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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茉尔巧收苏麻喇
“山上到底是凉快,这园子里虽说也是遍地绿荫,可终究是闷热,连那风也不敞亮,”吉祥拿了朱漆托盘盛了新鲜的花朵儿来戴,其实当了太后,能上头的花就很少了,往日里也就是梳个两把头,用些绿松石或蓝宝的钿子压了完事。只是苏茉尔见到贵太妃整日里插花抹粉的心里愤愤不平,往往便回来收拾我的头面,仿佛我乌鸡黑眼地出去了便是丢了她的人一般。偏偏几个小丫头也是愿意窜掇她摆弄这些,口里总说着:“太后行行好,也让奴婢们跟着苏姑姑学学手艺。”
今儿个一早起来便没见到她的身影,倒是有些蹊跷:“这话儿你也好意思在人前说,好歹你还是出去待过些日子的,像琳琅她们就一直闷在园子里的,可又该怎么着呢?”伸手取过一朵娇娇嫩嫩的初绽茉莉,轻嗅下尚有些湿气的清香,又扔回花盘子里:“今儿这花儿也不香,怎么不见苏茉尔呢?”
琳琅上来取了墨玉梳,一下一下地细细为我篦着头发,一边轻声慢语地回话:“还是太后圣明,吉祥姐姐这是明着馋奴婢们呢。倒底咱们这些嘴笨手粗的跟不得太后出去,只得在园子里闷着呗”,说着还冲着吉祥睇她一眼。
我在镜子里头瞅着两个丫头打眉眼官司,不由笑道:“行啦,你要是嘴笨手粗的,那佩儿她们都成了烧火丫头了,要是气不过啊,就告诉你苏姑姑,让你苏姑姑罚她。”
苏茉尔是个要强的,历来在这些宫人里头规矩大得很,真要是告诉了苏茉尔,难保吉祥又要挨她说道张狂。果然听说要告诉苏茉尔,琳琅先就面上有了不忍心,我心里笑着这丫头口硬心软,只见她俏目一转:“奴婢也不用劳烦苏姑姑,奴婢就告诉巴彦珠姐姐去,自有人替奴婢出气呢。”
为着安胎养孕,巴彦珠整个暑日里都不曾挪动地方,宫里比园子里又要闷热得多了,虽然孟古青早早吩咐了冰房,一日几遍地换着冰盆子,可倒底不如外面畅快凉爽。听杨素馨几次送东西过去回来说话,巴彦珠养孕养得脸子都要扭起来了,怕是早就闷坏了。只是倒底恪守胎训,不敢乱动弹罢了。
巴彦珠和吉祥自来交好,若是听说吉祥不仅出宫还去了西山小住,怕不是又要眼馋心热口里酸了。这杨素馨也是个有意思的,原想着她与巴彦珠交好不过是作些面上功夫,想不到她与那石玉蕊倒当真成了长春宫的常客,我不在西苑这些日子,更是时常在怡情阁里与巴彦珠说话解闷。只是听巴彦珠身边的宫女图赛尔说着,倒是石玉蕊与巴彦珠话多些,杨素馨也不过是坐了一边扎花做些针线,或是静静地看着她们玩笑,倒很有些做长姐的样子。苏茉尔还悄悄地与我言语:“这汉人家的格格倒底比咱们满人格格贞静沉稳,”我亦不置可否:“且看看再说吧。”
及腰长发已经细细地理顺篦好了,往日里苏茉尔都是拿茉莉花细细地辫到发丝里,因着我今日里嫌这花不够清香,琳琅倒有些不好取舍,只得拿了玉簪花瓣问我:“太后,这玉簪香可还得用?”我轻闻一下那香里甜气腻人,若要再选又觉自己太挑剔,只随口说道:“就这样吧”,又问起苏茉尔:“你苏姑姑去哪了?”
琳琅纤手取了发丝灵巧地着打辫子,抿了嘴角笑着说:“回太后话,苏姑姑今儿可有喜事呢。”
“噢?”我诧异地扬眉,“这话怎么说?”
琳琅含了笑正待言语,哗啦声帘子响,苏茉尔悄声进来,蹲身行了礼,起身才说:“太后听琳琅说疯话呢,奴婢能有什么喜事。这丫头没事了背地里说人,看奴婢待会儿罚她呢。”
琳琅看苏茉尔板着脸说话,不由面色一紧,咬了双唇,两只大眼睛雾蒙蒙看着苏茉尔,语中都带了颤音:“苏姑姑~~~,奴婢再不敢了~~~唔~~~”
说着就要用帕子捂脸,却只捂了一半,露着两个小眼睛偷偷猫看,看苏茉尔仍是板着面孔不搭理她,显见着是真生了气,这才真着急,忙敛容跪倒:“奴婢知错了,请姑姑责罚”,却是看也不看我一眼,这些丫头们都知晓,苏茉尔要罚人,我是从来不会下她面子的。
苏茉尔却是思量片刻,才说:“先好好当你的差吧,下了值再去领罚。”
琳琅忙称是起身,我原还怕她有些脸子上过不去,想支她取个什么东西出去散散,她却是面上一点不显,倒仍是亲亲热热地对着苏茉尔说:“姑姑快来看看吧,奴婢手艺倒底没学成,一早上不见姑姑,太后连花儿都不待见了呢。”
这话说得苏茉尔倒也不好再板着脸,接过玉梳恨恨地指着她:“整日价就会贫嘴,看哪天太后给你指个哑巴女婿怎么办。”
听着这话琳琅倒底掌不住,红了脸告退出去。我忍不住笑问苏茉尔:“你平日里罕见拿人取笑,怎么今天是真气急了?”
苏茉尔与我说话语气自然舒缓了许多,一边麻利地取过各色花朵看过,只取了清香藤萝花蕊细细地埋进发辫里,又叹了一口气才说:“非是奴婢无状,只是这琳琅平日是就是伶俐的,奴婢倒是觉得她伶俐得有些过了头了。偏她又是个主意大的,每每说她,虽也应了,但是总觉得说不到她心里去。奴婢是怕她吃了亏还不知道呢。”
看她一脸官司的样子,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宫人既要用又要防,还要挑些看着不错的悉心调教才能用着放心使着顺手,又要担心让人钻了空子,唉,她操心的事情一点也不比我少,只得拍拍她的手说:“慢慢教吧,实在不行就换个人呗,反正我这儿你给什么人我就用什么人。”
苏茉尔看我为她操起心来,倒白了我一眼:“太后这话说着玩呢,您这儿要弄些愚笨不成样子的上来,奴婢可没脸见皇上了。”
我亦哼她一声,还她一个大大的白眼:“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心疼你干什么”,从镜中看她着将我收拾地利利落落的,想起之前因着多尔衮死因的事,说起要调换宫人,这事也只得又着落在她身上:“宫人调换的怎么样了?若放些出去,又免不了要采选些才好,不然等皇帝大婚人手该不够用了。”
这话说完,就见镜中苏茉尔自身后冲我抿嘴笑呢,倒笑得我一头雾水:“这又是怎么了?一大早的都跟我这装神弄鬼的,还说琳琅呢,真是你的好徒弟。”
苏茉尔忙敛了笑跟我说道:“太后还在梦里呢,皇上原嘱咐过不让太后过于忧思,这宫务的事便由奴婢领着孟古青公主和桂嬷嬷能办的就办了,办不了的就去皇帝那请旨呢,这些日子孟古青格格忙得可不就是这些事儿嘛。”
我听了才恍然,半晌才指着她的头恨恨地说道:“你们瞒着我弄得好鬼儿。”
苏茉尔却是满脸暖暖地笑容,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这原是皇上的一片孝心,说到底还是奴婢仗着太后宠信,慈宁宫的印信只在我手里,要出点什么差子还是奴婢的过错”,说着将最后一根压发稳稳地簪在髻尾,取过后镜让我看,果真妥妥当当。
我转过身,亦看着她的眼睛,清彻明亮,如一泓秋水,静润莹光,缓缓说道:“这宫里,我能信得也就只得你与福临了。”
这话说得一时有些伤感,我抹了头,问她:“琳琅说的你的喜事,是什么呢?还不能说与我听听?”
苏茉尔亦笑出来:“什么喜事呢,也值当得一说,不过是今儿个早上从廊上过,内务府正领了一群新采选的八旗秀女在那里训话呢,这也是前些时候皇上命内务府颁了旨的,为着便是帝后大婚充盈宫室的,现下宫里那些年岁大的,或由主子恩典配了人,或就直接放了出去,选些新的上来,调教好了正好帝后大婚用上,往后宫里主子多了,人手也就跟上了”,说着,又看了我一眼,接着才说:“这些人都是孟古青格格带着桂嬷嬷和如意一拨拨选出来的,一来让格格多历练历练,二来也让她们认认主子,日后知道该往哪儿使劲。”
我诧异地看她,她又坦坦然然地受了,这苏茉尔还是护短啊,我也只得叹一口气:“难为你这一番苦心,只是不知道她受不受教呢。”
苏茉尔服侍着我起身净面,看着吉祥取了香露替我敷脸,连手上亦细细地涂抹均匀,才细细地说道:“太后多虑了,格格亦是聪慧的,只是以前王爷和福晋疼得厉害,难免有些娇贵,再说还有桂嬷嬷看着,如意寸步不离地跟着呢,差不了大厘儿的。”
“这香露闻着倒好,还是茉莉香,”反复闻了下清香不腻的味道,接着说:“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到你的喜从何来呢?”
苏茉尔又取了点犀细细地描了指甲,边替我戴上长长地黑晶石墨魁牡丹护甲,边说道:“皇太后圣明呢,这园子里最好的茉莉花可不就都收了来做了这个香露了,余了些做了胭脂,也是轻薄香甜的,这几日宛如和素馨整日凑在一起就淘弄这个呢。”
说到宛如,我眉头一皱:“孟古青还是不待见她吗?”
苏茉尔亦是眉间一蹙,也是叹一口气:“可能就是没缘份吧,奴婢也听如意私下里说过,这格格也是放下了身段去俯就,这宛如也是费了心思去巴结,奈何两人就是说不到一处去,譬如这茉莉花吧,宛如那天随口便念一句什么诗‘露华洗出通身白,沈水熏成换骨香’,格格便不知道如何接口了。”见我面上似有怒色,苏茉尔又忍不住替宛如说话:“如意说宛如后来面上也是讪讪的,自觉冒失,倒是素馨和宛如说得上话,两人私下里一唱一和的,谈笑生风呢。”
我亦只得心中闷闷,孟古青在草原上跑马跑惯了的,现下夫子教着能背个《长歌行》就已经艰难了,连吴克善兄长都瞧不上这些南蛮子的东西,她又哪里学过这些。
只是这宛如还是要敲打敲打啊,正思量着呢,才听见苏茉尔终于说起了自己喜从何来:“说起来,格格亦是不容易,这选宫人是为的帝后大婚,又哪有姑娘家自己操办婚事的呢,为此,人选出来后,奴婢又过去看了下,正巧有个小丫头啊,亦瞪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看奴婢呢,奴婢一时好奇,就问她:‘你看什么呢?’那小丫头倒不怕人,只是说‘嬷嬷,你长得真像我的嬷嬷’,太后听听,满嘴里没规矩呢,你呀我的,可她使劲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掉出来的模样,着实又让人心疼,我便拉了她的手细细端详,模样倒很周正,年岁也不大,刚六岁呢。”
吉祥端了杏仁奶茶上来,苏茉尔接了用手背试了凉热,又细细地吹了才递给我:“太后,凉热正好呢。”
我接过茶盏,是甜白瓷的青花描鲤碗,一饮而尽,又听苏茉尔说道:“奴婢就问掌事的李德福,怎么这么小就选上来了,李德福倒是实诚,明说了是收了好处的,这好处还是她亲阿玛给的,家里硬给送来,原来这小丫头是正蓝旗佐领格楞泰家的格格呢,只是亲额娘没了,阿玛要娶本旗旗主塞洛的侄女儿作继福晋,可这继福晋明说了不给人当后妈,家里正犯愁呢,正赶上内务府下旨采选,这不就上赶着送进来了。”
说到这儿苏茉尔也是嘘唏不已,真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还没有娶上后娘呢,爹已然不是亲生的了。
苏茉尔示意吉祥摆膳,吉祥轻拍双手,晨膳便陆续端上来,里头一道奶汤火腿倒是极鲜美,看我用完一碗还意犹未尽,倒用眼睛笑我,我故意一皱眉:“笑什么,吃了这些天斋饭,好容易见个荤腥,我还就爱喝了。”
吉祥赶紧再给我盛上一碗,也笑着对苏茉尔说道:“姑姑赶紧侍候太后用了吧,这话让皇上听见,咱们可怎么见人呢。”
连我也掌不住,笑得吃不下东西,只问苏茉尔:“你还没说完呢,那丫头叫个什么呢?”
苏茉尔说道:“那丫头叫得也巧,叫个苏麻喇,小名曼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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