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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怎么……会这样……”婳儿呆坐在榻上,长发如墨散在耳后,双眼毫无目标般地盯着锦被上精美的刺绣图案,愣愣地出神着。失守?!居然已经不是动乱那么简单,而是干脆直接失守了。赟国自灭殷王朝定都建国以来,再未有战争侵扰,与其他睦邻友国皆是平和往来,四大国之间亦是没有冲突,一心埋头振兴强国。战争,这两个字对于婳儿来说可以说是只在课堂上、兵法课上提起过的,而当这个词汇转化成冬夜里如刀刃般锐利的朔风迎面袭来的时候,一时终究还是让人无法接受。
保宁宫的晴岚殿内,正榻上的豫王夫妇和衣而睡,大宫女锦绣从内阁外蹑手蹑脚进来,挑开帷帘,向轻纱后的正榻恭敬禀告:“王爷、王妃,昭正殿有消息了。”马上便见董氏坐起身来,撩起薄纱一角问道:“如何?”“回娘娘,边疆加急密报:贺州失守,西北告急。皇上宣了太子、额驸及内大臣、主将等连夜入宫,并未……并未宣豫王殿下。”锦绣大着胆子把所知的消息说完后便低下头去。董氏听罢却无甚惊讶的表情,只挥了挥手让锦绣下去。她才起身披上长袍,把床头的烛台一一点上,神情笃定,又拿起架子上的外袍坐在榻边,轻声对豫王道:“王爷似乎不急?”只见豫王半眯着眸子,慵懒道:“此等要事,没有我这亲王在,恐怕连那些老骨头都会觉得不妥吧……一切尽在掌握,现在只需静候即可。”董氏闻言一笑,把外袍置于榻边,径直走向窗边的三角桌开始泡起茶来,“这下怕是再无眠了。”顷刻间清淡茶香弥漫了整个寝殿内间,董氏捧了玉杯复向正榻走去,“湘瑜”夙天麟依旧仰天而躺,正低唤着她闺名。她在纱前止步,等待他的夫君说下去,“我已经不能回头了啊。”董氏闻言右手轻颤,茶水却并未撒溅出来,她抬起左手勾开轻纱,像是要面对一场前所未有的狂风骤雨。让她所想的一样,眼前的豫王状似慵懒随意,可眼神却如狼似虎般充满野心,这才是她的夫君,她隐忍收敛至今的豫王,终于要开始他的逐猎。
婳儿陪母妃用着早膳,慕容婧眉间难得的也渐渐流露出疲态来,婳儿更是味同爵蜡般喝着碗里的粥,慕容婧又夹了一个菠菜白果饺放到她眼前的碟子里,婳儿才抬起头来正欲说什么,却听芸茜从外面来通报说芸茉回来了。慕容婧冲她点点头,芸茉便几步走进来,施了一礼:“郡主万安。”慕容婧用眼角扫了扫阁内,一挥手其他侍膳的小宫女便无声退下,慕容婧才同芸茉说道:“你起来吧,说说情况如何了。”“回娘娘的话,今晨四更天皇上急召太子及其他亲王重臣立时入昭正殿共商对策,本来圣上并未传旨豫王,后来在各位大人的劝谏之下才复召见了豫王。”芸茉咽了咽口水,接着道:“据闻朝中之事亦是让圣上头疼不已,贺州失守在一夜之间着实让人吃惊。西北吃紧,据闻是严相迟迟未未举兵相救才使多蒙异族乘虚而入,一举攻占了贺州。春申江的灾情似乎因天寒地冻而暂时缓解了之前的洪涝,江面冻结……”“也正好阻挡了多蒙族顺江占城的企图。”婳儿低喃出声,慕容婧看向自己爱女,眼中不无讶然,芸茉点点头:“圣上也是如此说的。”“那么皇上究竟打算怎样解决眼下的西北军情?”慕容婧自言自语道。婳儿脑中转得飞快,攻占西北的贺州之后,下一个目标定是称为“西中咽喉”的剠州,眼下江面不可通船,使北边的严相调兵帅将绕至关塞的金门关,断其后路。同时令剠州严守城池,等待集合精兵后从正面会战多蒙一族,前后夹击,成围包之势,灭多蒙便形如瓮中之鳖一样。却不知还有多少时间来供皇爷爷调兵遣将,半天?一天或许……不可能,如此严寒的天气,多蒙一族自然是要速战速决的。多蒙族自赟国建国以来就在边境骚扰不断,时有百姓被强掠欺辱之事,可多蒙族的领地又太过尴尬,正处于赟国和沛国、影国的交界之地,领地不算阔大,小动作不断如蚀骨之蛆,真要强攻下却也并非易事。
不知此次是不是有幕后指使或暗中“帮助”?是国力强大的沛国?还是百废待兴的影国?婳儿终究是想不明白了。她摇摇头似乎要把这些脑子里的胡乱猜测都甩出去,却怎么也做不到。若是眼下在师父身边的话,定能听他饮茶畅谈,点破其中玄机,而对于自证清白这件事似乎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慕容婧望着窗外的枝桠都凋败了枯叶,轻叹道:“这是要变天了罢……”
自从过了立冬之后,天总是黑得早。广明宫内却光亮如昼,皇上虽能召来众臣议事,却终究是大病初愈之身,疲累病态尚未消除,也是倚在榻上才能勉强支撑着身子。德妃服侍着圣上用膳服药后才回到自己的璞安殿内,她坐于正座之上,宫装未更,珠钗环动,长长的精绣裙摆如霞云般散在脚边,左手轻按太阳穴,似是有些劳神——毕竟皇后未归,这几日皆是她鞍前马后地侍奉君王。宝鸢蹑手蹑脚地端了刚沏的四物茶来,放下托盘径直替德妃揉着太阳穴,不多久德妃终于轻吁口气:“还是你手势合本宫心意,这会儿松快多了……”在她身后的宝鸢微笑了笑,并未说话。她闭起眼来,浮现出的画面却是今日在榻前喂皇上喝药时,夙卓嵘握着她的葇荑直视着她上挑的凤目,气息略浮却口吻深沉地道:“有钰儿…陪伴着朕…咳…真好……只是…委屈你了…咳咳”一时间她竟停顿了动作,看向榻上的君王憔悴的面容和日益增多的白发,似乎他们是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恩爱相守,眼角一热竟是有泪先落了下来,心头更是百感交集,无口可说。她只能轻几不可闻地唤着这入宫以来便尘封起来的名讳:“卓嵘……”终于泪流满面。宝鸢的声音终是把她从回忆里拉回来了:“娘娘,晚膳已经备妥。您看是现在传膳吗?”她陡然睁开双眼,柔情蜜肠不再,恢复了往日的自信高傲,“嗯。”宝鸢福了福身便去殿外传膳了,德妃深吸口气不由得抓紧了太师椅的把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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