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沙|梦女同人文合集

作者:张女士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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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


      “咔嗒。”

      又是一声清脆的、空击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包厢里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你,看着你缓缓将枪从下颚移开,脸上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近乎虚脱的平静。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你刚才经历的、何等恐怖的生死一线。

      你轻轻将枪推到圆桌中央,再次滑向九指华的方向。

      “华哥,该你了。”

      九指华看着桌上那把黑色的、仿佛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手枪,又抬头看了看你,你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在玩一个无关紧要的游戏。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深吸一口气,伸出那只缺了一根手指的手,一把抓起了枪。

      他没有丝毫迟疑,同样将枪口抵住自己的下颚,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扣动了扳机!

      “咔嗒。”

      还是一声空响。

      他放下枪,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将枪推还给你。额角,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接过枪,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再次贴上自己温热的皮肤。下颚的肌肤还能感受到上次空击带来的细微震动。你没有去看任何人,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只是再次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咔嗒。”

      空响。

      死亡的阴影,似乎又远离了一步,却又仿佛更加浓重地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空气粘稠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你将枪再次推向九指华。

      这一次,九指华的手,伸出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他的指尖在触碰到冰冷的枪身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拿起枪,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干脆,他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又看了看对面依旧平静的你,额头的汗水汇聚成珠,顺着鬓角滑落。

      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包厢里静得能听到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其他人如擂鼓般的心跳。

      最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次将枪口抵住下颚。你能看到,他握枪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他闭上了眼睛,猛地扣动了扳机!

      “咔嗒。”

      依旧是空响。

      五次空响,谁都知道下面那次意味着什么。

      他放下枪,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露出一抹劫后余生般的、带着浓浓自嘲的笑容。

      “阿清,”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疲惫和劝诫:“年纪轻轻的……没必要把命搭在这里。不过就是一个坐馆的位置……不值得。”

      他说着,缓缓站起身,似乎想要就此离开。

      “华哥。”

      你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定住了他的脚步。

      他回头看你。

      你看着他,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澄澈:“还有一枪,没开呢。”

      说着,你再次伸手,拿起了桌上那把手枪。

      “阿清!”

      “不要!”

      熙旺和熙蒙同时嘶吼出声,再次扑上来想要夺枪,他们的脸上已全无血色,眼中是彻底的恐慌,甚至带上了绝望的泪光。

      而熙泰则像一道鬼影,瞬间无声无息地贴近九指华身后,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枪,冰冷坚硬的枪口死死抵住了九指华的后心!

      “阿清!何必跟他废话!”熙泰的声音带着嗜血的狠厉,眼神阴冷如毒蛇:“直接打死他一了百了,我看谁还敢不服!”

      “熙泰!住手!”你厉声喝止,目光严厉地扫过他:“杀人难道不容易吗?但是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然后,你看向几乎要哭出来的熙旺和熙蒙,他们对上你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疯狂,没有冲动,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冰冷的清醒和决绝。

      你对他们,极其缓慢地,露出了一个安抚般的、浅浅的笑容,还是那句话。

      “放心。”

      他们看着你的笑容,那笑容像针一样扎在他们心上。他们知道,他们拦不住你了。从来都拦不住。那只按住你手腕的手,终于,带着无尽的痛苦和颤抖,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你重新握紧了枪,再次将那致命的枪口,稳稳抵在自己下颚最脆弱的位置。

      你看向面色复杂、眼神剧烈闪烁的九指华,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轻快,甚至带着点小女孩讲秘密似的天真。

      “华哥,不知道你信不信。”你眨着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有趣的事情:“小时候,我妈打麻将,就特别喜欢带着我。她说我赌运好,带着我,她绝对赢。”

      你顿了顿,迎上他震惊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近乎顽皮的、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所以今天,我想再拼一拼,我的运气。”

      话音落下的瞬间,没有丝毫停顿,你的食指,毅然地扣下了扳机!

      “咔嗒。”

      空击声再次响起,如同天籁。

      这颗子弹,居然哑弹了!

      “呼……”你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几乎失控的、带着癫狂意味的大笑!

      那笑声在死寂的包厢里回荡,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以及被压抑到极致后释放的歇斯底里。笑着笑着,眼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溢出了泪花,是恐惧过后,无法抑制的战栗。

      你一边笑着,一边颤抖着手,将那把仿佛还带着你体温和生死印记的手枪,再次推到了九指华的面前。

      “华哥,”你喘着气,声音带着笑后的沙哑和疲惫,眼神却亮得惊人:“还玩吗?”

      九指华看了看桌上那把手枪,然后死死地盯着你,在他眼中的你此时更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的脸色灰败,嘴唇不住地颤抖着,那只缺了一指的手,几次想要抬起,却最终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住,无法动弹。他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红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看着你,看着你这个年纪几乎可以做他女儿的女孩,看着你脸上那混合着泪水与疯狂笑意的表情,看着你眼中那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般的决绝与魄力。

      良久,良久。

      他终于缓缓地、颤抖着伸出手,却没有去碰那把手枪,而是摸向了自己左手腕上那串从不离身的、油光锃亮的蜜蜡手串。

      他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那手串褪了下来,仿佛褪下了他半生的坚持、骄傲和信仰。然后,他将那串代表着他的身份,他的权威,他九指华信物的手串,轻轻地、却重若千钧地,放在了红木桌子的正中央。

      “真是……”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自嘲:“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他认输了。

      在比狠、比魄力、比谁更不要命的这场终极较量中,他这个以勇悍著称的老江湖,输给了你这个看似柔弱的年轻女孩。

      你看着他放下手串,看着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背影,脸上疯狂的笑意渐渐平息。

      你站起身,走到桌边,没有立刻收起那串蜜蜡,而是伸出手,将它拿了起来,放在掌心细细端详。那蜜蜡温润,带着他长年累月盘玩留下的体温和光泽。

      你抬起眼,看向依旧站在那里,神情复杂的九指华,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而悠远,仿佛在讲述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华哥,有件事,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

      “当年,你被对头追杀,华嫂和小蝶也受到牵连,躲在新界围村那间废弃的祠堂里。”你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最先得到消息,发现她们藏身之处的,其实是我妈,红姐。”

      九指华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你。

      “本来,她已经召集好了人手,准备亲自带人去救。”你继续说着,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可是,就在那个时候,她因为着急奔波,动了胎气,腹痛难忍,几乎无法站立。”

      你顿了顿,迎上他震惊的目光,轻声说道:“所以,她只能让当时就在她身边的钟叔,务必、立刻、马上带人去把华嫂和小蝶,安全地救出来。”

      “也正因为那次动了胎气,我才……提前来到了这个世界。”你指了指自己,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我是个差点没命的早产儿。”

      九指华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你,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抖动着,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恍然、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命运愚弄了的荒谬感。

      一个困扰了他近三十年,让他对钟叔死心塌地、以命相报的“救命之恩”,原来背后,还藏着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而真正的恩人,那个同样身处险境却依旧惦记着他妻女安危的红姐,竟然从未对他提起过只字片语!

      你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许久,你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温和的笑容。你伸出手,缓缓地、郑重地,将手中那串蜜蜡手串,又重新戴回了他那只缺了一根手指的手腕上。

      “华哥,”你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也传入包厢里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人心中:“忠义堂,还是要有华哥您这样的老将,来掌舵,我才放心。”

      你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但是,也希望华哥您能真正明白,”

      “谁,才是和义盛现在,以及未来的坐馆。”

      “忠,也要忠对了人,才好。”

      说完,你不再看他脸上那混合着震惊、羞愧、恍然与复杂的表情,干脆利落地转身。

      熙旺、熙蒙、熙泰立刻跟上你的脚步。

      你们四人,在一室死寂和无数道震惊、畏惧、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这间充满了茶香、烟味、冷汗和生死考验的包厢。

      门外,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

      你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背脊挺得笔直。

      身后,是三个心思各异的男人,以及一个刚刚被彻底震慑、开始重新审视忠诚的老江湖。

      你知道,今夜过后,你在和义盛内部,才算真正地,立住了脚跟。

      从仙客来出来,夜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吹不散你心头的冷意,也吹不散身后那三个男人身上弥漫的低气压。

      他们像三道影子,一步不离地跟在你身后,在停车场粗糙的水泥地上,踩踏出空洞而压抑的声响。

      你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那一声声空枪的回响,不仅仅震慑了包厢里的老狐狸,也同样重重敲击在他们的心上。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更复杂的、近乎愤怒的后怕。

      果然,刚走到你的车旁,仔仔还没来得及拉开车门,熙旺便猛地一步上前,伸出手来像铁钳般抓住了你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你微微蹙眉。

      “洛屿清!”他几乎是咬着牙喊出你的名字,那双总是冰封的眼底此刻翻涌着骇人的波涛,有恐惧,有愤怒,还有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情绪:“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和着他语气中的质问,瞬间点燃了你心中那根自傅隆生事件就一直紧绷、并在刚才的生死赌局中绷到极致的弦。

      连日来的压力、被他“背叛”却无法言明的委屈、以及他永远选择独自承受从不与你分担的怨气,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你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绽开一个极其艳丽,却也极其冰冷的笑容。手腕猛地一拧,用力甩开了他的钳制,动作干脆利落。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你迎上他震惊而痛楚的目光,声音清脆,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棱角:“怎么?旺少觉得眼熟吗?你一直以来,不也是这样做的吗?为了你所谓的承诺,为了你自以为是的保护,不是也喜欢把什么都扛在自己身上,玩这种孤胆英雄、默默牺牲的戏码吗?”

      这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熙旺心底最痛、也是最无法辩解的地方。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所有到了嘴边的斥责和担忧都被堵了回去,只剩下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眼神里充满了被你话语刺伤的痛楚和一种深沉的无力。

      他知道,你还在为之前他被迫“背叛”的事情生气,那道裂痕,远未愈合。

      熙蒙适时地上前,脸上惯有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面色苍白,担忧着说道:“这次……你真的太冒险了!你知不知道那最后一枪如果……如果响了……”他似乎连那个可怕的后果都无法说出口,声音甚至颤抖着:“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你倏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射向他,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带着一种不耐烦的冷冽:“我既然敢拿起那把枪,我就没怕过它会响!”

      你顿了顿,视线在他那张写满担忧的俊脸上扫过,语气更加不善,手指狠狠点在他胸口说:“倒是你,蒙少!记住我白天在办公室跟你说的话!把你和琳琳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赶紧给我处理干净!别再让我跟在你后面,替你擦屁股!我没那么多闲工夫!”

      熙蒙被你呛得脸色一阵青白,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在你盛怒的目光下,颓然地垂下了头,没敢再争辩。

      而熙泰,从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几步之外,低着头,双手插在裤袋里,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比熙旺和熙蒙都更懂得察言观色,也更清楚你此刻正在气头上,如同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无论谁靠近,都会被灼伤。他选择了最“乖觉”的方式——沉默。

      然而,你这股无名火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你冰冷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他那看似顺从的身影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将所有无法对熙旺、熙蒙彻底发泄的怒火,都倾注在了这一眼里。

      “仔仔!我们走!”你不再看他们任何人,拉开车门,弯腰坐进了后座。

      仔仔立刻应声,扫了三人一眼,小跑着绕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夜晚的车流。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仔仔才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向你,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后怕:“阿清姐……你今天,真的吓死我了……”

      你正靠在椅背上,闭目揉着因极度紧张而有些僵硬的颈椎,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睁开眼。

      仔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继续道:“以后……以后这样冒险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做了……太吓人了……”

      你缓缓睁开眼,对上了后视镜里他那双写满了真挚关切的眼睛。心中的怒火和冷意,似乎被这单纯的担忧融化了一丝。

      你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轻声问:“仔仔,连你也信不过我?”

      “不是!”仔仔立刻摇头,语气急切而坚定:“我最相信的就是阿清姐你了!可是……可是那枪……”

      你看着他急得快要语无伦次的样子,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带着点狡黠的弧度,打断了他:“那不就行了。”

      你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你们两人知道的秘密:“你明明知道枪里的撞针,在来仙客来之前,就已经偷偷卸下去了。所以,无论怎么扣扳机,它都绝对不会响。”

      仔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语气却依旧带着后怕:“虽然咱们撞针被咱们卸了,可是阿清姐,如果……如果最后你把枪递给九指华,他接过去之后,没有按照你预想的放弃,而是直接开了枪呢?那不就……全都露馅了吗?”

      你重新靠回椅背,目光投向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带着一种洞察人性的笃定,平静开口:“所以我说,我赌运很好啊。”

      你轻轻地说,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回答他:“我今天赌的,从来就不是那颗子弹在哪个弹巢。我赌的,是九指华……他没有那个胆量,开第七枪。”

      仔仔沉默了,他透过后视镜,看着你平静无波的侧脸,消化着你在这惊人赌局背后,对人心精准而冷酷的算计。半晌,他才喃喃道:“可是今天的事,你连……连三位少爷都没告诉,看得出来,他们刚才真的是……很担心你。”

      你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多少温度,反而带着一丝复杂的、近乎残忍的快意:“这是他们应得的。”

      仔仔不再说话了,只是脸上的凝重之色并未褪去。他知道,你不仅指着眼前的事件,或许,还指向了更遥远的过去,某些更深沉的、他无法触及的恩怨。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你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后视镜,看到了那辆如同幽灵般,始终不远不近跟在你们后面的黑色轿车。

      你认得那辆车。

      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一股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莫名想要寻求某种确定性的冲动交织在一起。你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仔仔,先不回家。”

      “啊?清姐,那去哪儿?”

      “前面路口,右拐。”

      在你的指引下,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颇为豪华的公寓楼楼下。这里并非你常住的地方,也并非社团名下的任何产业。

      仔仔停好车,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脸上露出了疑惑与警惕:“阿清姐,这是……”

      你已经推开车门,一只脚踏了出去,闻言,头也不回地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情,要单独处理一下。”

      说完,你径直下了车,关上车门,朝着公寓那扇需要密码的玻璃大门走去。你的步伐稳定,没有一丝犹豫。

      你甚至不需要回头确认,就知道,那辆一直跟着你们的黑色轿车,此刻一定也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不远处。你也知道,那个沉默跟随了一路的人,一定会过来。

      果然,在你刚刚站定在密码门前,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身后就传来了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他身上那股极淡的、泛着苦味的柑橘调香气。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密码锁上快速而准确地按了几下。

      “嘀”的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他为你拉开门,动作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姿态。

      你依旧没有看他,仿佛他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门童,挺直脊背,率先走了进去。他则沉默地跟在你身后,一起走进了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你们两人,空气凝滞得让人呼吸困难。你们并肩站着,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你能感受到他投注在你侧脸上那复杂而灼热的目光,但你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不断跳动的数字。

      “叮——”

      电梯到达。他率先走出去,为你引路,然后用钥匙打开了一间公寓的房门。

      你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走了进去。

      公寓依旧干净整洁的像个冷冰冰的样板间,却与他平日里矜贵又傲慢的姿态甚是相符。

      你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再次投向客厅那面墙。

      那幅巨大的油画依旧悬挂在那里——一片燃烧般金黄的向日葵花田,花田中央,那个白裙短发的女孩背影,正张开双臂,拥抱那片几乎要灼伤眼睛的绚烂。

      每一次看到它,你都好似陡然失去了呼吸,尖锐的酸楚瞬间弥漫开来。向日葵,你最爱的花,曾经你对阿杰诉说过所有关于温暖与希望的想象。

      如今,它却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的只有物是人非。

      你像被钉在了原地,目光死死锁在那片浓烈到近乎虚假的金色上,仿佛要透过油彩,看穿背后所有被精心掩埋的谎言与流逝的时光。那痛楚如此清晰,几乎让你窒息。

      良久,你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第一次,真正地、正视着一直默默站在你身后的男人——熙泰,或者说,阿杰。

      直到今日,你甚至不知道究竟他的真名应该怎么称呼,这是多么的荒唐与可笑。最终,你还是叫了他现在的名字。

      “熙泰,”你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平静,在空旷冷寂的客厅里缓缓响起。

      “你现在……能明白,我为什么……始终无法原谅你了吗?”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

      回应你的,却是一个骤然收紧的、带着颤抖的拥抱。

      他猛地拥住了你,双臂如同铁箍般环住你,将你紧紧地、紧紧地锁在他的怀里。他的力道那么大,仿佛要将你揉碎,你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剧烈而失控的心跳,以及他整个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

      他温热的唇贴在你裸露的颈窝里,呼吸灼热而急促,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呜咽。

      “阿清……”他的声音瓮声瓮气,充满了后怕和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慌:“那一枪……那一刹那,我真的以为我要失去你了……再一次……”

      你僵硬地被他拥在怀里,听着他痛苦的呢喃,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的颤抖,眼眶无法控制地泛起一阵湿热。但下一秒,更深的委屈和愤怒涌了上来。

      你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声音冷得像冰。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一字一顿地问,每个字都像冰棱一般,扎向他,也扎向自己:“我这几年来,每一天,每一夜,是怎么过的?”

      拥抱着你的手臂猛地一僵,颤抖得更加厉害。

      紧接着,你听到他埋在你颈间,用近乎破碎的声音,哽咽着说:“……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这三个字,你听得太多了。从得知他死讯时的茫然,到怀疑他身份时的试探,再到如今确认真相后的愤怒……每一次,都伴随着这三个苍白无力、却足以将你所有质问和怒火都堵回去的字眼。

      你已经听够了。

      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间的哽咽,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刻意又残忍的比较:“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考虑邵永康吗?”

      你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你继续说着,甚至轻笑了出来:“因为他更成熟,更懂得如何尊重一个人。他知道我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会给我空间,也会给我支撑。而不是像有些人一样,因为一些自以为是的想法,就擅自做主,把我推开,让我活在……活在他精心编织的‘死亡’噩梦里,整整三年!”

      “不……阿清……”熙泰像是被这些话彻底击垮了,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你,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里带着彻底的慌乱和绝望,不停地在你耳边呢喃,重复着:“别……可不可以别说了,我……我会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你,求你……别不要我,阿清……求你了……”

      那一声声卑微的、带着哭腔的“求你了”,像一把重锤,终于敲碎了你强装的所有冷静和盔甲。

      你的身体猛地一颤,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无声地滑落脸颊。

      你倔强地昂起头,不再追问,而是用行动给出了答案。你踮起脚尖,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和积压已久的思念与怨愤,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这是一个充满了咸涩泪水味道的吻,粗暴,急切,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和确认。

      它更像是一场搏斗,一场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试图通过撕咬和纠缠来证明彼此存在的惨烈仪式。

      在激烈的起伏和意乱情迷之中,你的手无意识地在他紧绷的背脊上滑动,然后,仿佛被某种意念驱使,缓缓探向了他大腿的内侧。

      指尖触碰到了一小块略微凹凸不平的皮肤。

      那块熟悉而隐秘的胎记,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迷雾和伪装。

      是他。真的是他。阿杰。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把钥匙,打开了你心中所有的闸门。一直强撑的冷漠和报复心在瞬间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出的、混合着巨大委屈、失而复得的酸楚和无法割舍的深情的洪流。

      在这个确认了彼此身份的夜晚,所有的隔阂、误解、伤害仿佛都被这激烈的纠缠暂时碾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和深入骨髓的渴望。

      你们像两株缠绕的藤蔓,在情潮的漩涡中死死纠缠,忘我地攫取着对方的温度和气息,仿佛要将分离的那些日日夜夜,都在这一夜补偿回来。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你眼皮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缓缓睁开眼,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充满了慵懒的酸软和某些隐秘部位的清晰触感。

      耳边是熙泰平稳的呼吸声,他的一条手臂还占有性地环在你的腰间,下巴抵着你的发顶,睡颜带着一种罕见的、毫无防备的安宁,甚至嘴角还微微上扬着。

      昨晚那些激烈而混乱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又酸又麻。

      但你很快收敛了心神。

      小心翼翼地,你挪开他沉重的手臂,动作轻柔地坐起身。冰冷的空气接触到肌肤,激起一阵细小的颗粒。

      你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默默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件,缓慢而细致地穿好。

      当你扣上最后一颗纽扣,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疏离。

      熙泰似乎被你的动静惊醒,睫毛颤动了几下,睁开了眼睛。初醒的朦胧中,他还带着昨夜温存的余韵,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你,眼神温柔
      而缱绻。

      你却避开了他的手,快速起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如同结冰的湖面。

      “熙泰,”你开口,声音冷得像清晨的寒露:“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温柔瞬问冻结,被难以置信和逐渐蔓延的恐慌取代。

      你看着他骤变的脸色,继续用那种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语调说道:“昨晚,我不过就是想最终确定一下,你到底是不是阿杰。”

      你顿了顿,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现在,我确定了。”你微微拾起下巴,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不管当初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推开我,是你先放的手。”

      “所以,我不会原谅你。”

      最后,你甚至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极其浅淡、却足以将他彻底打入地狱的弧度,补充道:“谢谢你,昨天晚上……我很满意。”

      说完,你不再看他脸上那瞬间变得惨白、如同世界崩塌般的表情,決绝地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地走向门口。

      你的姿态,你的语气,像极了他曾经对待那些露水情缘的女人,玩弄过后,潇酒离去,再不回头。

      在关上卧室门的前一刻,你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你的手指在门把上只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用力拉开门,走了出去,将那个充满了昨夜疯狂与温暖,此刻却只剩下冰冷绝望的房间,连同里面那个心碎的男人,一起关在了身后。

      心中满是报复后的快感。

      而你,走在清晨微凉的风里,背脊挺得笔直,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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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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