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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蛋粉
“姑娘自是天生丽质,”百里安捧场:“但你家掌柜竟乐意就这么让你走?姑娘那时候身价应该就不低吧?”
“哦,婉婉也不低啊,她和我买来时候的价码差不多。”
百里安算了重新算了一遍。那婉婉应该现在也已是个美人。那老道一开始可能确实是要找后来艺名婉婉的谢芝,但谢芝还小不懂事,又有些大小姐脾气,玩绝食。老道赔了银子留不住人,最后换了个丫头,当徒儿养着。天涯子现在跑到这儿,纯属意外,就一投机取巧爱闯荡的丫头。“所以你不是谢芝?”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那什么什么芝啦?”天涯子摊手。
“京城没有闻莺阁这家教坊。”百里安说。
“贫道瞎编的故事嘛,当然没有,有了雷同也只是巧合,说明那掌柜和贫道一样有品。”
百里安吐出口气,虚虚实实,他实在不知道这丫头说得是真是假。他不喜欢地面上有他不知道的东西,那样就更觉得与世间隔绝。之前他在地底下就背下全本的《本草纲目》与《茶经》、《山海经》、《天工开物》,遍览群书搜罗天下地图,连东瀛有几个岛都比那里的天皇清楚。他知道京城里的每一条小巷,但仍然做不到知道小巷里每户人家的故事。越不知就越恐慌,怕自己彻底被抛弃在另一个封闭无光的世界。
而现在他连眼前的佳人究竟是谁都不知,简直不能忍。
之前他向暗探、向文和之打探小满,现在没了属下与客人,他只得自己去摸索天涯子的来历。
听雨堂的三人在凌晨归来,已是晚秋天寒,身上都带了股秋霜气息。
白鸦、小满拉着百里去比划地图,文和之跑来找天涯子。
天涯子正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玩茶叶渣,经过几日来的熏陶,她已经会分辨好几种茶叶的产地和色泽,虽然不明白分辨这东西有什么意思。“你要贫道做药泥?”她坐在太师椅上,晃荡着两条细腿:“这可是贫道师门的不传之秘,有价无市的东西。当年我师父可是冒着被夺了性命的危险才寻来的方子(行骗失败被追杀,追杀途中掉到了沼泽里),你不拜个师就想要?”
文和之垂着眼帘,默不作声地拿布擦拭着匕首。正是月黑风高夜,烛火噼啪一声响,飞出个火星子到匕首上,“滋”地一声响。
天涯子不禁往后挪了挪:“额,这个方子虽是我师门秘宝,但咱们交情一场,也不是不能给是吧哈哈。给也是可以,来求我呀~”
文和之擦完匕首,“啪”地拍到天涯子面前的几案上。
天涯子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眨眨眼,再眨眨眼。末了搓搓手,拿过几案上的匕首:“好吧,既然你已经拿这匕首贿赂贫道了,那贫道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呵呵,你说你要怎么样的药泥来着?”
“我有个朋友,毁了容,是个姑娘,平日里涂了很厚很白的粉才能盖住。但是那粉又白的吓人。”
天涯子抱着匕首想了想,来了精神跳下太师椅:“我试试嘿。搞不好可以呢,虽然没试过。”她剔剔挞挞跑到放易容家什的包裹那,先是将瓶瓶罐罐按大小排了个序,再韩信点兵一样点了一遍。点到可能要用的罐子,就拿出来放到一边。
瓶瓶罐罐都不大,大多就一根手指粗细。因而不大的包裹里放了两件换洗衣裳、一个拂尘、一个看风水的罗盘和司南、一包话梅、一面小圆镜之外,竟然还有二十多个小瓶以及市面上常见的一整套脂粉,腮红粉底眉黛口脂一应俱全。她挑出七八个,找了个客栈的小碗,在里面倒了些试试。觉得似乎哪里不行,放回去两瓶,又拿了一瓶。
她让文和之取来蜡烛台,微微热了些稀泥一样的沼泽泥。加水,加一种雪白的粉。随手拿来小满的钗子,用钗子扣下扬州鸭蛋粉上些许碎粉。又挖了点胭脂混在里面,以免白得太假。拿钗子搅匀,嫌太稀,又把鸭蛋粉捣碎,倒了大半块进去。
文和之看到消耗了这么多脂粉,有些心惊,怕这道姑趁机漫天要价坑他一笔。但道姑真玩脂粉泥巴玩得热火朝天,不断地试分量,为了试效果已经把两只手背都涂满了,开始撩起袖子涂手臂。这道姑对研究偏门玩意儿似乎有种天然的热情,一玩起来连取笑文和之的功夫都没有。
文和之心有不甘,取了点黄黑的泥巴往手背上涂,果不其然又肿了一块。他装汉子是没戏了,希望衣衣涂了不会长红包。
最后天涯子发现在自己手背上是试不出效果来的,她手上没疤没痣,如凝脂白玉一样的素手,能看得出什么好坏来?她看看文和之,放弃。于是乎端着小碗往地图边叽叽咕咕的三人那跑。
在小满笑意盈盈的注视下,白鸦挺直了腰板,十分正直坚决地拒绝:“那怎么行?男女授受不亲!”
文和之与百里无声地注视着这儿作风最混乱、酒后失德的男人。
“这儿就你的皮肤最糙,要不你自己涂?”天涯子把碗往前一递。
虽然白鸦风里来雨里去练功行刺十多年,手上难免茧子伤疤多了些。多了些也无妨,不是有句话叫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么?但这依旧莫名地触动了武侠传奇脑残追随者的某根弦:白鸦的偶像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翻手云覆手雨的那种智慧与端庄并存的赢家,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吃饭其他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结果现在他的十指最糙,比个挖洞的地鼠爪子都糙!简直就是梦想幻灭。
太伤自尊了!
百里笑看白鸦小鸡肚肠地一脸纠结,说:“要不我来试吧。”
天涯子嫌弃地看着他的手,常年不见天日又不劳作的嫩手。“要不小满姐你来?我看你手也糙.....”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百里捂住口拉走。
小满酝酿好的杀气还没放呢,居然有些遗憾。
“要不你涂我脸上?我还没易容过呢,今夜刚好见识下。”百里笑道。
天涯子叹口气:“你个纸上谈兵的,见识过什么了?连条河都没见过。坐好,别动。”说着用食指沾了点泥,比划了下就往百里脸上涂:“有的人受不了这泥巴,脸上会长包,像文和之那样。长不长看你运气咯。”
道姑手指微凉,指尖柔软。百里规规矩矩坐着,很是惬意。有些地方如鼻翼、眼角需要细细涂抹,太厚了就积粉,太薄了盖不住原来的肤色,天涯子凑得近,鼻息就吹在百里脸上,痒痒的。
天涯子也没给别人易过容,觉得挺好玩,把原本挺白的大蛾子又涂白了一层。“索性我给你男扮女装吧,在涂点口脂。”说着手指沾了鲜红的口脂就坏笑着往百里唇上抹。
百里看着她雪白的手指上一点嫣红,明知是恶作剧,却着了魔一样没有避开,像是那色泽鲜艳的手指上有什么定身的邪术,蛊惑住了心神移不开眼。没抹两下,百里一个没忍住,就叼住了嘴边的指尖,还舔了下。
药泥是咸的。浅尝即止,百里松口,笑看对方。
天涯子:!!!!!
“咬人啦!疯狗啊!你吐出来啊!那个泥巴搞不好有毒,到底有没有毒别说我,我师父都不知道啊!”天涯子抓狂,忙把指尖在干净的布上抹了又抹。
大蛾子的男扮女装计划因此不了了之。之后的几天道姑都一直以看疯狗的眼神看百里,时刻注意保护自己的手指。
好消息是百里的脸上没长红包,而且确实稍稍白了些--他因为几乎没见过阳光,自身已经很白了。
小满与白鸦比划了半天地图,觉得还是人手不够,没法一口气带二十个木箱并几乎在同时点燃。人手不够怎么办?找人。哪儿有人?小满想到了光济寺的那四十八个从良山贼。于是二人暂时离开京城几日,去找崔判官。
文和之奉师命,夜赴鬼市送药泥。
衣衣依然徘徊在大槐树底下,倚着树干看星象。
听说有的术士能从星移斗转中推测出天下大势,帝星如何如何,将星如何如何,天狼星如何如何。没人教过她,她不懂这些,连牛郎织女都分不清,只大概知道天际中央那条银带子叫银河。
还听说有人能根据人的生辰八字推星盘算紫微斗数,不同星子落入星宫,有的人落座得好,文昌星入命,文曲星下凡,金榜题名会有时;有的人七杀破军入命,一将功成万骨枯;有的人命犯桃花,有的人命交华盖。
天底下那么多人,那么多不同的命运。她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但想来也不会是个好时辰,且不提富贵功名,连桃花都不可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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