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悸动

　　田乐甜把那份《T.Letian_作业_优化版.stf》文件，下载了整整三个备份。
　　一个存在了个人终端，一个上传到了自己的私密云盘，还有一个，被她设置成了宿舍全息投影的待机画面。
　　叶暖暖每次看到那幅壮丽又优雅的螺旋星系图在房间中央缓缓旋转，都忍不住发出小小的惊叹。
　　只有田乐甜知道，她看的不是星图，而是那行隐藏在星图最深处的，灰色的小字。
　　是那个笨蛋，用他独有的方式，盖下的，独一无二的，私章。
　　“捕猎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她已经不仅仅满足于捕获他的行动，或是他的炫技了。
　　那些隔着屏幕的，匿名的，藏在代码后面的温柔，她已经收集了满满一盒子。
　　现在，她想要的更多。
　　她要捕获的，是他这个人。
　　是那个会因为“爱心模式”而指尖悬停的方浩然，是那个会用一行注释代码来表达千万言语的方浩然。
　　她要让他，从系统后台走出来，走到她面前。
　　这个最后的机会，在《古代星图解构学》的课堂上，如期而至。
　　期末大作业的内容公布了，小组合作，进行一次十五分钟的主题报告。
　　当教授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田乐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好了自己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那个诱饵。
　　当天下午，四人小组在图书馆的公共讨论区，进行了第一次主题会议。
　　旭东翔一如既往地，把两条大长腿翘在桌子上，满脸都写着“这玩意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暖暖则安静地坐在旁边，打开了光影画板，准备记录会议内容。
　　方浩然坐在田乐甜的斜对面，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样子，面前放着一杯清水，视线平视着前方，不知道在分析哪里的空气动力学。
　　“咳。”田乐甜清了清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她站起身，走到中央的全息投影区，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
　　一行字，被她投射在了半空中。
　　“我提议，我们这次的报告主题，就叫——”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安静的空气里。
　　“《论古代地球神话命名体系与启明星坐标命名体系在人文情感表达上的优劣对比》。”
　　空气，凝固了。
　　旭东翔那双晃来晃去的腿，停了下来，他皱着眉头，一脸“你刚才说的是哪个星球的方言”的表情。
　　叶暖暖握着光影笔的手，也顿住了，她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担忧。
　　而方浩然，那个一直看着前方的方浩然，他的视线，终于，动了。
　　他的眼睛，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从空气，移到了那行标题上。
　　然后，又从标题，移到了田乐甜的脸上。
　　那双漆黑的，不反射任何光亮的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里面没有惊讶，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的黑。
　　田乐甜的心脏，在那道视线下，猛地跳了一下。
　　但她没有躲。
　　她挺直了背，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一丝挑衅的笑容。
　　“我觉得这个主题很好。”她继续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非常有思辨性，也很有话题度。地球人给星星取名叫‘牛郎’、‘织女’，背后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而启明星，管它们叫‘X-734坐标’、‘Y-912坐标’。”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方浩然那张毫无变化的脸。
　　“这两种体系，哪种更高级？哪种更能体现一个文明的温度？我觉得，非常值得我们深入探讨。”
　　旭东翔终于听明白了，他一拍大腿。
　　“我懂了！不就是说我们地球人起名字比较酷，他们启明星人起名字土得掉渣嘛！这个我懂！我站你这边，乐甜！”
　　叶暖暖在旁边，轻轻拉了拉田乐甜的衣角，小声说：“乐甜，这个题目……会不会，太有攻击性了？”
　　“学术讨论嘛，就是要有□□味才好看。”田乐甜冲她眨眨眼，然后又看向了方浩然。
　　她等着他反驳。
　　等着他用他那套逻辑至上的理论，把她的题目批驳得一文不值。
　　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足足十秒钟。
　　然后，他收回了视线，端起面前那杯清水，喝了一口。
　　“我没有意见。”
　　他说。
　　四个字，平静得，就像那杯水一样，不起一丝波澜。
　　田乐甜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被堵了回去。
　　她看着他，第一次，有点看不懂他了。
　　他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这不符合他的逻辑！
　　难道是，他不屑于跟她争论？
　　会议不欢而散。
　　方浩然第一个起身离开，从头到尾，没有再看她一眼。
　　田乐甜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第一次，升起了一丝不确定的感觉。
　　难道是她玩脱了？这个诱饵，下得太重了？
　　第二天，田乐甜故意拉着叶暖暖，在旭东翔结束训练后来找他一起去食堂。
　　三个人走在路上，田乐甜算准了时间，也算准了旭东翔这个大嘴巴的性格。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叶暖暖听，声音不大不小地开了口。
　　“暖暖，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已经把我们报告的核心论点想好了。”
　　旭东翔果然上钩，立刻凑了过来：“什么论点？说来听听！”
　　田乐甜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她看着前方，声音清晰地说：“我的核心论点就是，启明星那套坐标命名系统，虽然高效，虽然精准，但它完全没有灵魂！”
　　“它就是一堆冰冷的数字，一串毫无意义的代码。它缺乏我们地球人那种，把星星讲成故事，把宇宙看作伙伴的浪漫和温情！”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坚定。
　　“它是一种，没有‘心’的系统！”
　　这句话，像一颗被精准投掷的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旭东翔听完，愣了一下，然后用力拍手：“说得好！没有心！就是这个词！太对了！方浩然那家伙，有时候也跟这系统一样，没有心！”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个人终端：“不行，我得把你的原话发给他看看！让他好好学习一下，什么叫有灵魂的发言！”
　　田乐甜看着旭东翔兴冲冲地在终端上打字，她知道，她的战书，已经由最快的信使，送了出去。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学术讨论。
　　这是她，对他的整个世界，发起的，最直接的挑战。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
　　田乐甜深吸一口气，在四人小组的公共频道里，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
　　【田乐甜】：为了给我的“无心系统论”寻找更多证据，我今晚要去图书馆的‘限制级古籍区’查资料啦！祝我好运！[奋斗.jpg]
　　她知道，那个区域的书架，被一层淡蓝色的能量场笼罩着，普通学生根本无法靠近。
　　她也知道，那个区域的所有孤本资料，都需要学院最高级别的管理员权限，才能查阅。
　　她更知道。
　　他一定，“看”得见。
　　田乐甜关掉终端，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自己最喜欢的，白色的连衣裙。
　　她换上裙子，对着镜子，认真地梳了梳头发。
　　然后，她转过身，走出了宿舍。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调查。
　　这是一封，只写给他一个人的，邀请函。
　　而诱饵，就是她自己。
　　她一步一步地，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她要去那个书架前。
　　等着他，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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