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落月

作者:夏后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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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回 严近君周详定密议 许承晖轻狂为小词



      到了承乾居,见近君、德武等人已在此处了。举目见约三十人,因一一重新见礼。有不识得者,近君便代为绍介:“这位陈允平,表字衡升,祥兴元年曾以书约苏帅,同下庆元以谋大事,为怨家所告入狱。如今幸而再聚。”又道:“这位罗公升,倾资北游燕赵,交结宗室中人,今南回到此。”然后刘辰翁、王易简、若川上人、汤仲友、何天定、何文季、何梦桂、方一夔、李彭老、严中和、何时等都见了礼,其余人早已识得。
      近君这才问:“林公景熙、谢公枋得怎么不来?”谢翱道:“林公破家纾难,寄住集善院里多年,路费盘缠不得。谢枋得各处先征兵去了。”德武点头,又问说:“知非子住的却近,今日不到,不成出了事?”何梦桂叹说:“知非子有徒弟不肖,近日破了血誓。知非子逐他出门,闭关自省了。”众人这才明白,大发叹息。何梦桂又道:“虽知非子不来,我却路遇一位吴道长,甚有法术,亦门中有名号者。我请他同来相见,吴道长却不肯随来,自言要直去虏帅鄂勒哲图去行刺,好成首功的。”众人敬叹不已。
      近君便说:“今春书约诸公前来,共襄光复大业,得二三子深晓大义,不惮危劳同来赞画,乃我皇宋之大幸也。如今伪朝专攻嗜杀,自速其祸。年初签兵福建攻日本,五月又在各道强征百姓打造海船兵器,已是天怒人怨,成就我兴兵时机。我如此时兴故国之帜,用祥兴年号,振臂一呼,江南民众必奔走而从也。闽中辖五十余郡,连山距海,乃边徼要处,又是当年高宗龙飞之地。虏寇防备,又不比淮扬。宜在福建举事,后图江西,以两地为根本,南联粤桂、北击江浙,虏寇必大乱。到时天下云集响应,有识之士思旧国恩义,赢粮景从,江南可一鼓下也。”众人皆称是。
      近君道:“还请诸公一叙各地纠合兵力多少。”何天定道:“我约合王仲素、范协二位在建宁调度,二位各有旧日兵三百,共约起事。”吴法道:“德庆府有徭蛮,甚尊秘术中人,我已告谕之矣,约得百人。”南安李梓发道有五百人。然后众人多则千余,少则百十人,一一为道人数。
      陈德武见各地虽都有义军,总嫌零星,不成个规模。因直道:“陈吊眼据漳州五十寨,有民兵十万,方胜索多一场,声势甚盛,我每不若往投吊眼,号召诸郡。待义兵羽冀渐丰,再图谋之。”
      近君正色道:“不可!陈吊眼一辈不过啸聚山林、聚众作乱的刁民山贼而已,岂是为社稷作想、为君父分忧之人?我等虽在此借乱趁便,却不可贪一时之利苟且随人,先污了旗帜。”众人也有不赞同的,也有不则声的,多看着宋复。
      谢翱道:“起兵最忌乌合,须立起规模,方有成事之望。吊眼一辈虽稍劣,情势所逼,也当善用之。”近君回头问宋复道:“元任是何说?”宋复向众人说:“陈吊眼虽广有声势,闻其所过之处,糟践生民,劫掳百姓,闽人多怀怨望。此仍是打家劫舍、夺民自肥的强盗,不得人心。我每若与之同党,如何号召百姓?还要再思。”众人这才不提了。
      近君因要议尊推何人为首。近君道:“陈相公从占城派人寄信,说他自占城求兵,羁旅不得回,且问咱每声势何如。回书未再有消息。” 徐任公道:“陈相公也罢了。唯文丞相大是奢遮,可惜当日在金陵不曾救出文相公。” 谢翱是当年空坑当夜被乱军冲散的,也曾往金陵设法救文山,闻此也叹息。因道:“虽然文丞相不得出,如今水军大帅刘师勇隐居在此,当往请之。”陈德武道:“刘帅虽名声素著,闻说如今患心恙,恐不能主事。”
      近君沉吟道:“也须去一请方好。刘帅心病乃从亡国中起,或者他见我等起事,霍然而愈,也未可知。此事还求元任公一往。”元任应诺。刘辰翁道:“张玉田六世将相,家世丰赡,能请来最好;但不知他今在何处。”若川上人道:“他现在杭州。贫僧过浙江,曾见过他于西湖上摆卜肆。”众人因嗟叹不已。又议筹兵甲粮草等,议到二更方散。
      宋复自回了琅玕轩。外间无人,悄没声息,叫了一声“承晖”,不见答应,转入里阁,见飞琼伏在案上,头发披散开来,面白如雪,双目紧阖。两步急走过来,抓了他手腕,还不曾摸着脉,被飞琼一把甩了。慢慢抬头道:“没事。旧病犯了。”宋复见他清醒,知无大碍,轻轻呼了口气,往旁边坐了。因提起一个影青瓷执壶,倒了半盏茶自啜。飞琼抬手止道:“是凉的。”
      宋复笑说:“不碍事。你怎么了,这个形景?”飞琼坐起来说:“我想事呢。我看着那两个翰林,只觉难堪。从前翰林文士工文属对,诗词末技不屑沾带,如今却随诗人行。前日自负者,如今求工于其所鄙,可为一叹。这样都怪我朝不设科举,不养文人之故。”宋复微微笑道:“你这病都是心潮波荡里发作起的。且休为不相干的事生冗思了。”
      飞琼不理会,又笑说:“那个月洞先生倒真是通家,你不曾听。我只面羞,不敢多问,不知他可喜人问否。你替我央他,收我做个门生也罢。”宋复笑道:“奇了,你平日常说你恁多老师,莫非教不得你了,来这里认老师?”飞琼笑道:“我的老师里没几个工诗的。独有相师一个,又不欲我在诗文上用心。”不觉眼角又湿了。
      宋复忙笑道:“则是你差了。据我看,他每虽不善诗,你肯问时,自然教你了。谁说必得工诗才能指教人的?”飞琼拭泪笑道:“先生们性情迥差,有的问得,有的问不得。” 宋复笑说:“谁是问不得的?”
      飞琼笑道:“一是御史大夫窦汉卿公,我问他时,窦公便教我看先儒语录,自己悟去,过后我反得与他讲一遍,方放过我。如是几回,我便不问窦公,自去翻经典了。又学士姚公茂先生,性最仁恕体贴。我若问他,听得稍有不明白,或他觉我不明白,必翻来覆去讲个数遍。及我央说‘已悟彻了’,他犹自不放心,隔几天还要再问我,生怕我一知半解,会得不牢。我也不甚敢问他的。”宋复笑道:“如今你长大了,令师必不以小儿待,再有不知不解,令师自严重视之。”飞琼笑道:“姚师作古三年了。窦师不是七年便是八年,仍旧问不得了。”眉眼之中,情深落寞。宋复见他神色恹恹,亦不多言,当下各自安歇。一夜无话。
      至第二日,众人起个早,来集仙馆中开诗会。吴文藻几个早将花梨小几摆好,一如科举殿试之法。近君见他每几个执意严肃,也罢了。众人陆续入馆,宋复仍带着飞琼最后来,前面众人又有昨夜做了诗的,月洞等公在那处批评:“这一句,徒有气势,却不具形。”“此处用词不甚恰。”“这首底意思不好,末句须另作。”飞琼正待去看,忽见何与钦赶过来,急急道:“元任公,我今晨才得了两句,须公替我批评。”
      众人昨日见得这穷醋大不通世事,只一旁看热闹,也不出声。原来何诚梦中作了诗,不及写出,一边向圭塘赶来,一边心里推敲词句。及至走到此,衣带都走开了。宋复忙与他备纸笔,看他写是:
      此日白身独刺促,当时仙吏俱无双。
      谪初太傅牢愁破,废久英雄意气降。
      欲乞勋名成后死,那堪牺庙盛中亡。
      沉牛祝遂休回马,开土功全任弃江。
      彼时月洞也走来,看看皱眉道:“这作的什么诗,好大口气!多少在野遗才,不曾如此见诋君王,偏足下牢骚恁重!”飞琼本欲讽与钦,见旁人嘲弄他,自住了口。何与钦不知得了宋复甚言语,哼了一声,理也不理。许飞忽笑道:“可是我忘了,今天是此处庙会日子。”因向众人笑问:“你每都不赶庙会热闹去?”无人理他。飞琼笑向何与钦道:“你也不去的?”何与钦大怒,许飞不待他出言,一径出门,笑道:“则我只得独往了。”众人见许飞语言吊诡,举止孟浪,尽皆侧目。陈德武皱眉向宋复道:“元任公这位令弟,真真俗气得很。”元任点头笑道:“这也是他至性至情处。”这里众人且作诗会不题。
      却说飞琼出了圭塘,往仙游县热闹处来。且看两边人来车往,叫卖声络绎不绝。听后面一声:“许承晖,兄弟在此,快来相见!”
      回头看时,果然是秦越——也是一身男子妆束。二人因携手往一旁僻静街角站住,看看四下无人。秦越先道:“我昨得着书,已按你吩咐办了。”飞琼点头,又道:“你来的也快。如何寻着的?”
      秦越道:“你与我约在平江,及至我到平江府,都说不见按察使来;我到刘家港寻朱清,却说你不知何故往泉州去了。我借他一条船赶来。这又不是江淮、江浙地界,你又来充什么巡狩的?”飞琼道:“此间有事。”秦越嗐道:“王都中、蒲寿庚都在,便有事只合他每管。你已不掌军了,还操这些闲心做什么?你不要强出头。”
      飞琼道:“本是不关我事。我到杭州,听说索多讨陈吊眼,居然全军覆没,索多仅以身免,我这才惊心。如陈吊眼一年一年坐大,官军剿灭不得,黄华等又叛应他。若此时再添别个助力,我看福建平定无日了。我若只是许飞,自然理会不的。毕竟萨仁图雅同在;旧日事业放不下。说不得,再来会会故人。”
      秦越点头叹道:“你总难两样周全。且说你上报流民的事:御史台早已上报了燕南、河北、山东各道旱灾,按察司其实早已察验过了,因留守中书省不为上奏赈济免税,才闹到如此的。如今殿下亲奏,陛下亲下的旨意在此。”自袖里取了抄本与他。
      飞琼看说“自今管民官,凡有灾伤过时不申,及按察司不即行视者,罪之”云云,点头叹说:“罢了!总是不痛不痒,怪不到阿合马他每头上。陈公当时顶着呼逊就放了百姓过江,对我说:‘虽得罪,死不恨。’当时亏杀陈公孤勇,否则我每有何面目见中原百姓?总是我游历中,对朝中这群鹰犬倒更添恨了。”
      又问朝里别事。秦越复道:“参劾两淮转运使阿剌不丹的表已直递上都;查明他盗官钞、格朝廷宣命,又以官员所佩符擅与家奴往来贸易,业已伏诛。安无失那的才递上去,未知如何。”
      飞琼冷笑道:“好!转运司的不杀几个,怎出我这口恶气!阿合马诬告我相师的罪名,我用着甚好。我如今知怎生罗织罪了。”秦越道:“殿下教你提防些:阿剌不丹不是仕有中人的。你如查到巴苏乎、伊实彻尔头上,难保阿合马不抢先下手。”飞琼道:“我心里有数。现在胡马贼独留守大都,经大都的事我先留住;等秋后再同他每算总账。”
      秦越点头。又笑道:“我来时,芜湖兵乱业已平定了。阿里海牙虽死了,张珪听说之日,就率步兵自建康去了芜湖,十日内全境都平。你这边是如何?”飞琼听说是张珪自去,也笑起来道:“他自金陵管到芜湖去,我自江淮管到泉州来;我二人倒真是同门。”因说:“福建兵祸一时不能好生结住。你且在泉州海港等我,那边还安生些。好在三海口的兵调不来,陈吊眼就走不去;只不教叛处连成一气,就可以稳住闽中,早晚有平定时。那时你再随我回太仓去。”秦越应了。
      飞琼因要走时,秦越叫住他,踌躇片时,道:“我路上听说征日本一事,高丽作先锋,业已大败而归了。陛下又命征调江南,造船签军。我来时,朱清又在赶着加造海船百艘。——也没什么相干,先说与你知。”飞琼知景,忙问范文虎、阿塔哈消息。
      秦越自是不知,叹道:“不为这个告诉你!是王暙见出师大败,高丽反他声音愈众,王暙心灰意懒,已上表求内禅于王璋了。听说王璋初即位三日,就大刀阔斧革起弊政来,高丽上下为之一震。都说是因祸得福,高丽要自此上富足,原是国难起的头。殿下闻之,还遣人送一柄玉如意去嘉奖。”
      飞琼点头不语。秦越叹道:“你当时不合犹豫,只该教景樊随王璋回去。今番只是你做了绝情人。”从袖中取了一金玦递与飞琼,道:“这是景樊教我与你的。”飞琼接过了道:“我不是绝情,是虑后。”自去了。
      回了圭塘别墅,众人仍在集仙馆里论诗,花梨小几都撤在一旁,洋洋一副陶咏谈作、商榷今古景色,间有吟兴者发于藻翰,伏案疾书,众人有兴者凑去批评,乍看倒一似避秦武陵之源。飞琼漫步进来,月洞恰看见,冷笑一声问:“足下去看了一日愚妇俗夫、锣鼓喧哗,不知有何心得?”飞琼笑道:“不敢,此是我的本色。我原非士君子,必得食些烟火气方过得去。”
      月洞亦不理他,转对方一夔道:“这一句‘韶华孤主’领得佳,只是后面气势不足。”又评那一个:“此句化得太过,学得太似,反觉不好。”又说那个:“‘万里腥风吹鼓鼙’,前面句字工整,却被一腥字带累了,况这句也烘托不出境界来。”飞琼见宋复走过来,笑问:“今天是什么题目?”宋复笑道:“今日不拘题目,请诸公各出胸臆。与钦不能久待,要我抄录一份,他好观摩。我已誉出来了。你看不看?”
      飞琼与他展开,别的一概略过,先看月洞所作一首双调《六丑》。看了两句,握嘴而笑。宋复问他何故。飞琼低声道:“他怎敢选这等好词牌!这六丑原是周美成所作,一词而犯六调,声韵美而难为,故以‘高阳氏之子六人,皆才而丑’者比之,名‘六丑’。我虽不甚会唱,也通一点音律。你瞧这清浊杂下,无一句不拗口,哪里唱得,须把人舌头别断了。便发付村尾街头不入流的歌伎,也要他每听了笑话去!”又看了看,笑向宋复说:“原来你也爱江西口吻。”又看一首吴文藻做的,道是:
      将军溢价买吴钩,要与中原静寇仇。
      君看夜深星斗暗,等闲期克月支头。
      叫道:“了不得!这诗不是钞的么?”声音甚高,吴文藻与几个齐走来道:“我不曾读过相类,敢是你错记了。”飞琼道:“现有元遗山《唐诗鼓吹》,我曾为校书。此是北人诗中七律改做七绝。” 吴文藻道:“你是诳言,从不曾闻元遗山辑此书。”飞琼道:“南边原少唐人诗编;这书几年前在北方已有了,我再记不错。”
      吴文藻正色道:“这诗却是我数年前草稿;或是北方无知愚人将我诗杂入唐人集,伪托己名。你既见过抄仿的人,自当向彼严正指出,不合指鹿为马,白口断成冤狱。”众人都帮腔道:“玉堂金马客,岂是窜易他人言者?必是许兄看错。”
      飞琼明明见这是个文抄公,方待讽刺,忽想:“无耻之耻,无耻而已。我尝听人说翰林之能,唯在抄化上,更无能者,归于劫掠篡夺。看来世上此辈人亦复不少。使个中人居庙堂,其为害岂止钞死人诗而已?”遂喜而笑不言。因走开了,那吴文藻也不来追究。这边看月洞又作了诗。听他说:“昨日题目咏花卉,不免大家局限在美人香草中。我今试借神话重比兴之。”飞琼看时,乃《精卫填海》一首。
      看罢,不由笑了个前仰后合,浑身打颤。拍手道:“果然好诗!看来这精卫鸟不通圩田法,不知海边水浅,海心水深。要填土地,先填了‘沧海最深处’。”说罢,又笑。这里也有别个不喜月洞诗风的,也笑道:“罢了,奈这一队畜生何?”月洞忍气问说:“依足下高论,如何改之?”飞琼笑说:“从来作诗易,改诗难。据我看,全涂了去重作,还便宜些。”
      月洞大怒。见宋复在此,不好直骂他无礼。只是自己精心笔作,暗寓亡国破家之痛,自谓语言丽矣,文章工矣,众人都比他不得,这后生小子有何面目来诋侮;不由冷笑道:“老夫朽笔,难怪许君见笑。多日不曾拜读许君大作,可惜神龙不见首尾。今日大家都在,许君何妨辱赐几句,令大家一瞻高才?”吴文藻帮腔道:“听足下平论,独具只眼,不知自作是何等如椽巨笔了。”
      宋复方待出言,飞琼已笑说:“我于诗词一道素来不通。今强作,恐贻方家笑。然我从小游历山川,颇有愚得。今一涂鸦,意在记事,故亦不敢辞拙。诸公若笑不在规矩中,全当是醉作,醒后拉杂摧烧,亦无不可。”早有好事的备了笔砚。飞琼略不思索,提笔便写。众人看时,已成七首《鹧鸪天》,道是:
      鹧鸪天建康
      兵合景阳蓬满宫,残碑但认晋英雄。衣冠度尽胡尘里,玉树歌余明月中。
      无一语,问西风。此心何处与天同?人间幸见无情地,雁不南归水不东。
      鹧鸪天常州
      重到延陵惟益哀,松筠烧尽野棠开。惊心怵目归年景,野旷天清劫后灰。
      推病酒,懒观梅。江南无事肯重来?当年元被天恩误,错上高皇拜将台。
      鹧鸪天扬州
      廿四桥前泊甚船,谁曾梦里问樊川。三生红药无遗种,一赋芜城念旧官。
      人已逝,水犹寒。千龄万代尽何言。荻花满纸横秋浦,料到白头相见难。
      鹧鸪天京兆
      公以清白世秉钧。长安此日尽廉民。秦州犹赫岩岩德,庠序初盈烈烈文。
      山妩媚,史垂仁。中多桃李未酬恩。应寒今夜曲江水,为悼传花放盏人。
      鹧鸪天开平
      花气遥知化储胥。梦依虎帐与明庐。惯听野老推功论,遂著英雄本志书。
      虽海一,直秦余。魂兮故国厌平居。风流雪涌草莱下,似说经营总不如。
      鹧鸪天东平
      问道道今近夜庭。稽书书已失其名。懵腾人敢盟山海,安国卿皆化日星。
      头未白,冢将青。看来萍水各三生。丈夫分定独行志,合证终言两忘情。
      鹧鸪天大都
      我是元丰旧党人。可能遗稿任吾真。刑余人物焚余字,愿谥忠襄不谥文。
      林下气,岭中云。兴衰难为叙君臣。何劳上溯唐尧世,二十年前风俗淳。
      月洞看了一眼哼道:“自古诗体重,词体轻,鹧鸪天又最侮诗格;偏用这省力词牌。”吴文藻道:“这词唯可批四字:随手乱填。”
      飞琼笑道:“如今词谱久湮,词道日衰,入乐者杂剧、院本、诸宫调耳。散曲兴字皆民间日用,语句不上纸,乃北鄙俗谑小人语也。然入韵合格,有动听处,故南北之人舍词入曲不少。唯陋邦之腐儒,穷乡之冬烘,以词为易事,勉强依格律填字,尚不知宫调为何物,犯调旋宫之可否,倡优亦面誉背笑之。——我自知不甚通度曲法,只得拿《鹧鸪天》塞责。我自知远不及古人作法,亦不似方家口气,不过自作己诗,托言本事罢了。”
      近君已看过一遍,看飞琼道:“许兄语言虽平易,争都是本事,使人依旧难解。我等不甚知情,可为一解否?”飞琼笑道:“正是看不明白,才敢写出来。若写出来人人都理会得清,便装不成高明了。”
      近君听他句句不让人,早见月洞、吴文藻脸色发青,忙劝解说:“论诗如人口味,各有嗜好。若论甘忌辛,好丹非素,乃门户狭见耳。我等以诗会友,何必拘执。我辈评诗,其实字句体裁都居末。只是看胸襟识量,气度既高,旁的也不用论了。”
      月洞正找文法舛误,欲讥嘲回去,外面有人来回道:“外面有人来寻许九相公。”飞琼笑说:“我去见他。”宋复点头说:“我送你去。”二人一道出来。飞琼因问是何人,来人也不言语。
      宋复笑道:“那有什么人。我是看吵得不开交,教你出局来罢休。”飞琼牵他袖角笑问:“你怪我得罪了你的朋友,出来教训我?”宋复道:“你明知各人脾性,惹他作甚。”
      飞琼道:“有南威之容者,方可以议其淑媛。彼自无才,又处处指点,还自懵然不知,觉得世上人都赞他好,他便真成方家了。岂不知文章病表尚可治,若自以为已臻化境,便永远拘在小格局里,出不来的。这种酸腐人,我得罪了他也有限。”
      宋复摇头道:“不是说月洞,我是说你。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昨日你赞他,今日又贬他,分明他是一个人,你则昨是今非,岂不是自误了。总然是他乏才德,言语自有可取之处,不该一概斥去的。况学者之大病,是气度小。你如此贬他,岂不自失了气度?”说着,住了步。飞琼并不停步,自去了。
      宋复看着飞琼走远,叹了口气,正待回去。却见近君走来,低声道:“方才有递信,为道范文虎贼少了海船,福建行省各道下了令,年底前造海船若干,再行征兵。今各地都有异动,义军旗帜,借此一举。望元任公速去拜会刘帅,请为首领。三五日中,各地到齐军马,便当起事。”宋复点头。二人如常回去。到夜,依旧众人挑灯夜话。飞琼自去歇息。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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