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

　　第二天，阮年“如约”出现在了公司楼下，她穿着精致的职业装，脚上是不常见的高跟鞋，在众人围观中高傲地走进办公室。她听秘书说，何爸爸没有来公司，据说是昨天忽然生病了，现在可能在医院。她说：“知道了。”打开电脑，却不知道干些什么。她脱掉高跟鞋，踩在毛毯上，细软的舒服感让她暂时忘记了穿高跟鞋的痛苦。她总是会在事后反思自己的种种行为，思考着对与错是如何界定的。但想来想去，唯一阻挠她的就是那对未来的掌控欲。她越来越不能自己，对于自己想要的，欲望大过于现实。她对未来的任何假设都让她兴奋不已，全然忘记了过去的她。
　　电话响起的时候她仍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无法自拔，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来，“喂”了一声。
　　“阮年，是我，我回来了。”一个女声，她不用想也知道，是阿静。
　　她说：“回来就好。”
　　“对了，我先去医院看我老爹啊，回头再去找你，顺便让你见见我男朋友。绝对正，你说是吧亲爱的。”阮年听到了那头调笑的声音。挂上电话，阿静的声音仍在耳边回响。她去医院看望何爸爸了，自己是否要去，毕竟都是因为她，他才会住院的。想必何爸爸看到她来也不会高兴，说不定病情会更加严重。她放弃了去医院的念头，一整天都呆在办公室里。秘书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玩连连看，因为一时找不到相同的而抓着头发。
　　“阮总……”秘书叫了一声。
　　阮年抬起头来，游戏在这一刻结束。她看着时间到的字样，不禁有些惋惜。“什么事？”
　　“我……我可能要辞职了。”秘书唯唯诺诺地说，她心里其实有些害怕这个平常不言苟笑的上司，有时候也有些疼惜她。公司里那些风言风语传来穿去，她不是没有听说，他们说阮年跟老总的关系非同一般，靠着他才成就了今天的她。秘书有些怀疑，如果一个依靠别人的人，在八九点的时候仍呆在办公室里伏案加班，甚至睡到办公室，那她为什么要找罪受呢？
　　阮年问：“为什么？”
　　“我要结婚了。”
　　阮年点点头，说：“好。结婚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包个大大的红包给你。”
　　秘书出去了，阮年趴在桌子上，看着电脑屏幕由亮变黑。她也到了结婚年龄，如果还呆在母亲身边，她或许已经被催着要结婚了。只是她远离家园，在无人管的状态下，没有人跟她说你该找个人好好生活了，你该结婚了，该生孩子了。她一个人，似乎走完了整个青春。
　　她饥肠辘辘地坐在那里，有些怀念何镜水送来的饭菜的味道。她一直想要再吃到那样的饭菜，却始终没有找到。她忽然明白，那些逝去的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比如吴天地，比如何镜水。
　　等所有人都走了，她才关掉灯，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出办公室。用信封包了一千块钱放在秘书的桌子上。然后她将高跟鞋换下来，穿上舒适的帆布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她走到大排档，坐下来吃了一碗热汤面，有几滴汤汁洒到了身上，在浅色的衣服上甚是显眼。她端起碗，将剩下的汤喝了个干净。然后站起来，继续走。直到走到住的地方。她脱下鞋子，直奔卧室，掀被盖被。希望做个好梦。
　　阮年睡了多久，时间是无法估计的，只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再次落下了，只剩下西边映照在高楼上的余晖。她躺在被窝里，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有十来个未接来电，两个是章永正，剩下的八个是阿静那个陌生号码。她拨回去，电话立刻被接起。
　　“喂……”
　　阮年愣了一下，是个男声。她看看那个号码，确定自己没有拨错。“你好，我找何静水。”
　　对方停顿了一下，对她说：“你稍等一下，我叫她。”
　　大约过了十秒钟，电话被重新接起：“喂阿年，你再怎么搞的，电话也不接。”
　　阮年有些怯懦地说：“我睡觉了。”
　　她听到了电话那头磨牙的声音。“不跟你废话，今天晚上姐请客，你来不？”
　　阮年很想说，我比你大几个月，我是你姐，但是在阿静面前，她的气势被完全打压了。面对着她，她甚至说不出什么任何违背她意愿的话语。
　　“好，在哪儿？”阮年问。
　　“在……”
　　阮年飞速地洗了个澡，换上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散着头发就冲出门去。阿静说的那个地方，是有名的堵车“圣地”，如果不快点，她可能要到九点以后才能赶到她所说的地方。何静水生气了会六亲不认的，她可不想到时候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她到了餐厅楼下，给阿静打了电话，阿静在那头直嚷嚷：“我让我男朋友去接你啊。”
　　她站在门口的盆景旁边，觉得有些凉，等了一会还未见有人出来。她已经掏出手机，打算再次打电话的时候，忽然背后有人喊了她一声：“阮年。”
　　她回头，看着灯光下那个高大的男子，手微微抖了一下，手机滑落在地，摔个粉碎。她后退一步，贴着那一大盆绿色植物，忽然觉得无处可去。战栗的身体仿佛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睁大的眼睛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她害怕了，恨不得此刻马上消失。那人走到她面前，她甚至能看见他脸上的汗毛。他说：“阮年，我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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