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迟莫辞一无所获的回了宫，托着头，脑子里很混乱。
　　毒……罕见的毒……
　　他闭上眼。
　　会是谁呢……
　　自己被下毒这件事还不能说出去，只能在暗地里探查，找到罪魁祸首的难度简直成指数级增长。
　　唉，头疼，物理意义上的头疼。
　　这频率让迟莫辞觉得自己已经危在旦夕，命不久矣了。

　　但是工作还得继续。
　　迟莫辞在当今樊朝这股泥石流中发现了一个好苗子，一个有可能延迟樊朝灭亡的人。
　　前几日迟莫辞收到一份密折，里面洋洋洒洒写满了对京城和各地官员贪污腐败现象的观察与批判，并言辞恳切地请皇帝严查此类问题，改革。
　　改革。
　　这是历朝历代有雄心有抱负的皇帝都想做的事情，最终的结局嘛……多半都很惨烈。
　　写这份密折的人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言之凿凿：“凡有诸事，臣独任其咎。”
　　严修远。迟莫辞看着这个名字，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志向远大啊。
　　路漫漫其修远兮。
　　严修远，昌永二十三年连中三元，如今官拜翰林院修撰，前途无量。
　　如何改革，严修远也提出了相对比较有建设性的意见，看得出来是深思熟虑并结合当今时代背景的，而不是一拍脑袋想在皇帝面前出风头。
　　可以实施。迟莫辞看着密折，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从某种程度上看，他和严修远是一样的人，都可以为了本朝光明的未来，万死不悔。
　　至于结局如何嘛……那就交给时间来看了。

　　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迟莫辞很看好严修远，但也并不代表他会二话不说照着严修远所提供的建议办。
　　樊朝需要这场改革，剔除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改变层层剥削的现状，因而迟莫辞也把希望放在了改革之中。
　　——身为大樊的皇帝，他不想看到乱世发生，百姓流离失所。而今这场浩劫或许将要发生在不远的将来，迟莫辞会拼尽全力拖延时间。
　　迟莫辞召见了严修远。
　　来人看着年轻，大概三十岁左右，长得也清秀，可谓才貌双全了。
　　严修远规规矩矩地做完了所有礼数，才在迟莫辞的询问下慷慨激昂地开了口又讲述了一遍他对改革一事的信心与抱负。
　　迟莫辞边听边点头，两个人就此事相谈甚欢。
　　末了迟莫辞才问了一句：“自古改革，多惨烈，你真的愿意？”
　　“臣万死不辞。”严修远行礼，坚定地答道。
　　迟莫辞笑了一下：“好，那便由你我二人牵头，挽救大樊危亡。”

　　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当其冲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抓住那些贪官的把柄，撤职查办，替换成清廉正直的好官吏，整顿朝政的同时还能起到充盈国库的效果，一举两得。
　　万事开头难。
　　迟莫辞为了让改革能顺利进行，最近也很是焦头烂额，忙了几天才在肖太医找他的时候想起来自己中毒一事。
　　迟莫辞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自己一句：真是不把身体当回事，小心到头来栽在上头。
　　肖太医说那毒应是来自西部地区，他得去亲走一趟。
　　“西部……”肖太医走后，迟莫辞喃喃自语了一句。
　　抓住下毒之人的事也该有点进展了。
　　迟莫辞只有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后宫存在，他打算过去走一趟，试探试探。
　　他第一个便去了景承宫。

　　对迟莫辞的到来最为兴奋的便是钱昭仪。
　　她殷切地跟在迟莫辞左右，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股莫名的亲近感，说着说着话恨不得贴迟莫辞身上去，把他弄得好不自在。
　　迟莫辞开口瞎聊了几句就步入正题：“朕近日来不知怎的，老是头疼……”
　　钱昭仪愣了一下，脸上立马换上一副关切又担忧的神色，对他一阵嘘寒问暖：“陛下可是公务繁忙太过劳累了？或是近日换季着凉了？正好臣妾学一个按摩的手艺，陛下若是头疼，不如……”
　　迟莫辞赶紧制止了她伸过来的手：“无碍，朕应要好好休息一番了。”
　　钱昭仪收回手，也不恼不失落，立马换了个话题说起自己这近日来的趣事，比如做女红的时候本想缝两只鸳鸯却无论怎么看都是鸭子啦……之类的。
　　有时候倒真能把迟莫辞逗笑了。
　　直到离开她的大殿前迟莫辞都在想，这女子倒还真有颗八面玲珑的心，说起话做起事来让人如沐春风。
　　不愧是大家出生的千金，与乡野里的截然不同。
　　啊，怎么想着想着又想家了。

　　林择跟着前来通报的宫女匆匆回了景承宫，刚好撞见迟莫辞从钱昭仪那里出来，那人嘴角的笑还没压下去。
　　林择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怎么偏偏今天来了。

　　迟莫辞在一旁小声地问一直侍奉他的小太监：“这个宫里可还有其他妃子？”他是实在记不得啊！能记住宫殿的主人已经很不错了，那些配殿的低位妃子他实在无能为力。
　　小太监来喜点了下头：“还有林贵人。”
　　林贵人？
　　啊有点印象，做了小狐狸糕点的那个。
　　他打算往配殿去了，才听后头有人低声喊了句：“陛下。”
　　迟莫辞回头，看到的是个戴着黑色面纱的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很是中性的打扮，在后宫一群莺莺燕燕的彩色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更加格格不入的是——这人怎么和自己差不多高啊？！
　　迟莫辞身长八尺，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优点，这会儿有个女子和自己一般高，他多少心里不太舒坦。
　　来喜在身后悄声提醒：“这便是林贵人。”
　　迟莫辞也跟着压低声音：“朕知道，这么多人簇拥着她，朕又不傻。”
　　来喜“嘿嘿”了一声。
　　迟莫辞在林择的面纱上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熟悉，半晌才从记忆深处挖出那个当初中秋宴会上舞剑的女子。
　　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吹过来的风已经带着点冷意，迟莫辞摩擦了几下手掌，虽然穿得挺厚，但还是有点冷，在户外站着受不了。
　　“我们进去吧。”他冲站着没动的林择说了一声，就率先进了配殿。

　　迟莫辞选择了和刚见钱昭仪时一样的话题，随便聊了几句就有点聊不下去了。
　　好尴尬……
　　和钱昭仪不同，这位林贵人性子实在是太冷淡了一些，迟莫辞抛了好几个话题他都只是淡淡地回几个字，好像他只是出于礼貌才回答了迟莫辞这些“无聊”的话题。
　　冷场了。
　　迟莫辞嘴角抽搐了一下，虽然钱昭仪实在太热情了点，但相比起来还是和林择相处更可怕些。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选择进宫啊？
　　迟莫辞已经好久没看过话本了，但他这会儿却时隔好几个月突然想起了话本里的内容。
　　诶，和他看过的某个话本的女主人公有点像啊，都是对皇帝很冷淡的性格。
　　不对不对，为什么要把自己也扯进去！
　　皇帝迟莫辞收回自己乱发散的思维，直入正题：“咳，朕近日来不知怎么了，一直头疼。”
　　林择抬眸看向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陛下保重龙体。”
　　“……”迟莫辞张开嘴，又合上，又张嘴，又闭了嘴。
　　这让他怎么回啊！
　　他只能干笑了几声：“嗯。”
　　……
　　又安静了。
　　迟莫辞无话可说了，于是起身准备离开：“那朕就先……”
　　他突然毫无征兆地眼前一黑。
　　林择瞳孔骤缩，反应迅速地站起身冲过去接住他，然后便是周围一群宫女太监的惊呼，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从林择送狐狸糕给迟莫辞到现在，正好七天，毒发。
　　倒霉透了，偏偏在他的殿里。

　　小佘烦躁地看着一群瑟缩的妃子们，个个都和鹌鹑一样支支吾吾，问什么都说不知情，个个看着都可疑，个个看着又没问题。
　　最后没办法，只能在查清楚下毒者之前把她们全都禁足在各自寝宫里，个个盘查。
　　第一个便是林择，毕竟迟莫辞是在他那里晕倒的。
　　小佘当了锦衣卫这么久，平生也是第一次遇着像林择这样的女子。
　　看着都不像女子。
　　戴着面纱看不清相貌，不过光看眉眼应当长得相当漂亮，右眼角下还有一颗不大的泪痣，平添了一分妩媚。
　　小佘审问了一番，为了找到凶手甚至连威逼利诱的手段都用上了，但从林择这里却还是一无所获。
　　看样子只是个不小心成为案发现场主人的可怜蛋，而且这个可怜蛋平时和其他后妃不太接触，什么线索都提供不出来。
　　林择辞别小佘，看着他往钱昭仪那儿去了。

　　一日过去了，无事发生。
　　三日过去了，毫无头绪。
　　小佘凶手是没找到，后宫八卦倒听了不少，一会儿是谁谁谁天天窝在殿里不出门肯定有问题，一会儿是谁谁谁每天都嚷嚷着要去找皇上指不定就是她！
　　好一副后宫拉帮结派勾心斗角生态图。
　　这距离迟莫辞晕倒都三天了，人还没有醒过来，医术最为高超的肖太医偏生还往西部去不知道干什么了，现在所有人都绝望极了。
　　林择安分地待在自己的殿内，数着日子等着迟莫辞的寝宫那里传来动静。
　　快了，按照他下的毒来说，不过今晚，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他硬生生熬到了次日清晨也没等来动静。
　　林择等不下去了，他还想回家呢！

　　小佘看到了林择的贴身宫女，有些疑惑：“怎么了？”
　　那宫女请他去林择寝殿一趟。
　　小佘还以为他有什么新线索提供，现在信息正乱成一团呢，真好，瞌睡来了递枕头，好人啊！
　　好个屁。
　　“你说什么，你在说一遍。”小佘冷着脸说。
　　林择又语气平淡地重复了一遍：“可否允许臣妾去照顾皇上。”
　　小佘有点气笑了：“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是嫌疑人！哪有嫌疑人去接触被害者的？”
　　林择抬眸看着他，又垂下眼，装得一副委屈的模样：“可这都四天了，陛下若醒来发现自己独自躺着身边无人衣不解带的照顾……”
　　小佘想象了一下，好像确实挺可怜的……不对。
　　还没等小佘细想，林择又开口：“如今那下毒之人尚未出现，臣妾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可臣妾……可臣妾一想到陛下自己受了罪躺在那，自己的妃子们却无法近身……”他抬手抹了下流下眼泪。
　　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要去照顾，比如隔壁的钱昭仪。
　　小佘盯着林择看了好半晌，最终才宽宏大量地放行了：“行吧，你去吧。”
　　转头他就对前来询问调查现状的来喜说：“来喜，你和他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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