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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篇完
电话拨通了,听筒里传来单调的接通音,每一声都敲在柳亦繁剧烈的心跳上。她的指尖因用力握着手机而微微发白,胸腔里那股灼热的愤怒和委屈几乎要喷薄而出。
就在她以为电话快要自动挂断时,被接起了。
“喂?”周平安的声音传来,背景音异常安静,和他平时在办公室或实验室的环境一样。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听不出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也没有丝毫预感到风暴将至的紧张。
这该死的、永远平稳的语调!
柳亦繁所有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倾泻的目标,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尖叫出来,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又冷又硬地砸过去:
“周平安!”她直呼其名,省去了所有客套,“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来海城!”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问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只有极其短暂的一下呼吸声,然后是他清晰无比的回应:
“好。我马上安排。”他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稳,但语速比平时稍快了一丝,透出一种“已接收到最高优先级指令”并立即执行的果断。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没有告别,没有废话。
柳亦繁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愣在原地,蓄满了力的一拳仿佛打在了空处。
他甚至连“为什么”都没问。
这种绝对的、不问缘由的执行力,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灭了她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只剩下嘶嘶作响的白烟和一片冰冷的茫然。
她……刚才都说了什么?
她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一样,对一个身价数百亿、日程以分钟计算的男人,发出了一个毫无道理、近乎蛮横的指令。
而对方,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怒火退潮后,一种强烈的、令人无地自容的尴尬和后悔迅速涌了上来。她缓缓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和璀璨的都市灯火,刚才那股理直气壮的愤怒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是谁?她凭什么?
她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女朋友,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关系身份。
她只是他投资的一部电影的女主角,一个……或许被他特殊对待的合作伙伴。
她有什么资格因为自己单方面的“处男情结”和占有欲,就对他兴师问罪,让他像个被传唤的仆人一样立刻赶来?
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让她彻底冷静了下来,甚至感到一阵后怕和羞耻。
在等待的几个小时里,柳亦繁的心情从暴怒到尴尬,从尴尬到焦虑,最后几乎陷入了一种听天由命的麻木。
她甚至希望周平安的飞机延误,或者他突然有什么紧急公事来不了。
但她的希望落空了。
晚上11点15分,手机屏幕的亮光在昏暗的客厅里突兀地闪烁起来,伴随着急促的震动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柳亦繁几乎是惊跳起来,心脏猛地缩紧。她盯着屏幕上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稳住颤抖的手指,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张。
“是我。”周平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是机场特有的、空旷而略带回音的寂静,听不出任何长途跋涉的疲惫,只有他一贯的平稳清晰,“我到海城了。现在哪里见?”
他甚至省略了寒暄和确认,直接切入核心,效率高得令人心惊。
柳亦繁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报出了自己公寓的地址,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就这里吧,方便些。”
“好。半小时左右会到。”周平安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只是确认一个会议地点。电话随即□□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敲打着柳亦繁的耳膜。
半小时。
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变得无比漫长。柳亦繁在客厅里踱步,又强迫自己坐下,内心的愤怒早已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心虚,是尴尬,是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即将接受审判的焦虑。她甚至开始懊悔自己的冲动,将房间的灯调暗了些,仿佛这样能隐藏自己的不安。
当时钟指向11点50分时,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柳亦繁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周平安站在门外。他依旧穿着那件深色的旧夹克,风尘仆仆,但身姿挺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好奇,只是平静地等待着,仿佛深夜造访一位女明星的香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打开了门。
走廊的光线涌入门内,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明暗交界。
周平安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脸上,极其快速地扫过一眼,那眼神不像审视,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她是否安好。他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便微微垂眸,算是打过了招呼,态度自然得仿佛只是来讨论工作。
柳亦繁侧身让他进来。周平安迈步进门,动作间带进一丝室外夜晚的凉意。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客厅,目光掠过简洁雅致的装修,最后落在沙发上,仿佛在评估哪里是合适的谈话位置。整个过程,他没有任何东张西望的好奇,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界限感。
“随便坐。”柳亦繁的声音有些干涩。
周平安依言在沙发一侧坐下,坐姿端正,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他没有主动开口,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开口说明深夜叫他前来的原因。他的平静反而让柳亦繁更加无所适从。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在宽敞的客厅里交错。
柳亦繁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平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并不锐利,甚至带着一种他特有的、等待处理问题的专注,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一片混乱和尴尬中搜刮出一个合适的开场白,一个能解释她为何在深夜将他从千里之外召唤到此地的理由。愤怒早已消散,只剩下被那通冲动电话放大后的、令人脚趾抠地的窘迫。
他在这里。他真的来了。不问缘由,不计代价。
这个事实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刚才的行为有多么荒唐和……恃宠而骄。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能说什么?难道直接质问“你和你前女友发展到哪一步了?”?这太可笑了,她甚至没有任何立场去问这样的问题。
她的视线飘忽,不敢与他对视太久。
他确实是在乎她的。这种“在乎”不是甜言蜜语,而是这种近乎本能的、高效的、不带任何犹豫的“执行”。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之前的怒火显得那么站不住脚,而真正的疑问又难以启齿。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周平安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见柳亦繁只是抿着唇,脸色变幻不定,眼神游移,他极轻微地蹙了一下眉。不是不悦,而是带着一种探询的意味,似乎判断她遇到了某种难以启齿的困境。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这是一个准备倾听的姿态,然后主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比平时似乎放缓了半拍:
“遇到麻烦了?”他问,语气依旧平稳,但刻意剔除了一些公事公办的冷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试图让她放松的温和,“需要我做什么?”
他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问“需要我做什么”。
这把他自己完全放在了“解决者”的位置上,仿佛无论她提出多么不合理的要求,他都会去执行。这种无限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包容和信任,像一面最光滑的墙,让她所有带着私人情绪的问话都找不到着力点,无从开口。
柳亦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却有力的手攥了一下,又酸又胀。
她抬起眼,对上了他的目光。在那片她熟悉的、理性而平静的深潭里,她此刻清晰地看到了一种专注的关切,以及一种……愿意为她处理任何“麻烦”的沉静力量。
尴尬还在,但一种更汹涌的、混合着委屈、不甘和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冲动,瞬间冲了上来。
她看着他。这个沉默地、固执地、用一座王城将她“供奉”起来,也将他自己真心囚禁于恐惧之中的男人。
她完全理解了他。理解了他冰冷理性下的极致占有,理解了他沉默背后的巨大恐惧。
而他,对她内心这场因他而起的、关于“绝对占有”的海啸,一无所知。
这种认知上的不对等,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所有的窘迫和犹豫。
她忽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去解释那无法言说的嫉妒,也不再寻找蹩脚的工作借口。她摒弃了所有复杂的、可能被他用理性过滤掉的试探和言语。
她调动了作为演员的全部信念感,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眼底那片平静的深潭,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不加掩饰的微颤,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纯粹的脆弱感,轻轻地、却异常清晰地说道:
“……周平安。”
她叫了他的全名,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积蓄一点勇气。
“我……”她微微抿了下唇,像是难以启齿,却又强迫自己说了出来,“……我想你了。”
这句话轻得像羽毛,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说完,她便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或者暴露了太多脆弱的孩子,在等待一场审判。
这不是解释,不是质问,甚至不是情话。
这是一颗被她精准计算过角度和力道的、包裹着最柔软外壳的子弹。
它绕开了他所有理性的防御工事,避开了所有关于“工作”、“压力”、“麻烦”的讨论区,以一种最原始、最直白、也最不可能被“解决方案”回应的方式,直接射向他那颗被层层包裹的、从未真正暴露于人前的情感内核。
她不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她是在进攻。
她在赌。赌他精密运行的世界里,没有处理这种“非技术性问题”的应急预案。
她在赌他看似无敌的理性,在这种最纯粹的情感直球面前,会露出哪怕一丝的破绽。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柳亦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但她强迫自己维持着那个微微低头、带着一丝不安和脆弱的姿态,不去看他的反应。
周平安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实际的物体,而是微微垂下了眼帘,视线仿佛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点。他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却极其艰难的内在吞咽。
有那么两三秒的绝对寂静。他仿佛在与内心某个坚固的、执拗了多年的影子进行着最后的对视与告别。那或许是他精神世界里那三张泛黄的、被绝对理想化的海报所代表的全部意义——一个安全的、完美的、却永不交互的青春幻梦。
然后,他缓缓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不再是穿透她,而是真正地、聚焦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落在了眼前这个真实的、带着紧张、不安、鲜活无比,甚至可能并不“完美”的柳亦繁身上。
他看着她,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他仰望了多年的幻影,其本体此刻正站在这里,向他提出了一个关乎“现在”和“未来”的、活生生的请求。
忽然,他嘴角牵起了一抹极浅的、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对过往执念的自嘲与告别。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上,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坦诚的语气,轻声补充道:
“其实……我也想你了。”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柳亦繁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塌陷了一丝,仿佛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缓缓吐出。她依旧没有抬头,但一滴眼泪却无声地滑落,砸在她紧紧交握的手背上,滚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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