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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落幕
康熙六十一年三月,康熙到皇四子胤禛邸园赏花后即命将皇四子的第四子弘历接到宫中抚养,并明指让弘历住到撷芳殿。
撷芳殿乃太子胤礽过去的居所,阿哥们出生后都住在宁寿宫、景福宫后的兆祥所,胤礽被封为太子后先住于毓庆宫,后又迁至了上驷院附近的撷芳殿,撷芳殿自然在朝臣当中成了太子的代名词,每有不方便直呼太子名讳时,即以“撷芳殿主子”称之,这会子皇上竟然让四阿哥的小阿哥住到了撷芳殿!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朝野上下各色人等惶恐不安蠢蠢欲动,皇上对建储一事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当大家都看好抚远大将军十四阿哥时,皇上却将十四阿哥外放了!紧接着突然又将四阿哥的儿子接到宫中扶养,皇上的皇孙众多,为何独独看中四阿哥家的小阿哥?这也罢了,为何还令其居于太子曾住过的撷芳殿?
皇上总不能越过皇子将皇位直接传于皇孙,那么莫非这言下之意——
康熙可不管众人的猜测,还是和往年一样,该巡幸的巡幸,该赏该罚照样处理朝政。到了十月二十一日,也仍旧像以往一样去皇家猎场南苑行围。
十一月七日,康熙因病自南苑回驻畅春园。初九日,因冬至将临,命皇四子胤禛到天坛恭代斋戒,以便代行十五日南郊祭天大礼,同时自己也宣布斋戒五日。
冰宁知道历史上的关键时刻准备到了,这一年的十三日,康熙帝会驾崩,皇四子胤禛会持遗诏继位。可是事情究竟如何才能按步就班发展,她也只能静静等待。
十三日傍晚,皇上的近身太监桂公公突然来到碧桐书院,传皇上口谕,宣皇四子侧福晋年氏到畅春园觐见。临行前,桂公公突然又说:“皇上说有一幅字画想要看看,让奴才交代侧福晋务必带同一齐觐见。”
冰宁微微一怔,恍然明白康熙的意思,那是要她将遗诏带去啊,皇上已经预感到自己撑不过今晚了吗?冰宁鼻子一酸,明明知道拗不过天意,可是康熙一直对她可以说是偏袒有加,她早已将他看作父亲一样亲切,真要面临看着他离去的这一刻,她仍然抵不过心中的悲痛。
随着桂公公进了澹宁居,桂公公示意她独自觐见便退了出去。
冰宁缓步走进内殿,看到康熙躺在龙榻上,越是靠近,越能看清他脸上呈现的紫黑色,□□已经在这个老人身上所剩无几,即使他曾经是能够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帝王,却仍然抗拒不了岁月的摧残与死亡的逼近。
“过来,宁丫头!”康熙的声音仍然威严而清晰,表明着他仍然勿庸置疑的身份。
冰宁走上前跪到榻边,轻声问了安。康熙仰着脸开口便问:“朕要看的字画带来了吗?”
冰宁从袖笼里拿出一卷软轴,哽着声回道:“回皇阿玛,臣妾带来了。”
康熙听出她语音里的唏嘘,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丫头,也许用上它的时候到了!”
“皇上——”冰宁明知此时已将近康熙的弥留之际,仍无法平静面对。
康熙摆摆手,轻责道:“傻丫头!生死有命,就算朕贵为天子也躲不过这个定数。”停了一会,康熙似对自己这话感慨良多,轻叹一声闭上眼,“将东西放着跪安吧,丫头,好好陪着胤禛。”
冰宁想到这是最后一次面圣了,心下更是凄然,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哽着声问:“皇阿玛,臣妾唤四阿哥进来,一齐向您请罪。”
“不必了丫头,”康熙摇摇头,“朕原本担心胤禛耽于儿女之情,没想到由此反激发了他的野心,这倒好,朕这个儿子雄才伟略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野心,这会子朕也放心了。”顿了顿,康熙又长叹一声,“不用唤他了,倒是胤禩,叫他进来罢,对这个儿子,朕倒是一直觉得亏欠了他。”
冰宁轻应一声跪安退出澹宁居来到殿外,看到皇三子胤祉、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俄、皇十二子胤祹、皇十三子胤祥,以及步军统领兼理藩院尚书隆科多等一干大臣都跪在外边,她轻轻走到八阿哥身边低低传了话,八阿哥便急急起身进了澹宁居。冰宁余光里没见着四阿哥,猜想他可能还未赶到,便自行出了畅春园,独自回到雍亲王府。
她知道,明天这雍亲王府便不再是雍亲王府,一切都要改变了,是的,要变天了。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辰时,康熙帝崩于畅春园寝宫。
理藩院尚书兼步军统领隆科多向皇四子胤禛宣读了康熙的遗诏,谕:“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联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十一月二十日,皇四子胤禛遵照康熙遗命即帝位,于太和殿行朝贺礼,改年号雍正,是为雍正帝,以次年为雍正元年。
冰宁亲眼看着一件件事情循着历史的脚步发生,终于整个人完全松懈,惟一让她感到愧疚的,是十四阿哥胤祯。
太和殿朝贺那日,十四阿哥胤祯未能从西宁赶回,至到十二月十日方才回到京中,他战甲未脱脸也未洗,遣人请旨后就便奔向康熙梓宫停放处景山寿皇殿而来。
他一身戎装风仆尘尘闯进寿皇殿,雍正帝早得了信报等在殿内,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三人得了密报随后赶到,只看到十四阿哥哭倒在先皇梓宫前,四阿哥负手立在一旁。
八阿哥三人向四阿哥跪下行臣礼,十四阿哥泪眼迷离冷笑几声,正要说话,已被八阿哥用力一扯几乎跌倒。十四阿哥带着哭音怒问:“八哥跪是的谁?小弟不明白要问个清楚。”
九阿哥十阿哥两人巴不得有人闹一闹,见十四如此正中下怀,便跟着起了身站在一旁瞧热闹。
八阿哥紧紧拉着十四,十四没料到八阿哥会用尽全力,趔趄着被八阿哥按跪到地上,十四挣扎着正要怒骂几声,低头看到八阿哥摊开的手掌上紧紧夹着一张纸片,纸片上的字迹,正是出自皇阿玛之手:“执朕之手,书朕之意。”
十四阿哥一怔,突然感觉整个人由头至脚像掉进了冰窟窿般的冷浸,伏在地上的身子也僵硬着动弹不了半分。原来那道遗诏皇阿玛真给了四哥!原来小宁子对他晓以大义令他烧掉另一份遗诏就是预见了今日之祸!原来皇阿玛心中一切早有定论!
一旁的九阿哥十阿哥见十四跪着久久没有动静,虽不明所以也只得跟着跪下,只听到空旷的寿皇殿内回荡着十四阿哥空洞无力的声音:“臣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十四阿哥木着身子跟着八阿哥几人退了朝,九阿哥悻悻地嘟囔:“皇阿玛这到底唱的哪一出!力排众议封了十四做大将军王,谁看不出这其中的意思?可十四凯旋而回却又将他派走,说白了这分明就是不想将储位赏给十四嘛!就算这样,我们哥儿几个原本也可以——”九阿哥左右看看谨慎地住了口,长叹一声哼道,“如今大势已去——”
“别说了!”八阿哥轻喝一声。
九阿哥阴沉着脸打住了话,他早就将皇阿玛接弘历入宫的事传报给了十四阿哥,也隐约暗示了皇阿玛圆明园赏花自己所听所见,皇阿玛和四哥一家有说有笑,对四哥的侧福晋异常亲近,虽说她曾在上书房当过差,可九阿哥总感觉哪里不对头。
然而十四阿哥接到信报只字未回,九阿哥不知他心里怎么想,八哥是不成的了,牵连到四哥侧福晋的事儿,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因此九阿哥一个人也不好做什么,尽管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
如今见十四在新帝面前服服贴贴,九阿哥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一旁血性单纯的十阿哥看着一脸风霜的十四阿哥,强忍着上湧的泪扭开头,九哥说得对,大势已去,再说什么也是惘然了!
“十四爷!”身后一个太监低声叫。
十四阿哥住了步子没动,八阿哥几人只得停下回转身,九阿哥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太监战战兢兢回说:“奴才在翊坤宫当差,翊坤宫的主子请十四爷到翊坤宫走一趟。”
“翊坤宫主子?谁是翊坤宫的主子?”十四阿哥头也没回轻哼一声。
“年主子听说十四爷回来了,请十四爷到翊坤宫一叙。”
十四阿哥仍旧没动,八阿哥、九阿哥僵着身子也不知说什么好。
八阿哥率先走了,头也没回。冰宁入主翊坤宫,成了翊坤宫的主子,听说四哥还准备封她为皇贵妃,十四刚回到京还不知道这些,他们也没想过要告诉他。到底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四哥最宠的人,要不是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在,四哥恐怕连皇后也想要封给她罢!他们兄弟两人,还能为她做什么?无论做什么也比不过四哥的了!
“听说人家就快是皇贵妃了!”九阿哥冷冷嘣出一句,嘿嘿笑两声跟着八阿哥十阿哥也走了,留下一脸木然的十四阿哥呆在当地。
十四阿哥随着小太监来到翊坤宫,一眼看到冰宁站在桃树下,一袭锦蓝旗袍,蹙着眉,脸颊更显瘦削。看到十四阿哥,碎着步子急急迎上前,嘴里念着:“十四弟,一路辛苦了!”
十四阿哥两眼一热,自从他进京,还没有人对他说过一句辛苦的话,人人都因为帝位旁落对他不是回避就是怂恿,他一颗心早已冷透了。
可是眼前这个人,却又早已不是那个送自己出征的四嫂,更不是当年呼伦贝尔的小宁子。十四阿哥低下头,赌气说着:“臣请贵妃娘娘安好。贵妃娘娘别来无恙?”
十四阿哥语气里的疏离令冰宁驻了步子,贵妃娘娘?谁说她是贵妃娘娘了?他不再叫她小宁子,也从未称过她四嫂,这会子却改口叫她贵妃娘娘!一时间冰宁只觉百感交集,十四阿哥,如若不是尹靖,他大概会比现在快乐舒心得多吧!
冰宁一时无言以对,十四阿哥看着她怔怔的样子,心中一软冲口而出:“天香楼的包子真的很好吃!”
冰宁盯着十四阿哥黑瘦而风霜的脸,他变得更坚毅了,不再是那个一心惦记天香楼包子的十四弟了!“十四弟若喜欢,吃多少都没问题!”她哽着声音笑着说。
“是吗?”十四阿哥耸耸肩从鼻子里哼了几下,“我只怕有人不答应!”不待冰宁答话,语气一转幽幽低叹:“我早该清醒,皇阿玛把弘历接入宫住到撷芳殿我就该清醒了的!”
说罢也不管冰宁是否听到反应如何,突然扬起声爽朗笑问:“弘历呢?怎么不来见他的十四叔?”
冰宁知道十四阿哥心结已解,轻咳一声缓声道:“十四弟,皇阿玛一直惦记着你,这个,是皇阿玛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冰宁将一个蓝色的荷包递给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接过荷包不置信地问:“皇阿玛——他老人家还想着我这个不孝的儿子吗?”
冰宁但笑不答,十四阿哥将荷包紧紧抓在手里,嘴唇也咬得死死的。
冰宁又从袖袋里拿出一个桃红色苏绣密封的荷包,略一犹豫递向十四阿哥说:“这个,是嫂子我给十四弟的。”
十四阿哥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冰宁微一沉吟轻轻回答:“锦囊妙计。”
“锦囊妙计?”十四阿哥重复一句,“小宁子糊涂了吧?若是锦囊妙计应当在出征的时候就给了啊!”
“这个——”冰宁苦笑一下,“十四弟,你得答应了,这个锦囊必须在嫂子魂归九天后方才可以打开,好吗?”
十四阿哥板起脸,“这是什么话?听说四哥要封你为皇贵妃,好好儿的正春风得意,说什么死不死的!”十四阿哥孩子气地闷声说。
“不说这些,十四弟记着嫂子的话就是了!”冰宁笑笑没再说什么。
“十四叔!”弘历不知打哪儿跑出来,看到十四阿可兴奋地冲过来,“十四叔,咱们练剑去好不好?”
“弘历阿哥剑术精进了罢?”十四阿哥被弘历拉着,回头看一眼冰宁,冰宁点点头,看着他们俩人远去了。
“依依不舍呢?”身后四阿哥的声音酸溜溜的响起。
冰宁没回头,感觉到身上多了一件披风,四阿哥转了口气:“天冷呢,也不会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咱们可是要共偕白首的呢!”
冰宁回身握住四阿哥的手,她很感激他,虽然已登极贵为天子,可他从来没对她自称过“朕”,她心头一暖说道:“四爷还说我呢,您的手可不也冷得什么似的!”
四阿哥挽着她向内殿走去,问道:“你叫十四弟来做什么?”
冰宁不答反问:“四爷打算如何安置十四弟?”
四阿哥停下脚步问:“我从未问过你,那个曾经占据十四弟身体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冰宁没想到四阿哥突然问起这个,抿嘴一笑说:“四爷以为呢?”
四阿哥轻哼一声,目光投向远处,良久才道:“虽然我与十四弟自小不甚亲厚,毕竟我们乃一母所生,我不会亏待他!”
冰宁明知道十四阿哥最后的结局是被派往景陵,实际也是被圈禁了,可依着四阿哥的话,事情如何又会演变至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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