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如画

　　因为John的默许，从四月初开始，工作之余我随着周戈跑各大装饰城，精心挑选家装建材。从瓷砖到地板、木门、楼梯、卫浴、吊顶、灯具、家俱、窗帘，小到各类装饰，事无巨细。无论是色调还是格局我们都力求与效果图完美吻合。
　　周戈对色彩的感觉很棒，每每令我惊叹。他还时常为我普及家装设计中人体工程学上的知识，告诉我不同人群的居住需求。也替我恶补了很多家装建材的知识：木料种类的辨别，瓷砖品质的区分，石料真伪的判断。周戈领我到施工现场去督工，从强弱电布线，到水管铺设，从墙面处理到地面找平，他都一一过问，这半个多月下来我真有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对周戈，我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他平时虽然散漫，但真是遇到事会很主动积极，而且处理问题十分果断，毫不拖泥带水。他可以在工地蹲一整天，带着安全帽四处查看，追求细节上的完美，也可以一整天不见踪影；他可以回绝一切约会，在工作室想方案，探讨问题，也可以突发奇想就约个什么人去花天酒地。
　　四月下旬的一天，周戈带我在家居城选材料，一个电话打来，对方客气又严肃，请我到派出所。我也没敢耽搁，立刻向周戈告假，他追问我急着去哪儿，非要送。
　　我拦住他，“公安局。”
　　他愣了一秒，“你不会真是犯了什么错吧？”
　　这事，我不能漏给他听。但他牛脾气上来，非开车将我送到了公安局大门口，我进去，他欲跟来，结果被拦下。我进了一间不大的会议室，对面两个民警站起来，背对门的人一回眸，我一惊，是John。见我进来，他一笑，就手拉开了他身旁的座椅。那两个民警和我握手问好，然后落座，我在John身边坐下，一脸不解。
　　“郁小姐，今天请你来是为协助调查的，顾西林案里，我们查了当时你的证词，你提到过，是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才去会所的，是这样吗？”一个女民警看着我询问。
　　“是的。”
　　“你还能回忆起更细节的东西吗？比如那个女人有什么特点？”
　　我有些心里发堵，望向John，眼神写满疑问，为什么又要问，我真不愿回忆，John懂我，鼓励道：“韬蓄，没事的，有我在，细细想想，这人对公司的泄密案也很关键。”
　　“郁小姐，泄密案的嫌疑人目前在逃，我们需要找到相关线索，所以请你协助警方调查。”
　　“没有私家会所的监控录像吗？”
　　“没有，这种地方采取高级会员制，一般人出入不了。为了保护隐私，根本不设摄像头。”
　　我只好努力回忆，“她有点地方口音。”
　　“什么地方口音？”
　　我皱着眉头徒劳地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就觉得不是标准的普通话。”
　　“身材，长相呢，记得吗？”
　　“个子比我高，但也可能是因为穿了双高跟鞋。不胖不瘦，很匀称，长发，染过黄色，肤色正常，眼睛不大不小，鼻子挺直，嘴……”我没底气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警员。
　　“还能说得具体点吗？这些特征太笼统。”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
　　我想了一下，“能给我张纸和一只铅笔吗？”
　　“干什么？”
　　“我不太会描述，但可以试着画一画。”
　　两个民警一惊，John含笑。我拿了纸笔，细细地想，简单地勾勒，脸型，头发，眉眼……其实我对她淡淡的一两眼，因为总觉得那五官有些说不上的滋味，倒有了几分特殊印象。对，是她的鼻子，鼻梁处一点不和谐的突兀，像个小小的节，显出男性化的硬朗，还有那唇，很薄，细细一道……，我笔一顿，好像马上要捕捉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口音应该是XX县的。”John突然不急不缓地说出来。
　　我一愣，对面的两个民警也一惊，“裴先生，怎么知道？你的供词里说的是收到条短信让你去救人，难道你也听过她的声音？”
　　“不，就只是收到了条短信，但这之前我还接到过一个工作电话。”
　　我心里豁然洞悉，敞亮，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递到了John眼前，“对吗？”
　　John只扫了一眼纸上的字，深黑的眼眸露出惊异的光。
　　----

　　从警局出来，周戈还没走，靠在跑车边上抽烟。看见我和John一起出来，他愣了数秒。我主动走上前去和他打招呼，“你怎么还没走？”
　　“想看看热闹。”周戈嘻嘻一笑。
　　我白了他一眼，“快回去。”
　　“那走啊，还没下班。”他提醒道。
　　John平淡如水的脸上一丝疏离的微笑：“周经理，看来挺忙，最近生意可好？”
　　“很好，活忙，人少。裴大哥还借我的人来使唤。不知道裴大哥最近忙什么生意，都忙到警察局来了？”
　　我愤恨地看着周戈那张傲慢的脸，顶撞道：“既然忙还在这儿闲晃！是不是这地方有段日子没来了？心里痒。”
　　John淡远地一笑，拉住我，“韬蓄，要去哪儿？我送你。”
　　“装饰城，还没选好材料。”我看了周戈一眼，“你先走，我随后到。”
　　“也快中午了，一起吃顿饭吧。”John竟然提议，“难道碰到。”
　　我坐上John的车，偷偷看看他，他今天反而挺开心，“小丫头，你刚才是在维护哥哥吧？”
　　我一笑，我当然不想John难堪。
　　John发动了车，开出警局，周戈的车尾随其后。
　　“John，我们今天恰巧外出选建材，他听说是派出所找我问话，怕我犯了事，非跟来确定。你别误会……”我小心翼翼地解释。
　　John温和地微微一笑，“韬蓄，有他跟着我反而安心。”
　　“……”
　　“你也听到刚才警察说的话了，多留心，保护好自己。虽说他是在逃，但也可能还留在这儿，也可能狗急跳墙采取非常的手段。”
　　“John，我觉得这里面应该还掺和着别的事吧？为了一个没有造成实际财产损失的商业泄密案，好像也没必要弄出这么大动静的样子。”我挺奇怪。
　　John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刚才被要求来警局协助调查时，警方问了我一些其他事情，我才感觉到这里面好像还牵扯了一起严重的贪腐案，那个内鬼也是那起大案的关键证人。他外逃，没线索，唯一的线索是联系过我们的女人，所以警方想找到这个女人，顺藤摸瓜。”
　　原来如此，我心里了然，“那为什么你会怀疑是她参与其中。”
　　“其实我早就疑心，只是没有太细想，但刚才在警局我突然明白了一些看似不经意的联系。只有她准确知道我的行踪，知道我每次会议的时间，虽然很多高层会议她没有资格参与，但她知道与会人员名单，如果有心，知道了这些足以推测出我们产品的进度。而且她能轻易拿到你的手机号码，也很可能猜测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听John说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脸上有点发热，在外人眼里我和John会是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关键是，出事那天晚上，我正开车出城，她打了电话来询问一些工作安排，顺带问了我是否出发。随后我就收到了一条陌生来电的短信，告诉我你很危险，去私家会所找顾西林。实际上她是要知道我的方位，以便掌握接洽时间。”
　　我知道John的分析的确在理，虽然只是推测，警方还是立刻去派人去问话了。
　　“韬蓄，你为什么能猜测到是她？”John很疑惑。
　　“因为像，她们长得挺像，金秘书不戴眼镜，长发披肩的样子你见过吗？”
　　John摇头。
　　“这个女人有两个特点很像她，眼睛和鼻梁。只是金秘书常年戴眼镜，掩盖了她眼角一个小小的红痣和鼻梁处凸出的骨节。而这两个特征恰好在那个女人脸上都有，所以第一眼看到她，我就觉得那张脸清秀，却有点不和谐。另外就是她的话，虽然不过的几句，但在报地址时她说了两遍，其中一个字不标准的发音和金秘书一样。我想这些也不是巧合，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姊妹。
　　John轻点点着头，看了我一眼，满眼柔和的光，“韬蓄，聪明如你，为何还能上当？——你关心我，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一惊，却见John俊俏的脸上，一脸满足的笑。
　　John引路选了家西餐馆，捡了个偏在最里角的位置，我坐在别致的秋千椅上一荡一荡地看菜单。周戈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点了一只烟，细吐烟圈，也在随意翻看。John坐在桌首快速扫阅画册，偶尔询问服务员两句。
　　“西班牙海鲜饭。”John和周戈几乎同时说道。
　　我一笑，两人都推荐，“那就尝尝。”
　　饭菜上桌，两人也没急着动，John先开口，“周经理，前阵子公司事忙，韬蓄工作的事我也没顾得上，后来才听她提起是到了贵司去工作，既是这样，还请周经理多关照。”
　　周戈掐灭了烟头，一笑，“裴大哥客气了，谈不上。虽然韬蓄的确任性刁蛮，但总能调教。”
　　这小子，竟然说这样的混账话！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韬蓄在我这儿一惯工作认真负责，怎么到了周经理那儿换了品行？”
　　我心里一笑，想和John斗嘴，你还嫩了点。
　　“最近公司业务忙。韬蓄，我想拜托周经理关照，如果可以，尽量不要安排她外出或是单独行动。”
　　别说周戈一惊，我也一惊，看着John，他平静的脸上很坦然，“我也实不相瞒，韬蓄因为我个人原因受到些牵连。我希望你能保她周全。”
　　John请的这顿饭原来是这个目的，他竟然为了我坐在这个被韩太太拉郎配的男人面前开这样的口。
　　“哥哥，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忙制止。
　　“裴大哥遇到了什么麻烦？”周戈看起来也一脸严肃。
　　“很快就会处理好。”John没有正面回答。
　　一顿饭在这样有些别扭的气氛下结束掉，John送我到家装城，告诉我海关卡了批出口的货在查，一直不肯放行，下午他要亲自去敦促一下。看他的车开走，我隐隐的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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