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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一个人没能说出口,本来就是件让人遗憾的事
八月初的雨还没歇透,集训营画室的玻璃窗上总凝着一层薄雾,把窗外的翠竹晕成模糊的绿。言思筝发现苏晓不对劲,已经是第三天了。
刚开始的苏晓是里最闹的一个。画累了就扯着嗓子喊饿,会把刚剥好的橘子塞到言思筝嘴里,会在老师点评作业时偷偷挤眉弄眼,连画废的草稿纸都能折成纸飞机,趁老师转身时飞向教室后排。可这段时间她像被雨水泡软了似的,蔫蔫的提不起劲。
言思筝第一次察觉异常,是周一的色彩静物课。苏晓对着一盘鲜红的樱桃画了整整一下午,画布上的樱桃却透着股灰蒙蒙的郁气,调子沉得像积了雨的云。
往常她画水果,总会把光影处理得明快鲜活,连果蒂上的水珠都透着亮,可那天的樱桃像是蒙了层灰,连最艳的红色都显得没精打采。
言思筝碰了碰她的胳膊,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苏晓只是摇了摇头,把画笔往洗笔筒里一戳,溅起的水花溅湿了画纸,她也没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地去擦,只是盯着湿痕发呆。
后面苏晓的郁郁寡欢越来越明显。她不再主动喊言思筝去食堂,常常一个人抱着画板坐在角落,画着画着就停下笔,眼神飘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上回宿舍,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分享白天的趣事,要么对着空气叹气,要么翻出一个旧旧的铁盒子,摩挲着盒盖出神。
言思筝瞥见那个铁盒子,是那种复古的饼干盒,上面印着褪色的碎花,苏晓宝贝得很,每次打开都小心翼翼的看完又赶紧合上。
直到那天晚上雨下得特别大,噼啪声敲得人心里发闷。苏晓又翻出了那个铁盒子,坐在床边慢慢打开。
言思筝刚好起夜,瞥见盒子里躺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外面系着天蓝色的丝带,丝带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是被反复系过很多次。
“你总看这个盒子,这里面是什么呀?”言思筝轻声问怕惊扰了她。
苏晓吓了一跳,手一抖盒子差点掉在地上。她连忙合上盒子,脸颊有些泛红眼神却带着点怅然,沉默了几秒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这儿吧,跟你说说也无妨,憋在心里快发霉了。”
言思筝走过去坐下,看着苏晓把铁盒子放在腿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盒盖的花纹,声音低了些“这里面是特别重要的东西,我初恋的。”
“初恋?”言思筝有些意外,她一直觉得苏晓大大咧咧的,不像会为感情纠结的人。
“嗯是我的白月光。”苏晓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苦涩。
言思筝静静地听着,能感觉到苏晓语气里的失落。
宿舍里的空调风轻轻吹着,带着雨后特有的湿润气息,暖黄的台灯在桌面上投下一圈柔和的光晕。
苏晓盘腿坐在床沿,手里捏着一块刚拆开的柠檬味硬糖,含在嘴里嚼了两下,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道“其实我那所谓的‘白月光’,说出来挺没头没尾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言思筝抬眼看向她,眼里带着几分好奇“啊?不是你之前说的,一起泡画室、互相改画的同学吗?”
“那是我后来脑补出来的!”苏晓笑着摆手,脸颊微微泛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沿的木纹,眼神飘向窗外,像是穿过了集训营的雨幕,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其实就匆匆一面,连一分钟都不到。”
“是初一的春天吧,”她回忆着语气慢了下来,“那天阳光特别好,风里都是香樟树叶的味道。
我们学校组织去市图书馆查资料,我抱着一摞美术画册,还夹着刚借的素描本,急匆匆地往图书馆里跑,想占个靠窗的位置。结果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没注意脚下的青苔,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了出去。”
苏晓的手比划着当时的动作,眼里满是鲜活的细节“我手里的画册和素描本撒了一地,最惨的是我口袋里装的钢笔也掉了出来,墨水洒了我一手,还溅到了旁边一个女生的裙摆上。那时候我吓得魂都快没了,光顾着捡东西,嘴里不停地道歉头都不敢抬。”
“然后呢?”言思筝听得认真。
“然后她就蹲下来帮我捡啊。”苏晓的声音软了下来,眼底带着点怀念,“她的动作特别轻,怕把我的画册折了角,捡起来还小心翼翼地掸了掸上面的灰。
我那时候才抬头看她,她比我高小半个头,穿了件浅杏色的连衣裙,裙摆上沾了一小块蓝黑色的墨水印特别显眼。她头发是自然的黑长直,松松地挽了个低发髻,碎发被风吹到脸颊旁,她抬手轻轻拢到耳后,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味当时的触感“她捡完东西,没说一句责备的话,反而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我。那手帕是浅青色的,上面绣着小小的栀子花,摸起来软软的,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
“她的温温柔柔的,像春天的风拂过湖面,”苏晓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那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就愣愣地接过手帕,连谢谢都忘了说。她帮我把画册和素描本摞好就走了。
言思筝听得入了神忍不住问“就这么走了?你没问她的名字,或者哪个学校的吗?”
“没来得及啊!”苏晓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懊恼,“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走进图书馆的人群里了,浅杏色的裙摆一闪就不见了。我拿着那块手帕站在台阶上愣了好久,等我想起来要找她的时候,图书馆里人来人往,根本找不到她的影子。
我后来在图书馆里转了一下午,翻遍了各个阅览室,都没再见到那个穿浅杏色连衣裙的女生。”
她打开铁盒,从里面翻出一个小小的绒布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着的正是那块浅青色的手帕,玉兰花的刺绣依旧清晰,只是颜色稍微褪了些,边角也有些磨损。
“这块手帕我一直留着,洗了好多次皂角香早就没了,但我还是舍不得扔。”苏晓轻轻抚摸着帕子上的纹路,“我总想起她蹲下来帮我捡东西的样子,想起她笑着看着自己,想起她裙摆上那一小块突兀的墨水印。”
“后来我之所以这么坚持学画画,一半是真的喜欢,一半也是因为她。”
苏晓把绒布盒子合上放回原处,“我总想着,要是以后能在某个画展、或者某个美术比赛上再遇到她,我一定要拿着自己最好的作品,跟她说‘你看我画画很厉害,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做一次模特’。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见过她,连她姓什么、在哪所学校都一无所知。”
苏晓自嘲地笑了笑“说出来你可能觉得好笑,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相处了几十秒的陌生人,竟然成了我心里惦记了这么久的‘白月光’。这段时间集训画得不顺心,调子总画得闷闷的,就总想起她当年的样子,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画得太差特别挫败。”
言思筝看着她眼底的释然与遗憾,忽然觉得这份“白月光”一点都不荒唐。它不是轰轰烈烈的羁绊,只是陌生人递来的一份温柔、一句鼓励,却像一颗种子,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成了支撑她走下去的动力。
“这一点都不好笑啊。”言思筝轻声说,“很珍贵。”
苏晓点点头脸上的懊恼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的释然“是啊,现在说出来,感觉心里敞亮多了。以后啊就把她当成一个遥远又温柔的念想,好好画画为了自己真的喜欢,也为了以后能见到她,我一定要请她做我画的女主角。而且说不定等我以后画得好了,真能在某个地方再遇到她,到时候我一定能笑着跟她打招呼。”
她转头又看向言思筝“不过你是不是早就觉得我不对劲了?以前我可不是这样的,有事藏不住,可这事我憋了好几年,总觉得说出来有点矫情。但跟你相处这段时间,觉得你这人特靠谱也挺懂我的,不说出来心里实在难受。”
“这没什么矫情的。”言思筝轻声说,伸手拍了拍苏晓的肩膀,“喜欢一个人没能说出口,本来就是件让人遗憾的事。你能说出来反而会好受些。”
言思筝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想起这段时间苏晓的反常——画不下去时的烦躁、对着窗外发呆的落寞、偶尔叹气时的怅然,还有每次摸到这个铁盒子时的温柔与遗憾,瞬间就明白了缘由。原来那些郁郁不得志的低落,那些画里藏着的沉郁调子,都是因为这份没说出口的喜欢。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让她们从陌生的室友变成了朋友。熬夜赶作业,分享零食,吐槽食堂的饭菜,在画不好时互相鼓励。
苏晓的大大咧咧里藏着细心,会在她发烧时守着她一夜,会在她自我怀疑时肯定她;而言思筝的安静里带着共情,会认真听她的抱怨,会在她失落时递上纸巾。她们的关系早已发生了质的飞跃,建立了集训营里最正确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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