你是我的明天

　　因为彗星的右肩膀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医院只给他配了一只拐拄在左边，临近中午，彗星连病服都没换，只披了件赵容真放在护士站的外套出了院，虽然他很想逃跑，但右脚还不能完全着地，全程还有一直照顾他的护士搀扶着下楼，出了医院的大门，赵容真的车就停在门外，根本没有机会逃跑。

　　彗星站在副驾驶的位置，赵容真只是把车门锁打开了，并没有要下车扶他上车的意思，彗星慢慢打开车门，但又无奈地站在原地看着纹丝不动的赵容真，因为他觉得赵容真绝对是故意的——他今天开了辆SUV来，彗星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靠一只脚上来。

　　“怎么还不上车？车里开着暖气呢，冷气都吹进来了。”赵容真嫌弃地看着彗星，不耐烦地催促着，彗星深吸了一口气，他把拐先交给护士，左手撑在车门边，护士小心的扶着彗星的右手臂，保持身体平衡后，彗星把左脚跳上车，右手不自觉地用了点力，反作用力让肩膀又隐隐地疼痛，但彗星咬住嘴唇，只是皱了皱眉头，他坐到副驾驶座上，把右腿拖上来，慢慢放好，又接过自己的拐，小心地回身把拐放在后面，这一系列动作结束后，彗星觉得身上都被冻透了，关上车门的一刹那，连安全带还没有戴上，赵容真就启动了车，向家的方向驶去。

　　到了赵容真家的地下车库，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赵容真仍然没有帮彗星一把的意思，临下车前，扔给彗星一张门禁卡，然后自顾自地下了车，向电梯间走去，彗星从后视镜里看着赵容真离开的背影，想起上次自己胃病发作，赵容真还背自己上楼的事情，而这次受伤比上次厉害很多，他却连扶自己下车都懒得做了，彗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把门卡放进衣兜里，打开车门。

　　结果，赵容真是在进屋后20分钟，才在自己家门口见到满头是汗，倚靠在门框上的彗星，彗星没说什么，他看看玄关，门口摆着一双白色的一次性拖鞋，彗星把悬在半空中的右腿的鞋脱下来，但又无法用右脚站立，只能无奈地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已经换上了家居服正在喝水的赵容真，“……你能帮一下么？”彗星发现好像太久没说话，声音都变得哑哑的，赵容真看了看彗星乞求的目光，又看看他的腿，思考了几秒钟才把水杯放在，慢悠悠地站起身，并没有直接走向彗星，而是走去了厨房，彗星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想办法怎么脱掉左脚的鞋，赵容真却搬着一个本来放在餐桌边的椅子走出来，放在门口，然后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彗星愣愣地看了看椅子，最终，还是坐下来。

　　好不容易把鞋脱下来，彗星几乎用跳的方式来到赵容真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进。”隔了一会儿，屋里才传来赵容真的声音，彗星打开门，赵容真正脱下身上的T恤，裤子还完好地穿在身上，浴室的灯和门正开着，听见门开的声音，他把T恤扔到床上，定定地看着彗星，“什么事？”赵容真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睡哪个房间？我想洗澡，还想换衣服，我需要新的衣服。”

　　“你要跟我一起睡，因为我家再也没有可以睡觉的房间，要洗澡的话一会儿等我洗完，最左边的衣柜里有你的衣服。”说完，还没等惊讶的彗星拒绝，赵容真便走进浴室，关上了浴室的门，几秒钟后，从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彗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靠在门口，他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他低头看看身上的病号服，想立刻把这衣服换下来，于是按照赵容真的指示，跳到靠窗户的衣柜前，打开衣柜，然后惊讶地发现那个并不宽敞的衣柜里，挂着的都是自己的一些衣服，家居服、外套、休闲装、正装、内衣等等，每种衣服都有几件，衣柜下面还有他带去I城的书包，彗星不禁皱了皱眉头。

　　等赵容真洗完澡出来，彗星已经找好了要穿的衣服，坐在床边，但依旧阴沉着表情，“你去我家了？怎么开的门？又怎么拿到我的书包？”

　　“这些问题还有用么？我总会有办法，快去吧，里面那个绿色的浴巾是新的，你可以用。”赵容真赤裸着上身，用一块白色的浴巾擦拭着头发，好像对彗星的问题并不感兴趣，彗星夹着衣服，皱着眉头擦过赵容真的身边，进了浴室，关上门。

　　一进门，彗星就在毛巾架上看见了一块淡绿色的浴巾，那颜色不禁让他想起梦中莎华的颜色，因为赵容真刚洗完澡，浴室里还有热热的潮气，镜子上还有热气留下的水珠，彗星轻叹了一口气，认命般低下了头。

　　经过几次差点摔倒的危险，彗星终于洗完了澡，因为右腿的伤口还不能碰水，彗星只能将右腿踩在浴盆边上，不过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彗星还是觉得舒服了许多，走出浴室前，彗星还把浴室简单收拾了一下。

　　走出浴室，赵容真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床上已经多出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因为地热开着，卧室里也暖烘烘的，刚才刚进来的时候还没觉得那么温暖，彗星慢慢走出卧室，想去客厅，可能是有点饿了，刚刚洗澡水还有点热，彗星觉得头有点昏昏的，他“笃笃”地走进客厅和厨房相交的地方，向自己的右边看去，赵容真正在餐桌前吃着什么，他的对面还放着一盘差不多的地方，彗星走进去一看，竟然是做好的意大利面！彗星对着那盘面不禁咽了口口水，赵容真一直低着头吃饭，感觉到彗星的目光，他没有回看彗星，只是用自己的叉子轻轻地敲了敲自己对面的盘子，“没有毒。”然后又继续吃自己的饭，彗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赵容真对面，静静地吃起来。

　　赵容真先于彗星吃完，他放下叉子，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等着彗星吃完，赵容真才移开自己的目光，“从今天起，你要住我家，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办了休学，因为身体原因，团长那里我也帮你请了假，但3天后你就要上班，帮我准备3月份个人演奏会的事情，团长说演奏会暂定在3月30日举行，演奏会的票在下个月中旬开售……”

　　“你凭什么插手我的人生？你有问我的意见么……”彗星一听学校那边已经被办理休学了，心里一沉，又升起对赵容真的怨念。

　　“那你抢提货单的时候有问过我的意见么？宋叔都已经插手了你的人生，我就不能再插一脚么？”赵容真的反问让彗星哑口无言，至于赵容真提到宋叔，彗星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而他的表情也像是赵容真意料之中的一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要听实话么？”

　　“什么时候？”彗星没有多少耐心。

　　赵容真轻笑了一声，平日看起来冷静的彗星，原来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那我就告诉你，”赵容真双臂放在桌边上，谐谑地看着彗星，“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到底是谁。”

　　彗星惊愕地看着赵容真，又转而失落，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失败过，从一开始，他就输了，自以为聪明地在赵容真身边，其实自己的全部早就暴露在对方眼底。

　　“你为什么会知道？你要我留在你身边，要我做什么？”

　　彗星的失落赵容真都看在眼里，他有点后悔自己当面揭穿彗星的身份，但也只能自作镇定，“道上有头有脸的人谁不知道宋叔手下有3个顶尖的杀手，见过他们样子的人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也都是传说，我特别想知道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你们三个人存在，只不过我比较幸运，不知是谁，给我发了一张你单人和那个书店门脸的照片，回国后，我第二次去那里，没想到在那里见到你，我们也算有点孽缘吧，”赵容真想起第一次在书店见到彗星，还有后来他来应聘自己的助理，真心觉得彗星不像是杀手，其实，直到现在也是，或许，是他并没有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吧，尽管那批货的确是被他抢去了，“我也不要求你做什么高难度的事情，我只想见宋叔，那批货我可以给他，但，我希望他不要再插手我在欧美的军火渠道和销路，我们都做自己的，井水不犯河水……”

　　“你是想利用我见到他么？”彗星明白了赵容真的意思。

　　赵容真想了想，“可以这么说吧。”

　　“那不可能，我不会背叛宋叔，宋叔也不会为了救我而跟你见面，他，不是那么好见的。”彗星站起啦，将拐杖放在身下，一步步地离开餐厅，向卧室走去。

　　“切，你不觉得你们的关系很不对等么？”赵容真的话就像是一声响钟在彗星的耳边炸响，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

　　“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这样，他是我老板，又是养大我的人，我从18岁开始做的，现在做的，以及以后做的，只是在回报他而已。”彗星这样解释给赵容真听，也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你的手不配弹钢琴，我有点后悔帮你治好肩膀了。”

　　“难道……你配么？”彗星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面。

　　“至少，我这双手上没有亲自沾过人血。”

　　彗星却笑出来，他平静地看向赵容真，“我去过越南边境，我是从死人堆里走过的人，当面对生与死的抉择时，为了‘活’这个字，你只能选择毫不犹豫地先开枪打死面前的敌人，不然死的就是你自己……这些，你永远都不会懂的，彗星又迈开脚步，慢慢地走进卧室，留下一脸错愕的赵容真。

　　一直到晚上，彗星都没有走出过卧室，赵容真则一下午都呆在书房，他已经4天没联系上章玮了，当赵容真决定让彗星到自己家住的时候，章玮就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离开赵容真家，一来赵容真家虽然大，但能睡人的地方实在有限，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想和彗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因为他总觉得和彗星一起生活会很别扭，特别是他跟在医院里跟彗星说完那番话以后。

　　赵容真再次拨通了章玮的电话，他以为章玮会像之前一样不接电话，这次，章玮的电话响了两声就接了，赵容真一愣，章玮“喂”了两声，赵容真才想起来要说话，“……你这几天住哪里了？电话不接，办公室也不见你人影。”

　　“我出去找房子了，昨天找到的，今天就搬进来了。”章玮平静地说着，好像随时都会再搬回去跟赵容真一起住一样，赵容真却默不作声了，他不想赶章玮出去住，但他也想吧彗星“锁”在自己身边，不仅仅是因为那批货，也不仅仅是因为想见宋叔，还有什么原因，赵容真自己也不得而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赵容真开始理所当然地认为，彗星就应该留在自己身边，他们就应该是在一起的。

　　他，不能轻易地放彗星走。

　　“喂？哥，你还在听么？”

　　“……在，一会儿你把你的新地址发给我，我好知道你住在哪里。”

　　“我有那么重要么？”

　　“当然啊，你是我的军师呢，我怎么可能少了你？”赵容真的话换来章玮一句轻哼，他没有深究那后面的深意，继续着自己的话，“‘绿果’最近刚划到狮堂的管辖之下，你帮我盯着点那里，那里是狮堂下面的‘企业’里唯一一个没有被条子盯上的地方了，也是这城市里为数不多的，还算‘干净’的KTV了，以后，我们的军火交易也可以在那里进行。”

　　“那这批货呢？我们可花了不少钱的。”

　　“这批货……我会想办法从彗星这里下手，看看能不能把提货单弄回来。”章玮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点变了。”章玮有点失望的声音让赵容真有点纳闷。

　　“有么？”

　　“以前你对背叛你的人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这次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彗星是什么人，他还抢了我们那么一大批货，可是你却……算了，人总是会变的。”

　　“……那我不还给了他一枪？”赵容真觉得章玮说得在理，但还想“挣扎”一下来掩饰自己的彷徨。

　　“哥，我不想说了，明天我会去办公室，你交代的事情我也会做，我只是想提醒你，别把自己陷进去了。”

　　“喂！”赵容真还没等想挂电话，章玮倒先挂了，赵容真看着手机屏幕已经暗调的手机，不禁轻轻皱起了眉头。

　　而彗星一直都想不通，会是谁给了自己的照片给赵容真，在以前的任务里，怕给“目标”留下把柄，就连集体照他也是不照的，更别说是单人照了，只有在家的时候，他才会和忠义、韩庆以及美穗照一些照片。

　　在家里有照片……

　　彗星一下子想到了美穗，美穗那里有不少他们三个的照片！但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答案，不可能的，美穗待自己、忠义和韩庆像亲生儿子一样，又怎么会给赵容真提供自己的照片？再说美穗对电子产品都一窍不通，顶多会用手机打电话、发短信，电脑根本就不会用，又怎么想赵容真提供自己的照片？

　　彗星实在是想不出会是谁了，但美穗的名字一直在脑海里不停地转来转去。

　　挂了电话，赵容真看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彗星换药的时间了，从医院临走前，他跟护士要了彗星的药和换药的时间，一下午，赵容真都在想狮堂和演奏会的事情，一时忘记了时间。

　　赵容真从书房里的药箱里拿出之前放在口袋里拿上来的药、纱布和酒精走出书房，进了对门的卧室，见彗星躺在床上昏昏入睡，听见门响又马上醒过来，看了看赵容真，又看看他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下，便慢慢坐起来，向赵容真伸出手，“我说走的时候跟护士要药，她们怎么都不给……给我吧，我自己弄。”

　　赵容真沉默地走到彗星身边，做到床边的地毯上，“趴着。”彗星愣了几秒钟，才明白怎么回事。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快点！趁我还有耐心的时候。”赵容真皱着眉头，推了彗星的右肩膀一下，彗星一疼便倒在床上，他挑眼看了一眼赵容真坚持的目光，只能翻过身趴在枕头上，赵容真轻手轻脚地将彗星右小腿上的裤子卷到膝盖的位置，然后又将上面的纱布一圈圈地绕下来，小腿中间一个深粉色的圆形伤口呈现在赵容真眼前，伤口旁边还有5对对称的缝针留下的针眼。

　　那伤口让赵容真觉得有点刺眼，一丝心疼不经意地，悄没声地划过他的心房，速度快得赵容真还来不及发现就一闪而过。

　　赵容真先弄了点酒精洒在酒精棉上，然后尽量轻地擦在彗星的伤口上，但下手还是有点重了，彗星疼得咬住嘴唇轻轻地“嘶”了一声，凉凉的带着刺激的疼痛布满伤口周围，小腿也微微地翘了起来，他感觉赵容真顿了一下，快速拿开了酒精棉。赵容真抬头看了彗星一眼，第二次将酒精棉擦上彗星的伤口，但这次轻了许多，尽管彗星还是能感觉到疼痛，但终究是能在忍受范围内的。

　　过了十几分钟，赵容真终于帮彗星换完了药，当帮彗星把裤子卷下去整理好的一刹那，他才感觉到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了，彗星翻过身来，看满头是汗的赵容真已经站了起来走向卫生间，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继续怨恨他给自己的这一枪，还是该感谢他帮自己换药。

　　“……我就不谢你了。”当赵容真要关上卫生间门的时候，彗星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进他的耳朵，他顿了一下，最近还是关上了门。

　　没上班的3天里，赵容真照旧会去乐团，他买好了吃的东西放在家里，不允许彗星出门，他也给门换了最新的门锁，只有授权了主人的指纹信息，外面的人才能进屋，里面的人才能出去，他也断了家里的网络，让彗星无法上网，从乐团里下了班，他还要去办公室待一会儿，一般到半夜才会回家，彗星试着将新的门锁解码，但都没成功，赵容真将软禁他的地方，从医院挪到了自己家里，而且更加严密。

　　当赵容真回到家里的时候，他还是会帮已经入睡的彗星换药，但两个人自从那天后，就几乎没有什么语言交流，像是“默契”一样。

　　每晚，两个人虽然躺在一张床上，但一夜，两个人几乎都靠在自己的床边背对着对方，双人床中间的距离像是一道鸿沟，谁都不想跨过，谁也跨越不了。

　　彗星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里，闷得他快无法呼吸了。

　　终于，彗星的“假期”结束了，他该上班了。

　　从I城回来的第一个工作日，彗星比赵容真早起了床，腿上的伤口似乎已经好了很多，他几乎可以不用拄拐，踮着脚走进浴室，因为右肩膀还是不能灵活地活动，洗漱完毕走出浴室的时候，在客卫洗漱完的赵容真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两人依旧无言地相对而坐，早餐完毕后，两人各自换上了衣服出门。

　　赵容真还是没有扶彗星上车，等彗星坐好后才启动了车，驶向上班的路，当沉默了一路的两个人到达乐团的时候，停好车的赵容真终于开口讲了第一句话——

　　你要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并且做好你该做的工作，在别人面前，我们要跟以前一样相处，记住，你是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摔伤的。

　　说完，还没等彗星反对，赵容真就下了车，破天荒地，还没等彗星做出反应，他就打开彗星的车门，拉过彗星的右手想扶他下车，彗星皱着眉头看着他，并不想被他扶下车，但赵容真威胁地看着他，手在他的手臂上暗暗用力，“下车。”赵容真咬着牙小声地说着。

　　“呦！你们一起来上班了？彗星的腿好点没有？”

　　还没等彗星反抗，团长的声音就在两个人不远处响起来。

　　“团长早啊！彗星家离我家比较近嘛，他腿不方便，我就正好接他一起上班。”赵容真转头看向团长，刚刚眼中的戾气全都不见了，换上了一脸的笑容，像是以前的他。

　　不，这个暗暗掐着自己的人才是真实的他，眼前这个带着笑容的人才是假的。

　　彗星迷惑地看向赵容真，在心里暗暗地否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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