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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病房里的沉默与日志
医院病房,白色窗帘拉得半开,光线斜斜落在老林手背上,却没驱散那层常年的凉。他靠在床头,浅蓝条纹病号服的领口松着,手里攥着那张塑封合影 ,妻子的笑脸在光里泛着软白,他却没像往常那样反复摩挲,只是盯着被单的格子纹,眼神空茫得像蒙了层雾。
项莲提着保温桶进门时,桶壁还凝着细水珠,里面是小林凌晨熬的小米粥,熬得软烂,米油浮在表面,是老林以前总让妻子多熬会儿的口感。“小林赶早班机回去了,让我把粥给你带来,” 她把桶放在床头柜上,声音放得比窗帘晃动还轻,没提 “警报”“晕倒”,只拣安全的话说,“医生说就是情绪太激动,没别的事,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老林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只是把照片往枕头底下塞了塞,指尖在被单上轻轻划着 ,动作比之前慢了半拍,每一下都像在试探,怕碰疼藏在心里的疤。项莲坐在床边椅子上,看清他周身的黑色雾霭:比超市里的漆黑淡了些,像层半透的薄纱绕在肩头,却比父女俩聊天时的暖光冷了不少,像被突发刺激打回了半程,退到了 “想躲却没完全躲回去” 的状态。
“粥还热着,喝两口吧?” 项莲打开保温桶,米香混着热气飘出来,想拉近距离。老林却只是轻轻摇头,目光依旧钉在被单上,没看她,也没看粥。空气里只剩窗外梧桐叶的轻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说:“不饿。” 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像蒙了层灰,没提半句火灾、警报,连小林熬粥的心意都没接 ,像是把超市里的失控、之前对女儿的坦白,又重新裹回了沉默的壳里。
项莲没再劝,只是把粥盖好,放在床头柜最靠近他的位置。这沉默不是 “倒退”,是创伤被撞破后的自我保护:就像刚结痂的伤口被撕拉,他下意识缩起身子,不敢再露柔软,怕再受一次疼。之后的大半天,老林要么盯着被单,要么闭着眼假寐,连护士来量血压,都只在问 “疼不疼” 时,才小声答句 “不疼”,多余的话半个字都没说。
傍晚时,老林终于睡熟,呼吸轻得像羽毛,手还攥着被角。项莲从包里拿出穿越日志,在 “创伤干预记录” 页写下:“本次干预验证:‘可预测性’是创伤后情绪稳定的核心 ,提前告知消防演习时,老林可通过‘攥照片’自主应对;但‘突发刺激’(电器故障误报)的不可控性,会瞬间击穿心理防线,导致前期建立的安全感部分回退。”
笔尖顿了顿,她看着日志里 “老林” 的名字,继续写:“当前核心困境:老林仍处于‘回避创伤记忆’阶段,未达到‘接纳’,环境支持(亲情、陪伴)可缓解表面症状,却无法根除‘恐惧触发点’。后续需转向‘记忆重构’:不再避开创伤,而是在安全场景中,引导他逐步梳理细节(如‘那天的烟是什么颜色’‘妻子最后说的话’),让‘害怕想起’转变为‘能平静提起’。此过程非短期可成,需避免再次暴露于突发刺激。”
日志字迹干透后,“记忆重构” 四个字轻轻泛了点光,像在呼应她的思考。项莲合上书,看向病床上的老林 ,他翻了个身,眉头轻皱,像是在做噩梦,周身的雾霭又淡了丝,却依旧没散。这条路比跨文化沟通更难:要面对的不是 “规矩” 的碰撞,是刻在骨血里的疼,是连自己都不敢碰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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