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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开始
湛子晗站在紫云坡的群英看楼的扶手边,目光扫过楼下九座擂台。他心里一阵阵的烦躁,可面上还得保持着仪态规矩,见有执役弟子路过身边,还要点头致意。
不知为什么前日师尊突然让他去参加群英荟。
湛子晗看了一眼楼上。
这回为什么要举办群英荟,旁人不知道也罢了,他都跟着去了上清山还能不知道底细?上清山独自吞不下那条灵石矿,又舍不得给别人分多了,就思量着把各门各派的青年才俊都拉出来透透底子。筑基金丹里若是有些俊才,灵石矿多分一点就当结个善缘,若是弟子个个都拿不出手,那自然就可以甩到脑后不加理会。
不过上清山敢这么掂量的,都是那些小门小派。据湛子晗所知,别说是太微宗了,便是六大门派的另外几家应该也已经运过几回灵石回去了。
所以师尊为什么还要让他下场……
“师兄。”一道柔软的嗓音在湛子晗身边响起,如怨似泣。
湛子晗浑身一僵,努力压制下去的烦躁又开始蠢蠢欲动。但他好歹顾忌这里是擂台看楼,不仅有本宗师长,还有外门派的前辈,即便是要吵闹也不能在这里,所以他压低了嗓音低声道:“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少女语气中带着抱怨,“你到底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湛子晗眉头一皱。
“那个什么青市令就是有求于我们,谅他们也不敢告状。”她一双剪水秋瞳转向一边,却泛起了让湛子晗十分陌生的颜色,“更何况,他们知道找谁告状吗?”
熟悉的无力感再次袭来,这回湛子晗甚至连叹气都叹不出来了。
苏师伯光风霁月,虚怀若谷,月涧峡的几位师兄,还有凌剑峰上下所有弟子门人,性子各有不同。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对苏笙是有些娇纵迁就,可也不至于过度宠溺。为什么她能把仗势欺人,险些害死一条无辜人命的事看得这么轻描淡写?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她说几句闲话被你听到,当面理论或者斥责,亦或是上门要她师长给个交代都可以,但你做了什么,一顿口舌是非你就要杀人?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蛮狠无理?”
“说到底,你还是在气我没照顾好你的阿黎!”苏笙红了眼圈,“那么一只野猴子有什么资格让我照顾?”
提及这个名字让湛子晗面色一变,甚至控制不住音量,“苏笙,闭嘴!”
苏笙先是被他大声吓得肩膀一震,随后泪水就涌了上来,“你,你居然凶我……”她一跺脚,跑了。
留下湛子晗面色阴沉不定,最终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他的错。
他为什么会以为苏笙能听他的话呢?
当初带着韶黎回到太微宗之后,他将韶黎安置在弟子堂,然后便回了凌剑峰向师尊请罪,其一是师弟蒯良在无尽林中重伤,其二便是他在没有禀告师尊前就把凌峰剑法教授给了外人。师尊很是震怒,命他去戒律堂禁闭两个月。湛子晗拜师几十年都没见她这么生气过,自然不敢阳奉阴违,于是出发前就拜托苏笙照顾韶黎。
他当时想得简单。韶黎到底是个女孩,很多事情还是师姐更方便些。而韶黎又是聪明灵醒的性子,如果苏笙能学上几分别老是任性闹事,那也算是一件好事。
等他出了戒律堂,正逢上清山送了发现灵矿的消息,宗门决定派人参加新观主的继任大典。他忙得没日没夜,好不容易挤出一点时间来去弟子堂,却听弟子堂带教说她在上课,只得作罢。
他还记得自己庆幸了一会,总算是有托过苏笙照顾她,让她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弟子堂。然后在去上清山的半道上,当湛子晗看见不应该出现在队伍里的苏笙时,他第一句话问的是,“阿黎怎么样了?”
她反问,阿黎是谁。
湛子晗只记得自己当时胸口一闷,就像是已经好透了的心脉伤势又发作了一样。
他叹了口气。
而韶黎这孩子,应该是生气了吧……
明明他比谁都更清楚,韶黎是有多么地想回家,但他却觉得留她在太微宗弟子堂,还让一个陌生人来照顾她更好。
湛子晗在听到苏笙回答的时候就知道韶黎不可能继续待在太微宗等他回去,但是在他看到那包塞在盐罐里的灵石,还有那一屋子的贴身物品之后才突然醒悟过来他对韶黎的认识错得有多离谱。
而他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那个孩子……
“青市令韶黎。请指教。”
擂台上一道声音毫无征兆地钻进湛子晗的耳朵,让他怔愣之后猛地抬头看去。
擂台上站着的两人,一个是手握环首大刀的男人,而另一个是……
青市令那个差点打伤苏笙的女人?
她自称韶黎。
湛子晗心底升起一丝希冀。
但是,绝不可能!
筑基是在短时间内用大量灵气冲刷身体,在修补完经脉血肉中暗藏的损伤和疾病之后,将调整为最好状态的身体筑成道基。但筑基,绝对没有让人长大的作用。甚至因为筑基之后已经不算凡人,身体会停止生长,所以一般大门大派或是各修真世家都会严格控制筑基的年龄。湛子晗把韶黎放在弟子堂,也是希望她至少能等到身体长成再去考虑筑基。
他把韶黎带到太微宗的时候,她就是个十二岁大的孩子,而现下擂台上那个看上去却已经有十七八了。
就湛子晗所知,没有任何一种正常的方法能让人跨越五六年的距离,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拔高成十七八岁,灵丹妙药不能,筑基也不能。
那么,只是单纯的同名?
但那天,她曾经这样问他,“湛子晗,你不认识我吗?”
现下想起来,虽然嗓音有点陌生,但这语气实在是熟悉得很。
这世上能用这么直接的语气跟他说话的人中,只有一个人会连名带姓地叫他湛子晗。
因为他告诉她,他的名字叫湛子晗,然后在她每一次叫他湛子晗的时候从来没有教过她,无尽林外的人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称呼全名。
但她的模样……
湛子晗皱着眉看向那个擂台。
擂台上那个自称韶黎的年轻女子,她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应对那把甚至比她脑袋还宽的大刀,一直都在闪避。她对手的招式大开大合,大刀挥舞时带动风声虎虎,劈砍砸削之下气势惊人。而她却似乎只有身法才算得上轻灵,却也逃得狼狈,每次都是险险避开,让人总觉得她应该下一次就躲不过去了。
她用的是凌峰剑法。
周围看楼上,还有擂台周围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围观的人似乎对这场比斗失去了兴趣。
而下一刻,湛子晗亲眼看见那个女子再一次避开了对手声势浩大的劈砍,然后只扭腰回身就精准地找到了那个招式之间的空隙,将剑尖点在了她对手的脖颈上。
湛子晗握紧了楼梯扶手。
擂台周围嘈杂的声音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一样,即便是擂台上她的对手也一脸的疑惑,湛子晗甚至看见他疑惑地甩了甩自己的环首大刀,仿佛还是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能赢。
但,湛子晗知道。
曾经的韶黎就最喜欢这样。
她会制造出自己不敌的假象,在躲避逃跑的时候看清对手的力量、招式,还有弱点,然后在对手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再狠狠一剑结束战局。
湛子晗曾经不止一次告诫过韶黎,这种战法过于危险。但每次她总是会这样,一双透亮的眼睛笑到眯起来。
阿黎她,回来了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长长的舒了口气。绷紧得太久的身体,似乎也终于能放松一点下来。
擂台上的韶黎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这里看过来,然后在与他目光相交的时候陡然沉下脸,然后一扭脖子不肯再看他。
湛子晗却不由得笑了一下。
这孩子,是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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