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坠落[西幻]

　　时间稍微往回倒退一会。

　　在藤蔓的束缚下，塞西咬着牙，用目前勉强还能活动的左手将那根正往自己衣领伸的藤蔓拔了出来。植物带着绒毛的表面与他的肌肤狠狠摩挲了一下，带来令人战栗的触感。他狠狠将那根还在扭动的藤蔓扔至一旁，还来不及喘口气，腰间便传来如蛇类爬行般的异样感，另一根原本环在他腰间的藤蔓，已掀开他的衣服，顺着他的后腰往下探了下去。

　　塞西咬紧了牙关，尽力将缠绕在他身体的植株折断，可在折断藤蔓的那一刻，一股馨香伴随着飞溅的汁液在空气中散开。那是令人怀念的香气，塞西的意识开始昏沉起来，虚幻的渴求在他身体中灼烧着，他感觉自己正在瘫软，在发热，在失去对躯体的控制。

　　而他折断藤蔓的举动像是激怒了它们，藤蔓们躁动起来，狠狠勒紧了他的身体，塞西几乎无法呼吸，高热与眩晕袭击着他的意志。他还尝试着挣脱，可很快的，仅剩的左手也失去了自由，被藤蔓卷着手腕，高高地拉过头顶。

　　塞西低促地喘息着，眸中的光芒朦胧而又混乱。他竭尽全力地冷静下来，试图理解眼前的困境。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他好像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便从自己的木屋来到了这片纯白的花海，而还没有等他弄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体上的痛苦全都消失了，他又被大片破土而出的藤蔓袭击。

　　事情发生到现在，塞西其实已经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也许是泽维尔施加了什么魔法，眼前的一切并非真实的世界，而他即将面对的，是一场充满恶意的亵玩。

　　或者说，是一场泽维尔给予他的“奖赏”。

　　这很仁慈，塞西有些苦涩地想着，他的确没有感受到身体上有任何的痛苦与不适，相反的，令人眩晕的快慰正一点点将他吞没。

　　也许快乐是用来麻痹他感知的毒药，而泽维尔则打算在他沉沦于欲望之时，再着手剥夺他的意志。

　　……这是泽维尔的意志。

　　在藤蔓缓缓收紧的那一刻，塞西尝试着说服自己：此时此刻，泽维尔也许正在控制这些藤蔓，而理所应当的，他得接受泽维尔给予的一切。

　　可是这样的说服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塞西仍感到抗拒。

　　他抗拒这些冰冷的，滑腻的，没有回馈的藤蔓。

　　这不是他想要的“奖赏”，他看不见泽维尔，碰不到泽维尔，感受不到泽维尔对他的需要。

　　在这魔法构成的幻象之外……泽维尔是不是正站在床边，冷眼看着他难堪的样子？泽维尔的脸上是不是带着厌恶？嘲弄？不屑？泽维尔是不是……连碰一碰他都觉得厌恶？

　　这样的猜想刚刚出现，便无可抑制地占据了他的大脑。塞西猛地咬破了唇角，感觉全身都冷了下来。

　　在一根藤蔓试图伸进他口中的时候，塞西露出了顺服的姿态，一边任凭冰凉的植株玩弄着他的舌尖，一边蓄意等待着机会。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顺从，那些缠绕在他四肢藤蔓开始惬意地游走起来，在某一个瞬间，它们暂时绕过了他左脚的关节。于是他抓住了那一点，屈起膝盖，抵在背后的树干之上，随后猛地发力，狠狠向前荡去！

　　聚集了全身爆发的力量，塞西成功地摔在地上，上身得到了宝贵的自由。而他的双腿仍被藤蔓所控制，环绕在他关节上的藤蔓猛地收紧，然后试图将他拖回树上。另外一些被扯断的藤蔓也在向他的身体探来，如同被激怒的蛇群。

　　巨大的拉力之下，塞西的五指深深没入泥地，他试图向前爬，爬出藤蔓攻击的范围，可很快地，他的身体又被倒吊了起来。
　　身体被迫悬空，只有双手自由，塞西毫不犹豫，借着藤蔓的晃动，将自己的身体狠狠向粗壮的树干砸去！

　　无所谓痛苦，无所谓受伤，他想要逃离，想要醒来。

　　他想要去找真正的泽维尔。

　　塞西尝试了很多次，很多很多次。

　　只要他的身体还有一处能动，他就会想办法挣脱藤蔓的束缚，他不惜伤害自己，无论是将自己摔在地上，或是用手直接握住藤蔓上的尖刺，又甚至是……尝试咬断自己的舌头。

　　可他终究是失败了。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塞西现在全身上下爬满了藤蔓，每一处关节都被固定，连口中都被塞进一根粗壮的藤结，压在他的舌头之上，让他只能保持着张开嘴的动作。

　　塞西恍惚地眨了眨眼，潮湿的青色双眸中，只倒映出纯白的，空旷的花海，那是圣洁的景象，仅存于撒提记忆中的神国。
　　如此美丽却虚幻的景象。

　　他叹息了一声，绝望地闭上双眼。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正在这时，银发红眸的泽维尔出现在了花海的边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塞西的眼睫恍惚地颤了颤。随后，他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从昏沉中惊醒，匆忙睁开双眼。

　　眼前还蒙着朦胧的水汽，让所见的景色似乎没有那么分明。那依旧是大片大片的纯白，像是花海又像是天空，却没有泽维尔的身影。塞西慌乱地转动着眼眸，希望落空的痛楚让他沉沦于快感的身体有一瞬僵硬。

　　“塞西。”正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再度听到了泽维尔清晰的呼唤声，那声音来自于他的下方。塞西这才想起自己正被藤蔓挂在半空，他吃力地想要低头。

　　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动作——因为藤蔓对他的束缚。但这一刻，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般，那些缠绕在他脖颈上的藤蔓缓缓放松，而塞在他口中的藤结也不甘不愿地往外挪移。

　　脖颈暂时恢复了自由，塞西迫不及待地低下头，与正仰头注视着他的泽维尔对上眼神。

　　随后，只是一眼的对视，他仿佛就陷入了那双鲜红的眼眸中。

　　那是如血宝石般美丽的珍品，暧昧与欲望为它点缀闪烁的幽光，魅魔捕猎的特质被最大程度的释放出来，诱惑着被它吸引住的猎物。

　　“泽维尔。”
　　塞西颤抖地喃喃着。

　　泽维尔皱了皱眉，淡淡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情动，而是显得冷淡。
　　甚至于……带着一丝厌恶。

　　“你不该在这里。”他忽而开口说道，“我的神国里，不该有你。”

　　听着对方冷淡的话语，塞西先是愣了愣，随后才渐渐理解泽维尔的意思。他看了看四周纯白的花海，猛然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堪。

　　这的确是，很不搭配的场景。

　　塞西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羞耻。

　　“抱歉，抱歉……”塞西闭了闭眼，交杂着喘息，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站在了这里。”

　　泽维尔便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再出声指责塞西，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并不能怪罪于人类。

　　是他自己将塞西拉入了魅魔的精神魔法之中，人类没有能违背他的力量，自然也无法决定出现在迷宫中的位置。

　　那么说……泽维尔有些茫然地想着，是他自己，下意识地将人类放在了这里吗？

　　不是欲望回廊，不是黑暗宫殿，不是魅魔曾掌控的任一领域，而是独属于神明撒提的……最喜爱，也是最怀念的“光辉神国”。

　　泽维尔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塞西有些难耐地扭动着身体。在泽维尔出现后，之前还能勉强被压制的欲望现在已经沸腾到他无法控制的地步，为了克制住自己不再露出丑态，塞西悄悄地握紧了拳头，他的掌心还藏着一根之前从藤蔓上掰下的尖刺——用以维系自己的理智。

　　握紧的指缝间无声无息地渗出血液，随后沿着手腕，没入到腕间缠绕的藤蔓之中。这本来是不起眼的事情，可如同被惊扰了一般，泽维尔蓦然抬眼向他看来。

　　“你为什么伤害自己？”银发美人的声音难得地显得有些严厉，如同有风在他脚下聚集，泽维尔的身影漂浮起来，直至与塞西保持在同一个高度。

　　伴随着他的意志，那些紧紧缠绕在塞西身体上的藤蔓四散开来，尽量完整地袒露出人类的身体，仅留下些许几根用于固定。泽维尔扫视着塞西赤裸的身体，在这具匀称的蜜色躯体上，大片大片碍眼的伤痕吸引了他的注意。

　　流出的血液已被藤蔓吸收，只留下青紫色的淤青和狰狞发白的伤口，那是因为碰撞，因为挣扎，甚至是因为自残而留下的痕迹，象征着人类曾有的激烈抗拒。

　　与现在的顺从毫不相符。

　　泽维尔的视线在塞西身上顿了顿，眸色变得更鲜红了一些，若有若无的十字裂痕在瞳孔上浮现。随后他眨了眨眼，收回愈发幽深的眼神。

　　他掰开塞西的手掌，取出那根血淋淋的刺，厌恶地丢至一旁。

　　“说话。”他命令道。

　　“我……”迎着泽维尔的视线，塞西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低落地说道，“抱歉。”

　　“我不能肯定，这是出自于您的意志。”

　　“所以……”沉默了一瞬，如同从他的话语中找到漏洞般，泽维尔偏了偏头，嗤笑着问道，“如果你确认这是出自于我的意志，你就会欣然接受？”

　　塞西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抠入掌心的伤口之中。可很快地，他的五指又放松了下来，因为泽维尔眸底的不悦。

　　塞西闭了闭眼，眸中的光芒近乎脆弱，他没有再做出挣扎的举动，可全身的肌肉还是忍不住绷紧了起来。

　　“塞西。”耳旁传来优雅的嗓音，泽维尔伸手掐住了他的下颔，命令道，“放松”。

　　塞西急促地喘息着，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湿润的青碧色双眸怔怔地望向眼前的银发美人，停顿片刻，随后才逃避地躲开。
　　“不……”他张了张口，嘴唇中下意识吐出破碎的恳求。可很快他又咽下了剩下的话语，近乎眷恋地，他低下头，用下颔轻柔地蹭着泽维尔的指尖。

　　“泽维尔……”他叹息着。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汗水从相碰的肌肤间渗出，带着令人恍惚的温度，泽维尔下意识地收手，然后便迎上人类失落的眼神。
　　请触碰我吧。

　　他从塞西的脸上读出这句直白的渴求。

　　泽维尔闭了闭眼，压抑住眼中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再触碰塞西。而是后退了一步，白云在他身后聚集，勾勒出虚幻的神座，飘散的水汽甚至在神座上绘出花瓣摇曳的纹路，那是撒提曾有的象征。

　　他径直坐了下去，双腿交叠，眼眸凝视着面前被吊起来的人类。遵从他的意志，无数藤蔓再度攀上了塞西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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