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星轨

　　这时，希岸也安静地走了过来，将一瓶冰水递给赵天奕。他的目光快速掠过袁父专业而冷静的侧脸，然后落在袁执因忍痛而咬紧的牙关上，默默站到了一旁。

　　“老袁，你这……”王教练松了口气，有专家在场，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袁叔叔，袁执这伤……严重吗？”赵天奕替大家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袁父一边调整着冰袋的位置，一边语气平稳地回答：“需要核磁共振看具体损伤程度。但从临床表现看，四周的严格制动免不了，后续康复训练是关键。年轻人恢复能力强，但前提是现在要听话。”

　　他这话是说给赵天奕听，眼神却瞥向自己儿子。袁执接收到父亲的目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知道了，爸。”

　　更衣室里，气氛依旧热烈，但多了几分小心翼翼。队员们围着袁执，虽然依旧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比赛，炫耀着金牌，但声音都不自觉地放低了。

　　“袁执，你最后那个后排，太牛逼了！简直是定海神针！”

　　“就是！看你倒地吓死我们了！没事吧？”

　　袁执靠在储物柜上，左脚被用临时夹板和绷带固定抬高，正在接受持续的冰敷。他笑着回应队友们的关心，语气尽量轻松：“真没事，养养就好了，总不能看着到手的冠军飞了吧？”

　　赵天奕在一旁帮他整理东西，听着他的话，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但手上动作依旧利落。他父母和袁执父母在外面等着，商量着直接送袁执去医院。

　　希岸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被大家簇拥着的袁执，看着他即使受伤也依旧明亮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是袁执想要的，是他的荣光，可那刺眼的肿胀和固定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荣光背后的代价。

　　袁执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外的他，在看到他脸上不知觉的担忧之后，既心疼又开心，但是这会人太多了，他没办法去抱一抱自己的小王子。只能挑挑眉递给他一个爽朗的笑容，告诉他“我很好，别担心。”

　　有袁父在，一切流程都变得极其高效。他直接联系了医院，预留了急诊通道和影像学检查。

　　在父母和赵天奕一家的陪同下，袁执直接被送往医院。希岸也沉默地跟着，他没有挤在人群中心，却始终保持在视线之内。

　　医院里，袁父亲自盯着儿子做完X光和核磁共振。等待结果时，他在电脑上调出刚刚生成的影像。

　　“看这里，距腓前韧带完全撕裂，跟腓韧带也有部分损伤，伴有距骨和腓骨的骨髓水肿……就是骨挫伤。”袁父指着黑白图像，用通俗的语言向围过来的众人解释，语气冷静得像是在做病例分析，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他声线里一丝极细微的紧绷。

　　“幸好没有骨折，但韧带损伤程度不轻，需要非常严格的固定，让撕裂的韧带在正确的位置上愈合。”他最终下了结论，和之前的判断几乎一致。

　　看见袁执没事，大家才放心离去，病房里只留下了被袁执死皮赖脸缠着的赵天奕。赵天奕无奈，就和袁爸袁妈说，今晚他先守着，明天再换人。

　　袁妈有些不放心，还是袁爸说没关系明天过来就行才安心。

　　“病床太小了，我给护士站说一下，你晚上就睡隔壁病房吧。”袁爸说到。

　　赵天奕还没说话呢，袁执先说话了：“哪有那么娇气，睡沙发得了，他又不脱衣服。”

　　赵天奕：………………………………（杀了吧还是。）

　　“那好吧。”

　　袁爸袁妈也同意，赵天奕父母也没意见。

　　消毒水的味道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袁执靠在摇起的病床上，打着石膏的左脚被高高垫起，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他瞄了一眼坐在旁边沙发上，正低头刷着手机，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赵天奕，忽然开口：

　　“喂，经理大人。”

　　赵天奕头也不抬的看手机：“干嘛？要喝水还是上厕所？先说好，后者你得自己单脚蹦过去，我最多给你扶一下，绝不对你进行‘公主抱’服务，太gay了。”

　　袁执翻了个白眼：“谁要你抱了，你跟希岸……是不是吵架了？”袁执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他之前就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有点怪。

　　赵天奕一听，脸上瞬间露出一个极其夸张的、心有余悸的表情，他把手机一扔，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说道：“我靠！你可算问起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在场上硬撑的时候，场边差点上演全武行！”

　　“啊？”袁执愣住了，“什么全武行？”

　　“就是你瘸着腿还在那儿蹦跶的时候！”赵天奕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希岸就看出来了！他直接冲到我面前，问我你是不是受伤了。我那不没法儿直说嘛，他就急了，上来就揪我领子！”赵天奕边说边比划，直接演起来了，模仿着希岸当时的样子，“‘让他下来！’‘他受伤了你看不出来吗？’我的天，那眼神，凶得像是要把我吃了！”

　　袁执想象着那个画面，希岸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因为愤怒和担忧而涨红，甚至动手揪人领子……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忍不住想笑，但嘴角刚弯起，心里却像是被一股温热的暖流猛地冲过，熨帖得不可思议。

　　赵天奕还在继续他的“控诉”，表情浮夸：“我跟他解释啊，说这是你的使命，你的战场。好家伙，他直接吼我‘狗屁使命！我只知道他受伤了！在打下去他会废掉的！’”赵天奕拍着自己的胸口，“我当时真的，被他那气势吓到了！我从没见过希岸那个样子，那个眼神啧啧啧，太凶了，你都不知道有多吓人。”

　　“然后他说，”赵天奕模仿着之前希岸的语气和神态：“‘那是我的袁执！不是你们得分的工具！’”

　　“他真的这么说的？！”袁执的眼睛都亮了。

　　“千真万确。”赵天奕点头。

　　“我以前觉得希岸是座冰山。今天我才发现，我错了！他他妈是座活火山啊！平时不声不响，一爆发直接岩浆喷发，还是冲着我来的！我差点就成第一个被‘家属’在场边殴打的球队经理了！这能上体育新闻头版你信不信？””

　　他说着，还故意做了个抚额后怕的动作。

　　袁执看着他夸张的表演，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但笑着笑着，眼眶却有些发热。他完全能想象出希岸当时有多担心，多害怕。那个总是把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的人，竟然会为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情绪失控，甚至对天奕动手。

　　“他……他真的揪你领子了？”袁执的声音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千真万确！好多人都看见了！”

　　袁执低下头，看着自己臃肿的脚踝，心里那片柔软的地方被彻底触动。他想起希岸在昙花下主动的吻，想起他此刻因为自己受伤而爆发的失控。所有这些，都像一块块拼图，拼凑出一份他曾经不敢奢望的、完整而炽热的爱意。

　　“这个傻子……”袁执低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硬撑的自己，还是在说为他失控的希岸。

　　赵天奕看着他脸上那副明明感动得要命又要强装镇定的样子，撇了撇嘴，重新靠回沙发，懒洋洋地说：“行了，别嘚瑟了。知道有人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赶紧养好你的腿吧，以后少干这种让人担心的事，不仅吓唬我，还吓唬你家那位。”

　　袁执抬起头，对赵天奕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谢了，兄弟。”

　　谢谢你当时理解我，没有真的把我拽下来。

　　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这伤受的，太他妈！值了！

　　过了一会，袁执又坐不住了，他看向赵天奕。

　　“天奕，你再给我演一个呗。”

　　“演什么？二人转？动作戏加钱啊。”

　　“不是，就刚才那个……”袁执掐着自己的脖子，满脸兴奋的看向赵天奕：“就希岸说那话‘那是我的袁执，不是你们得分的工具。’那个。”

　　赵天奕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上前把他的手从脖子移到了领口：“哥们，玩sm呢？你老婆掐的是领子，不是脖子！”

　　袁执失笑。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

　　“请进。”袁执应道，目光带着询问看向赵天奕，用眼神交流——“这个点，谁？”

　　赵天奕微微耸肩，表示不知。

　　门被推开，希岸拎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发梢还带着夜晚的湿气。

　　“希岸？”袁执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毫不掩饰的惊喜，挣扎着想坐直些，“你怎么……”

　　“我不放心你。”希岸言简意赅，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快速扫过袁执打着石膏的腿，最后落在他明显精神了不少的脸上，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赵天奕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带着点玩味的弧度。目光在希岸和袁执之间转了一圈，带着善意的调侃：“既然主演来了，你就让他演吧，我先走了。我让护士姐姐在隔壁给我开个病房。”

　　随即不怀好意的看向两人：“你俩……动作小点啊。”

　　袁执反应了一会才反应出他在说什么，随后把他的外套扔了出去：“滚呐！”

　　他拿起自己的外套，利落地搭在手臂上，大笑着走了。

　　袁执看着关上的门，忍不住低笑：“天奕这家伙……”

　　希岸的视线从门口收回，落在袁执脸上，轻声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演什么？”

　　袁执笑容更深，带着点小得意：“没说什么……”

　　希岸明显不信，但也懒得追问。他走到床边，再次看向那刺眼的石膏，眉头不自觉地又蹙了起来。他伸出手，指尖悬在石膏上方，似乎想碰触，又怕弄疼他。

　　“还疼得厉害吗？”他问，声音比刚才更轻。

　　袁执捕捉到他细微的动作和语气里的担忧，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他：“真不疼了。希岸，你别担心。”

　　希岸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他抬起眼，看向袁执，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和自责。

　　“今天在场边……我……”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对天奕……太不理智了。我不该那样冲动。”

　　袁执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赵天奕刚才那绘声绘色的描述，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希岸放在床边的手，发现他的指尖有些凉。

　　“我都听天奕说了。”袁执的声音温柔下来，拇指摩挲着希岸的手背，“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希岸却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和恐惧：“我当时……真的很害怕。看到你明明很痛苦还要坚持，我怕你像……像那些新闻里的运动员一样，因为一次不顾一切的拼搏，就再也回不到赛场了。”他反手用力握紧了袁执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可是后来我发现，我的不理智，我的阻拦，或者……我的存在，反而会害了你，让你分心，让你做出更危险的决定。”

　　他终于将心底最深的恐惧说了出来。他害怕自己这份过于沉重的关心，会成为袁执的负担，甚至枷锁。

　　袁执怔住了。他没想到希岸会想得这么深，这么远。他看着希岸眼中那清晰可见的脆弱和不安，心里又酸又胀。他用力回握希岸的手，将他拉得更近一些，迫使希岸看着自己的眼睛。

　　“小王子，”袁执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坚定，“你的担心，你的冲动，都是因为你在乎我。这怎么会是害我？这明明是我求之不得的宝贝。”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希岸的脸颊，指尖感受着他微凉的皮肤。

　　“我今天拼尽全力，不仅仅是为了冠军，为了队伍，更是为了你。我想让你看到，你喜欢的这个人，他值得你为他担心，为他骄傲。我想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告诉所有人，也包括告诉你，我能行，我能保护好自己，也能守护好你。”

　　“你的存在，从来都不是负担，是我的动力，是我的……光。”

　　希岸听着他直白而炽热的话语，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和真诚，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眼眶微微发热，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袁执的额头上，感受着彼此温热的呼吸交织。

　　“笨蛋……”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却带着哽咽和释然。

　　袁执笑了，蹭了蹭他的额头：“嗯，我是笨蛋，所以你得看紧我这个笨蛋，别让我真把自己作废了。”

　　希岸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终于也露出了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他轻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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