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劫

　　“嘶”，幻阙的青魂带起凛冽的风声，在虚空中划过一道碧色的弧线，转瞬化为细小而剧毒的蛇，沁出乳白的毒汁，张开与身型不符的血口，向着背向自己的狠狠咬去！

　　“呃！”若残适时地睁开眼，刚巧看见蛇形的青魂掠过眼前，冰冷的眼眸里浮上一丝慌张，伸手要挡，却已经来不及——骨肉撕裂的声音骤然传来，喷溅出源一身的殷红，却没有幻阙意料之中源的痛呼。

　　源也睁眼，手臂略动，便听见怀里人刻意压低的呻吟：“啊……”而自己和她站的方位，已于瞬间更换。源轻疑一声，不解地松开双手，这才看见自己满身的殷红。而当他的眼神触到那些殷红的来处时，满脸的不解瞬间僵硬。

　　——若残的手软软的搭在源的肩上，头低垂着，已无力站立。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濡湿了鬓角。而她的背后，大片殷红浸透了薄薄的衣服，散发出一股血的芬芳。一支制作精良的碧色发簪掉落在她的脚边，还犹自留有未干的血迹。

　　源大惊失色，伸出去的手还未碰到若残的发，就被另一只素白的手抢先。幻阙疾步走近，一把扶住无力站立的若残，用力到指尖发白：“为什么？！焰，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知道你若躲开，就不用受伤，为什么还要……”

　　她诘问着，声音里是竭力控制的怒火。若残极速失血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软软的靠在了幻阙臂上，苍白的嘴唇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阙，我说过，他，和这一切，都是我无法割舍的回忆。何况，他，是我爱的人。”

　　她伸出手，攀住了幻阙的手臂，一寸寸站直，与她对视着，然后将手按在心口：“何况，你杀不了他的。他若是死了，这里，也就死了。那样，我也就不存在了。”她再次笑起来，“阙，你不会舍得我死的，对吧？”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再次剧烈摇晃起来，源及时伸手，终于将若残再度揽在怀里。若残阖眼跌入源的臂弯，嘴角犹自噙着那一抹弧度。幻阙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若残的笑，低头喃喃：“是么？……呵，原来，你要的，是这样的结局。”

　　她笑起来，转身，启唇：“焰，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不计任何代价？”若残睁开眼，却没有看幻阙，眼神迷蒙而沉醉：“是。”幻阙蹙眉又舒眉：“真的？你想清楚了？”若残迎上幻阙的目光，坚定：“是。”

　　幻阙低头，轻轻叹息一声：“也罢，云痕……”她继续道，“那么，你可以和他一起回神殿。但是，你的云痕长剑，必须销毁，支离破碎。这样，你也愿意？”若残愣了一下，没有回答，良久，才问道：“云痕……和源，真的只能选其一？”

　　幻阙点头不语，却是源按捺不住开口：“我和云痕素无关系，为什么要残在我们两者选其一？！”幻阙终于笑的狐媚：“真的没关系么？”若残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是轻声安慰源：“源，算了，我可以不要云痕，却不能不要你。阙为神诋，还是少顶撞的好。”

　　幻阙听着若残的话，笑意更浓：“没关系，焰，我想，就让这个凡人尽情的问他想问的吧。我一定，一一解答。”源说话的声音却渐渐小下去，显得底气不足：“……你，为什么，要残选……”

　　幻阙走上前，俯身下去与源对视着，声音魅惑：“我为什么？你真的想知道？”她站起来，开口：“你若是真与云痕毫无瓜葛，我必不会做这等无趣的事情。只是……”她见源还是闪躲着自己的眼光，不由得按捺不住，蹲下身去从源袖口抽出了一件发光的东西。

　　若残在幻阙抽出那东西的一瞬间呆滞，失声叫道：“云痕！”幻阙咯咯地笑起来：“呵呵呵……看，连你的阿残都认出来了这是什么，那么，你认出来了么？”她压低声音对着惊恐的源耳语，“现在……你还敢说与云痕毫无瓜葛？”

　　“呃……”源一时语塞，幸有若残在他怀中为他解了尴尬：“源，你是什么时候拿了云痕的？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为什么还要带着云痕？……不是说，我会着魔，扔了么？” “嗯……”

　　他抬头看了幻阙一眼，犹豫了一会，才开口：“我是想，既然无人知道我们去过血霁，那我们留云痕在那里，不是自招身份么？还有，云痕剑被我们扔了之后，剑魔一定不会就此甘心，从而祸害更多的人。若是我将它带出来，找个机会毁了，不是最好？”

　　若残和幻阙同时怔了下，还是若残先开口：“呵！源，你想的真周到。”而幻阙冷笑一声：“哈……凡人伎俩。在这污秽的凡尘，你又能找到什么毁掉云痕的机会？怕是还未毁成，就被反噬了。”

　　而若残和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开口：“啊，有了！”幻阙蹙眉不解：“什么有了？”若残激动的站起身，刚想开口，却又力竭地摔落到源的怀里。源和幻阙同时惊呼一声：“该死！”然后惊讶地对视一眼。

　　幻阙顾不得刚才的过节，厉声道：“快点，扶好她。”一边将浑身无力的若残扶起来，嘴里吐出奇妙的吟唱声，召唤着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她的手掌开始发光，源看的目不转睛，剑眉却仍担忧的蹙着。

　　幻阙将手掌按在若残背后的伤口上，嘴里的吟唱越来越快，终于，若残的身体一震，不由自主的呕出了黑色的血污。幻阙长舒一口气：“好了，现在没事了，已经不淤血了。”她从衣襟上扯下一块，包扎在若残的伤处，然后擦了擦汗。

　　源看着幻阙的一举一动，嗫嚅着，很久才开口：“你……还是很爱残的，对不对？”幻阙一怔，随即笑出来：“是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无奈，她轮回了一世，竟变得不认我了，呵……可笑。”

　　幻阙擦去额上的汗珠，转向源：“你们刚才说……什么有了？”源愣了下，然后开口：“啊……不是要从我和云痕之间选其一么？正好可以带着云痕去你们的神殿销毁，不是么？”幻阙怔了下，笑出声来：“呵，是啊。不错……凡人，你还是聪明的。”

　　“不过……”幻阙皱了皱眉，“焰……若是不同意呢？”她沉吟，“毕竟……那是从小就陪在她身边的东西呢。想必，应该也会不忍心吧。”“呃……”源愣了愣神，才发现这也是一个问题。

　　两个人正在沉思着，却听见一个女声：“没关系，我、我同意……”源怀里的若残努力支着身子，开口说道。幻阙和源齐齐一惊，源不敢相信的开口：“……残，你、你同意？销毁，陪了你那么那么久的云痕剑么？”

　　若残颔首，眼里满是坚定：“是。剑，只是死物。而我有了你，便已足够。”幻阙的眼里开始有泪光泛出，“……残焰，原来过了那么久，你还是那么的冲动，那么的坚毅。我一直以为，害死焕的那个你已经变了，却没想到，竟是变得更令人不忍……”

　　若残和源刚要开口安慰幻阙，后者却已经整理出平静的表情：“既然如此，残焰，我命你速回神殿……与、与源一起。”说到最末，幻阙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敢再看面前十指相扣相视而笑的两人。只是沉默着伸手，一瞬间令两人都失去了知觉。

　　幻阙看着消失在光团中的两人，眼神渐渐黯下去，低头喃喃：“……哥哥，原来，焰她还是我们之中，结局最完美的一个。你在冥殿应该很冷吧，我来温暖你，好不好？”她叹息着闭上眼，手里的青魂刺向自己的咽喉，痛楚传来的瞬间，有清泪划过脸颊。

　　幻阙的咽喉处沁出无数淡粉色的气体，消散在空气中。而她的灵体化为粉色的烟雾，向着冥殿的方向，寻觅着绛焕的气息，飘散而去。留在原地的，只有尘埃和那一柄青魂，悄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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