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雪下得很大，天色颇寒，我与饮雪来到泊山，隐去真身，成为过客。身在外界不知，蜀山竟已慌乱成这般模样，魔尊失踪数年，泊山群魔乱舞，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有一身白色的雪女，披着斗篷阴森恐怖的蝙蝠精黑风，他们曾经都是我在仙剑大会上的对手。

　　而我也终于得偿所愿得看到了传闻中的神魔之井，那是几座高山围起的一片深谷，方圆不过百米，饮雪拉着我站在屏蔽之外，说是即便有着时空的界限，神魔之井的力量依旧能洞穿我的身体。

　　所谓的神魔之井，远远看去竟像一幅阴阳八卦的地像，乃是上古大帝伏羲所创。饮雪挥手而过，带领我走进内里。靠得近些，我才发现这里的神魔之力异常彪悍，若非饮雪的扶持，恐怕我这会儿不是被飓风吹走就是被那打开的太极阴阳吸进去了。阴阳开合，饮雪让我抓着他的衣裳莫要松开。只见他念动魔咒：“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手势千变万化，那图鉴立马成为伏羲八卦样式，“开启神魔之井的封印，只能用九字真言或者五音旋律。九字真言便是我方才念得咒语，五音不用解释，自然是宫商角徵羽。”

　　“这一卦伏羲，代表神界，周围是乾、坤、艮、兑、震、巽、坎、离，可通晓古今，预知未来。”

　　“这一卦图腾，象征兽界，周围是马、牛、羊、龙、鸡、豕、雉、狗，可驾驭神兽，所向披靡。”

　　“这一卦音乐，意味高雅，周围是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可陶冶情操，提升修养。”

　　“这一卦御敌，便是道术，周围乃休门禁术的咒语，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变化多端，可敌百万天兵。”

　　“这一卦——”饮雪看向我，“便是天庭千百年来寻找的开启神魔之井的最后一条通道——中天八卦。”看出我的疑惑，饮雪不缓不急的解释，“方才我的咒语只是破了它封印，要彻底开启神魔之井的力量，必须有人突破它的四条通道之一。这最后一条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昼参日影，夜考极星，节令宫辰，集齐七曜便可成功开启。”

　　我看着那八卦阵变来变去，听得异常仔细，“七曜便是你已经知道的孤辰、螣蛇、计都、六合、朱雀、玄武、独火。螣蛇星转世之际，力量已经被我吞没，他的灵魂与神力分离，便难以成为七曜之一。”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想开启神魔之井？”

　　“没必要。每次开启神魔之井皆是六界涂炭生灵，惨绝人寰，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它永远沉睡。”

　　“其他途径为何都失效了？打开神魔之井之后，是不是释放了什么不好的力量，让正义转为邪恶了？”

　　“不，所谓神魔之井，它只是储藏了这个世界上最佳的力量，或者未卜先知，或者操纵神兽，或者气质动人，或者法力无边。这些力量一旦用在了邪恶之躯上，必定引起六界恐慌。打开神魔之井，只需一样，打开之后，你便拥有四样。得到神魔之井力量的人，或者成神或者成魔，只是一念之差。”

　　“当年是因为这神魔之井的打开才六界罹难的吗？”

　　“差不多。当年晴雪因为泓琴与昆仑对上，任她是魔界至尊，却无法开启神魔之井，倒是泓琴的乐声帮了她。晴雪想利用神魔之井成神，同爱人无拘无束的厮守终身。泓琴误以为她妄想推翻昆仑，统治六界，最终在昆仑的唆使下，逼得她跳了弑神柱。”

　　“……”

　　“上古神战，一触即发，晴雪无法成神，便大肆屠杀神灵泄恨，她得到了神魔之井的力量，本是魔尊的身躯，法力强大得无人能挡。若不是泓琴的劝阻，恐怕仙界也会被她赶尽杀绝。”

　　“……”

　　“所谓的神魔之井效力无边，但凡开启一次便重新合上，等待下一回的开启。但是自从晴雪利用过之后，神魔之井便失效了，为何呢？”饮雪又是看我，我一脸茫然。“因为神魔之井二度打开过，晴雪耗尽修为将它开启，需知神魔之井的打开会一次比一次难，她所获得的修为难以轻松开启任何一条通道，这才不惜断了修为，二次打开神魔之井。”

　　“她斗不过昆仑了吗？所以才再次需要神魔之井的力量？”

　　“是的，她打不过了，不仅是因为泓琴不站在她身边，更是因为……”饮雪忽然放慢一拍，重中之重点到，“她怀孕了。”饮雪回视，我也跟着转过身去，这才发现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已经站在屏蔽之外，不由大惊失色，“你看，她来了。”

　　我看着一身烟紫菱纱霓裳的女子腆着肚子走来，心里莫名一紧，只听饮雪的声音如游魂般：“她会战死，她已经预料到了，所以她不能带着她的孩子一同死去。泓琴无法为她二度背叛师门，她只得选择一个人承受。你看她的肚子，大致也才六个月的模样罢。”

　　女子跨入屏蔽，亦是如饮雪一般先开启神魔之井的封印，两道影子重叠在一起，让我分不清哪个是万年之前，哪个是我们开启的。

　　“她会把她的孩子从身体里拿出来，因为先天不足，很容易死亡，尤其在这冬至，天寒地冻。”

　　我退后一步，不可思议的看着饮雪，又看过晴雪的举动：“这些你都不曾在泓琴的记忆里看过罢，她把胎儿放入神魔之井，以远古的力量饲养他，保护他。开启神魔之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一个看不到他长大的孩子。”

　　完成一切后，晴雪抚过八卦阵内的孩子，那是大致是一个已经看得出形状的胎儿，她轻轻落泪：“冬至降临，饮雪而生，娘叫你饮雪可好？”

　　我怔在原地，无法言喻。

　　力量的虚脱让她的身体顷刻崩溃，伏在井边，昏迷不醒。饮雪弯腰抱起她，眼里深深的温柔眷恋，“娘，我是饮雪……”

　　我潸然泪下。

　　“泓琴永远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属于他和晴雪的儿子。”

　　“我被封印在神魔之井大致一百年，因为出生便缺少一切照料，就将神魔之井的力量全数捕获。之所以神魔之井的其余五条通道难以开启，是因为我将它的力量夺取了。自此不再有神魔之井，只有一个拥有神魔之井力量的饮雪。”

　　“我走出蜀山之际，为了不让外人发现我的身份，便偷了仙药获取仙身，到天庭躲一躲。人们常说，最危险得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第一次被识破身份是一个意外，当年我作画冠绝六界，天帝便封我为东陵上仙。之前泓琴不知从哪里得知开启神魔之井便可复生晴雪的事情，那日竟上了天庭找到了我。当时我张慌失措，被储君殿下跟了踪，本想与泓琴除掉他，却是怕引起天庭动乱，自身难保。但看当年的翎若还是少年一个，却料情窦初开，竟然因为喜欢我而跟踪我，我便放了他一条生路。后来他时常寻我，无论我的身份地位，还是要加害于他，他都是不离不弃。长久以来，便是众所周知的成双入对了。”

　　我打断他对翎若的回忆，大致也知晓了那一段便是所谓的《凤求凰》，“那你为何不与泓琴相认？”

　　“因为我恨他……”饮雪眼里略有闪烁，缓缓道来，“我与他交善，知他痛心疾首，懊悔莫及。”说到这里，他又看向我，“所以我才一再否认古书的说法，什么只要开启了神魔之井便可复活晴雪，那都是虚构的。人死可以复生，但魂飞魄散，绝不可能。”

　　我想起饮雪与泓琴的点点滴滴，一直以来他的态度都不冷不热，但是关键时刻却从来不会与他动手，他心甘情愿的被泓琴大伤，不是因为没有能力反击，而是因为他是他的亲生父亲。

　　“为什么呢？他都已经后悔了上万个春秋了，这样已经够了。饮雪，你本非一个狠得下心的人。”

　　“有时我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要成全他还是毁了他。其实晴雪还是有救的，但我没有这个能力。”

　　“为什么？成神不就可以了吗？你有神魔之井的力量，可以开启封神之旅。一旦成神，你说的话便是神谕，只要集齐了晴雪的三魂七魄，便可以让她死而复生。”

　　“那你知道集齐散落的魂魄需要什么吗？它需要上古神兽水麒麟，更要几十万年的光阴。”

　　我怔在原地，自然知晓那水麒麟在远古圣战中灭亡，而散灭的魂魄千丝万缕，遍布六界，甚至有可能遗落蛮荒，为怪兽吞噬。所以历来想让灰飞湮灭的人重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要怎么做？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其实你还是想救他们的，泓琴思念晴雪万年，一直处在行尸走肉的生活中——”

　　“所以晴雪于心难忍，临死前一句神谕，让六界出现了一株四尾紫鸢，便是你。”

　　我情不自禁的展开联想：“所以说……我是晴雪的思念，是她留给泓琴的安慰？即便晴雪本身无法复活，但她还是留给泓琴一个希望？难道你不让我和泓琴见面也是为了报复他？就算晴雪的祝福，你也不惜毁灭？”

　　“不……不是。”他单纯否认，却不作任何解释，教我越发怀疑。把晴雪重新放回井边，他拉过我的手道：“我们走吧。”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