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于野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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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暗随流水到天涯


      那小叫花年纪虽小却极是伶俐,难怪窦涯璨如此看重,一路上插科打诨,但不该说的话便一句不问,让沈秋暝很是满意。
      “鹤鸣派撤走之后,场上局势如何”
      小叫花摸着脏兮兮的下巴想了想,“好像沈公子那药还挺管用的,正好唐门的少主也还留着,便与谢公子一起为张掌门疗伤,具体伤情不得而知,不过我觉得张掌门武功盖世,应是没什么大碍的。”
      沈秋暝皱眉:“都人事不省了,还叫没什么大碍?何况我看他那分明是真气紊乱、伤及内腑之象。”
      小叫花挠挠脑袋,哭丧着脸,“我不过一个讨饭的,哪里能看伤?不过是看帮主他们都不甚担忧,我才……”
      沈秋暝叹息:“叛党的局势呢?他们是如何脱身的?”
      “似乎是跟着殷庄走了。”
      沈秋暝想起先前与殷俭行的交易,微微放下心来。
      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久,穿过遍布尸骸的比试场,沈秋暝远远便见那座高台浓烟四起,摇摇欲坠。
      “这是”
      小叫花瞥了眼:”哦,似乎是谢少庄主下令,要将这台子一把火烧了。“
      沈秋暝蹙眉,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熊熊烈火只烧了约莫一刻,那百尺高台便轰然坍塌,不知为何更散发出阵阵恶臭。
      周遭还有些人未离去,有胆大的过去瞄了眼,便青白了脸色,甚至趴在地上呕吐起来。沈秋暝纵轻功跃到身旁一棵参天榕树上,就见那恢宏高台的地基下竟藏着数十具尸体,更有无数毒虫蛇蚁在那些森森白骨旁蠕动爬行。
      “想不到小小一个终南派竟如此暗藏玄机,更不知这些尸首原是何人。”沈秋暝喃喃自语,小叫花在树下张望,忽欣喜道,“沈公子,谢少庄主来接应咱们了!”
      果然不远处,谢逸依旧着那身玄衣,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尽管身上衣裳早早被血污染红,却还是一派贵家气度。
      “沈兄。”谢逸抬眼看他,冲他拱手。
      沈秋暝冲他露齿一笑,拍拍手上浮灰从树上跃下,朗声道,“再见谢兄,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谢逸清浅一笑,低声道,“张掌门已经醒转,睁眼就问你的消息。”
      既已将鹤鸣派安置停当,又确保上下安全,此事说起来沈秋暝绝无过错,可不知为何他竟还有些心虚,不知是被张知妄自小淫威震慑。于是他摸摸鼻子,尴尬道,“他可知我已回来?”
      谢逸抿唇,似笑非笑道,“此番谢某还得多谢沈公子及时回返,如今殷庄主输了与在下的赌约,怕是要欠在下天大一个人情。”
      抬眼望天,沈秋暝闷闷道,“生死一线,你们竟还有闲情逸致打这劳什子赌?师兄……师兄可还好?”
      谢逸点头:“到底春秋鼎盛又有贵派妙药,张掌门已然无恙。”
      近乡情更怯,沈秋暝心里甚是矛盾,又想早些见到张知妄确保他平安无事,可自己到底没送佛送到西,抛下鹤鸣派去而复返,又恐他怪责,面上竟露出几分孩童的忐忑来。
      谢逸看的好笑,出言宽慰道,“听闻你折返,张掌门很是欢喜。”
      沈秋暝勉强笑道:“但愿吧。”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总算到了终南山脚下一处废弃别庄,也不知是哪个高官显贵留下的。只见衰草森森,遍地荒芜,四处皆是厚厚浮灰。
      又转进一处小院,收拾的还算干净,谢逸停在一处厢房外,笑道,“我便不打扰你们师兄弟叙旧了,门外皆是可信的山庄门人,若是缺些什么,或是需人居中联络,尽可找他们。”
      沈秋暝拱手,很是感激,随即便抬脚进了厢房。
      靠里的榻上,张知妄正和衣而眠,呼吸平缓。
      沈秋暝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榻边坐下,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搭上他的脉门,见脉象虽是平稳,却仍免不了有些虚浮,禁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也不知枯坐了多久,沈秋暝正自胡思乱想,却觉手指被人反扣住,一抬眼就见张知妄不知何时已醒了,正睁着幽深的一双眼静静地看他。
      “你……”沈秋暝刚欲开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也只好愣愣看他。
      张知妄与他掌心相贴,十指紧扣,心内是说不出的满足熨帖,禁不住轻声道,“没事了,熬过这段时日,鹤鸣再无大难。”
      沈秋暝本来也是心底绵软,听他话却只觉火起心头,没好气道,“鹤鸣鹤鸣鹤鸣,成日里便是鹤鸣,你自己险些小命归西为何不提?与那郑破军拼内力,引得他气血逆流这种自伤八百、损敌一千的招数都想得出来,你这鹤鸣掌门还真是能耐,累得最后自己逃不出去,只能靠友派相救,难道这便就是你所谓鹤鸣之主么?”
      张知妄心下尴尬,又见他肝火正旺,自知不宜辩解,便干脆惨白着张脸虚弱不堪地倚在榻上,满面委顿苍凉。
      沈秋暝还欲再说,就见张知妄如此示弱,一副病体支离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一软,便软言道,“不过你毕竟是一派之尊,能做成这样也当真不易,只是若有下次,可也要记得顾惜自己。”
      张知妄赶紧道,“再无下次。”
      见他信誓旦旦,沈秋暝甚觉满意,说的口干,便欲起身倒些茶水,可衣袖却被张知妄拽住,随即整个人便一道被扯到榻上。
      “你这是做什么?”沈秋暝愠怒,可又顾及他伤势,只好僵着平躺在他身侧。
      张知妄脸埋在他颈侧,两人均历一场恶战,并未有机会沐浴,身上尽是血腥泥污之气,可他却从未如此安心。
      “我口渴,你且放手。”沈秋暝轻声呵斥,心道张知妄受了点伤,怎么返老还童似的,任性得吓人。
      张知妄并未回话,沈秋暝再看,他竟又已昏睡过去。
      静静看了他许久,沈秋暝无奈地看了不远处案几上的茶壶,也只好就这么和衣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沈秋暝径自笑出声来。
      口口声声让他沈秋暝远走高飞,可每次自己回来,他还不是高兴得紧?
      如今又死命拉着不让自己走,可若是下次又有险情,他还是会如往日一般急吼吼地赶人吧?
      张知妄这般口是心非、难以对付的道士,十方世界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不过好在纵年华偷换,他二人却幸有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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