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他心怀不轨

作者:消防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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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锅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西市那家招牌老旧、味道却极为地道的“张氏羊肉锅子”馆二楼雅间内,热气蒸腾,香气四溢。

      红泥小炉上坐着咕嘟冒泡的铜锅,奶白色的汤底里翻滚着鲜嫩的羊肉片、吸饱了汤汁的白菜和豆腐,驱散了秋末夜晚的寒意。

      方嘉钰满足地咽下口中蘸满了麻酱的羊肉,眼角眉梢都带着餍足,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身旁的江砚白。

      江砚白依旧是那副沉静模样,坐姿端正,吃相斯文,与这烟火气十足的馆子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

      他似乎对那盘新上的、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肝片多看了一眼,方嘉钰立刻心领神会,伸出筷子,极其自然地夹了几片,在滚汤里涮了七八下,待颜色刚变便捞出,精准地放入了江砚白面前的碟子里。

      “这个要嫩着吃才香。”方小公子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耳根却在热气和灯光的掩映下,悄悄泛起了微红。

      江砚白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依言夹起那片嫩滑的羊肝,蘸了点酱料,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后,才低低“嗯”了一声。那眼神里,是只有彼此才懂的、细碎的温柔。

      坐在对面的李泓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立刻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用筷子敲了敲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挤眉弄眼道:

      “哎哎哎!看见了没看见了没?沈玠你快看!咱们方小公子如今这伺候人的功夫,可是越发娴熟到位了!江大人,您这调教有方啊!”

      他今日穿了身绛紫色缠枝莲纹锦袍,玉带束腰,衬得面容愈发俊朗,只是那眉飞色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生生将那几分贵气冲散,只剩下了纨绔子弟特有的促狭。

      方嘉钰被他打趣得脸颊发烫,立刻竖起眉毛反击:“李泓你少胡说八道!本公子这是……这是眼疾手快!谁像你,吃个饭都恨不得让人喂到嘴里!”

      “嘿!我有人喂我乐意!”李泓得意地一扬下巴,胳膊肘就撞向身旁一直沉默寡言、只顾着涮肉夹菜的沈玠,“是吧,沈玠?”

      沈玠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用暗金线绣着简单的云纹,与他冷峻的气质相得益彰。

      他被李泓撞得手微微一抖,刚夹起的一片羊肉差点掉回锅里。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李泓一眼,没接这话茬,而是手腕一转,将那片涮得恰到好处的羊肉稳稳当当地放进了李泓面前堆得小山一样的碟子里。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吃你的。”沈玠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低沉冰冷,如同他腰间那柄绣春刀的刀鞘。

      李泓却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夸奖,冲着方嘉钰和江砚白扬了扬下巴,那眼神分明在说:瞧见没?这才叫默契!

      方嘉钰看得牙酸,忍不住在桌下轻轻踢了江砚白一下,递过去一个“你看他多嘚瑟”的眼神。

      江砚白接收到他的信号,唇角弯了一下,伸手拿起公筷,也给方嘉钰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冻豆腐,算是回应。

      李泓显然没打算放过这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他灌了一口温好的黄酒,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酝酿已久的“表演”。

      “要说起来啊,前阵子那事儿,可真叫一个惊险!”他放下酒杯,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就端敏公主那头……要不是我李泓机智过人,洞察先机,力挽狂澜于既倒,你们俩现在还能这么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涮锅子?”

      他这话头一起,方嘉钰和江砚白便知道,这位世子爷又要开始重温他“智斗公主”的光辉事迹了。

      方嘉钰虽然心里对李泓是感激的,但看他这副邀功请赏的得意劲儿,还是忍不住想泼点冷水。

      江砚白则神色不变,只慢条斯理地吹着汤勺里的热汤,仿佛李泓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李泓也不在意听众的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语气愈发慷慨激昂: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公主那势头,啧啧,摆明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我一看,这不行啊!咱们江大人那是何等冰清玉洁、坐怀不乱的人物?心里早就装得满满登登,哪还有地方搁别人?可公主金枝玉叶,硬拦着肯定不行,得罪了宫里更麻烦……”

      他边说边比划,将那日如何在各种场合“偶遇”公主,如何“不经意”地透露江砚白与方嘉钰在潼川关“同生共死”的细节,其中不乏他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的部分,如何与沈玠打配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描述得绘声绘色,堪比茶楼里最好的说书先生。

      “……最关键的一击,还得是沈玠!”李泓说到兴奋处,一拍大腿,看向沈玠。

      “就那句——‘江御史为救方公子,曾以身挡箭’!我的天,你们是没看见公主当时那表情!虽然那箭吧……咳咳,主要是流箭,但效果达到了就行!沈玠那语气,那眼神,冰冷里透着确凿,由不得她不信!直接就把公主那点小火苗给浇熄了一大半!”

      沈玠在他滔滔不绝的讲述中,已经不动声色地将他碟子里凉掉的肉片重新涮热,将他手边空了的酒杯再次斟满,甚至还顺手把他因为动作太大而碰歪的碗筷扶正。

      此刻听到李泓点名,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自己在那场“战役”中的贡献。

      方嘉钰听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他知道李泓虽然说得夸张,但那份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心意是真的。

      “所以啊!”李泓总结陈词,意气风发地端起手边的“酒”,准备一饮而尽,“这事儿能圆满解决,本世子当居首功!老沈算是次功!至于你们俩……”

      他目光在江砚白和方嘉钰身上转了一圈,嘿嘿一笑,“就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吧!特别是嘉钰,以后见我,得尊称一声‘李诸葛’,听见没?”

      他豪气干云,刚要仰头,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却伸了过来,不容置疑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沈玠眉头微蹙,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别喝那个了,凉了伤胃。”说着,另一只手已将一杯刚倒好的、冒着袅袅热气的温茶推到了他面前,换走了他手里那杯。

      李泓一腔豪情被打断,很是不满,瞪着眼道:“沈玠!你管我喝什么?!这是茶!不是酒!再说了,小爷我身体好着呢!”

      沈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只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你上次在永嘉侯府喝多了两杯冷酒,半夜抱着后院那棵老槐树喊爹,拉都拉不走。侯爷差点请家法。”

      空气瞬间凝固。

      李泓那张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一下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连耳朵尖都未能幸免。

      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所有嚣张气焰瞬间偃旗息鼓,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沈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铁一般的事实,无从抵赖。

      “你……你……”他“你”了半天,最终在沈玠那平静无波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彻底蔫了。

      他悻悻然地、几乎是带着点委屈地,接过了那杯滚烫的茶,小声嘟囔:“……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拿出来说……一点面子都不给……”

      那模样,活像一只被主人拎着后颈皮提溜起来、瞬间老实了的的大型犬。

      “噗嗤——”方嘉钰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赶紧用手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他算是看明白了,任李泓在外面如何呼风唤雨、神气活现,到了沈玠面前,那点“家庭地位”可谓是一目了然,被拿捏得死死的。

      江砚白眼底也漾开清晰的笑意,他摇了摇头,伸手拿起酒壶,给沈玠空了的酒杯斟满了酒,算是无声的感谢和对他“管教有方”的认可。

      沈玠接过酒杯,对着江砚白微微颔首,两人隔空对饮了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方嘉钰笑够了,感觉桌下,江砚白的手悄悄伸了过来,温热干燥的掌心覆上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握住。那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安抚和同样觉得好笑的意味。

      方嘉钰心里的那点因为被李泓打趣而产生的羞窘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甜意。他反手扣住江砚白的手指,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换来对方更用力的回握。

      李泓低着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吹着那杯烫死人的茶,试图忽略对面那两人之间又开始无声弥漫的、让他觉得牙更酸了的氛围,以及身旁沈玠那虽然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注视。

      他决定,回去就跟沈玠好好“理论理论”关于在外面要给他留点面子的问题——虽然,大概率最后又会以他被“管教”得服服帖帖而告终。

      窗外秋风渐起,吹动着檐下灯笼轻轻摇晃。

      雅间内,锅子依旧咕嘟作响,香气弥漫。四人围坐,两两成双,一对是明目张胆的温情脉脉,一对是看似别扭实则牢不可破的羁绊。

      这人间烟火,挚友在侧,爱人在旁,大抵便是最好的光景了。至于那点无伤大雅的“家庭地位”之争,不过是这漫长岁月里,增添趣味的调味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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