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天

作者:枝雪晚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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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06


      高三第一次月考,鹿晚晴成绩下滑严重。班主任找她谈话,暗示她不应在关键时期分心。与此同时,林嘉树被物理老师再次劝说参加竞赛,并以"最近有些分心"婉拒,老师怀疑这与鹿晚晴有关。
      鹿晚晴父母发现女儿最近总是心不在焉,查看她的日记发现了暗恋的事。父亲大发雷霆,认为这会耽误学业,禁止她参与任何与林嘉树有关的活动。
      林嘉树偶然听到同学议论鹿晚晴可能喜欢自己,开始刻意保持距离。当鹿晚晴像往常一样去图书馆时,发现林嘉树已经换了自习地点,两人关系陷入冰点。月考成绩榜单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鹿晚晴盯着自己名字后面的排名,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从年级前三十滑到一百开外,红色的数字像烧红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班主任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晚晴,我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但高三这一年,一分心就可能掉队。校刊那边的事,要不要先缓一缓?”她当时低着头没说话,可心里比谁都清楚,让她分心的从来不是学生会的工作。

      放学铃声响起时,鹿晚晴磨磨蹭蹭收拾书包,眼睛却忍不住往高二(3)班的方向瞟。往常这个时间,林嘉树总会背着黑色双肩包从走廊经过,帆布包侧袋里露出半截物理竞赛辅导书的边角。可今天直到走廊空无一人,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没出现。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绕去旧图书馆,推开木门时,阳光斜斜地打在靠窗的位置——那里空着,桌上只留着一道浅浅的书印,像是有人刻意擦过。鹿晚晴走到书架后,指尖划过一排落灰的精装书,忽然想起上周三,林嘉树在这里讲解一道天体运动题时,指尖不小心碰掉的书签,还是她悄悄捡起来夹回了那本《果壳中的宇宙》里。

      “听说了吗?鹿晚晴好像在追林嘉树啊……”

      “真的假的?林嘉树那种学神,会理高三的学姐?”

      楼梯间传来细碎的议论声,鹿晚晴猛地缩回手,像被抓包的小偷般躲进书架阴影里。她听见脚步声渐远,才敢慢慢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原来那些刻意制造的偶遇、假装不经意的搭话,早就成了别人眼里的透明心事。

      晚饭时,父母的沉默比往常更压抑。鹿晚晴扒着碗里的米饭,不敢抬头看父亲紧绷的脸。书包里的日记本还敞着页,早上匆忙塞进去时没来得及合上,现在想来,父母恐怕把那些画满林嘉树侧脸的素描、写了又划掉的句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明天起,学生会的工作别去了。”父亲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周末的天文社活动也停掉,我已经跟老师说好了。”

      鹿晚晴攥紧筷子:“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把筷子拍在桌上,瓷碗震得叮当响,“你看看你这次的成绩!心思全放在不该放的地方,还想不想要前途了?”母亲想劝,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我不管你喜欢谁,在你考上大学前,少跟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往!”

      夜里,鹿晚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她点开和苏彤的聊天框,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只发了句“他好像在躲我”。

      第二天清晨,鹿晚晴在校门口遇见林嘉树。他背着书包走在前面,步伐比平时快了些,校服领口依然系得整整齐齐。她攥着书包带快走几步,想跟上去说句话,哪怕只是问声好,可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在她快要追上时,突然拐进了另一条岔路。

      那条路通往教师办公室,平时很少有学生走。鹿晚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突然想起文艺汇演后台,他教她认乐谱标记时,指尖轻轻点过她手背的温度。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暖,可现在照在身上,却只剩一片冰凉。

      旧图书馆的木门依旧沉重,只是从那天起,鹿晚晴再也没在那里见过林嘉树。她偶尔会在食堂远远看见他,他身边多了几个物理竞赛班的同学,说笑间眉眼舒展,和从前那个总独自看书的少年判若两人。

      有一次,她端着餐盘经过他们桌,听见林嘉树说:“竞赛报名截止了?那正好,省得麻烦。”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天气,可鹿晚晴却想起物理老师办公室里,他那句“最近有些分心”的低语。

      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鹿晚晴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口袋里的相机硌着腰。她翻开相册,那张开学典礼上偷拍的侧脸照片还在,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照片里的阳光,再也照不亮她的眼睛了。秋意渐浓时,校园里的银杏叶落了满地。鹿晚晴抱着一摞复习资料走过林荫道,脚尖碾过枯黄的叶片,发出细碎的声响。

      迎面撞见苏彤,对方手里攥着两张文艺汇演的退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懊恼:“林嘉树真不去了,说要专心准备期中考试。”她把票往鹿晚晴手里塞,“你看这……”

      鹿晚晴捏着票根,指尖传来纸质的粗糙感。票面上印着钢琴独奏的字样,恍惚间又想起排练室里,他指尖划过琴键时的专注,还有自己笨手笨脚翻错谱时,他无奈又带点笑意的眼神。

      “扔了吧。”她把票递回去,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也没空看。”

      苏彤盯着她眼下的乌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气:“你爸最近还盯那么紧?”

      鹿晚晴点头,脚步没停。自从上次被发现日记后,父亲每天放学都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周末更是把她锁在家里刷题。手机被收走,连校刊编辑部的例会都没法参加,她像被关进玻璃罩里,看得见外面的光,却摸不着一丝温度。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鹿晚晴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办公桌上摊着她的周记,字迹潦草得像是在发泄。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晚晴,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但你得明白,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关键。”

      她顺着老师的目光看向窗外,高二(3)班的灯亮着,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嘉树正低头演算着什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鹿晚晴慌忙移开视线,心脏却像被一只手攥紧,透不过气。

      “我知道了,老师。”她低着头,声音闷在喉咙里。

      回到教室时,同桌正对着物理题愁眉苦脸:“这道题跟林嘉树上次在辩论会上讲的思路好像啊,可惜……”

      鹿晚晴的笔尖顿了顿。是啊,可惜她现在连远远看他一眼都觉得是奢侈。

      周末的模拟考结束后,鹿晚晴在操场角落发现一本掉落的《时间简史》。封面已经磨出毛边,内页里夹着一张书签,上面画着简单的星轨图,笔锋和她送给苏彤的生日礼物很像。

      她认出这是林嘉树的书——开学典礼那天,他看的就是这本。

      鹿晚晴抱着书站在原地,秋风卷起她的校服衣角。不远处,林嘉树正和物理老师说着什么,眉头微蹙,像是在争执。她犹豫着要不要把书送过去,脚步却像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林嘉树忽然朝这边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鹿晚晴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像错觉。他没说话,只是转身跟着老师离开了,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一丝留恋。

      鹿晚晴慢慢翻开那本书,扉页上写着林嘉树的名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宇宙很大,生活更大。”字迹清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

      她把书抱在怀里,沿着操场慢慢走。跑道上有人在跑步,脚步声规律地响着,像在倒数着什么。鹿晚晴数着地上的白漆线,一步,两步,三步……直到眼眶发热,才蹲下身,把脸埋进书里。

      书页间还残留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和旧图书馆里的气息一模一样。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时,鹿晚晴收拾好书包,抬头看向窗外。高二(3)班的灯已经灭了,只有一轮弯月挂在天上,清冷的光洒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书签,那是今天在书里发现的。星轨图的尽头,有人用铅笔轻轻画了一个小小的相机图案,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笑脸。

      鹿晚晴忽然笑了,眼里却有泪滑落。她知道,这场沉默的暗恋,或许还没结束。那枚画着相机的星轨书签,被鹿晚晴夹在了数学错题本里。翻题时指尖偶尔触到,像触到一片柔软的云,让她在密密麻麻的公式里,忽然能喘口气。

      期中考试前的周末,父亲难得松口,允许她去学校图书馆查资料。鹿晚晴揣着错题本走进新图书馆——林嘉树换了自习地后,她便再没踏足过旧馆。

      刚找到物理专区的书架,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林嘉树,正和物理老师争论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执拗的火气。

      “……我说了不想参加,您别再逼我。”

      “嘉树,这是能保送清北的机会!你妈妈那边我去说,你只要……”

      “不必了。”林嘉树打断他,语气冷得像结了冰,“我的事,不用谁来安排。”

      鹿晚晴攥着书脊的手指泛白,慌忙躲到书架后。她听见老师叹气离开,接着是脚步声朝这边靠近。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脚尖前的地板上——一双白色运动鞋停在了那里。

      空气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这个,”林嘉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自然的干涩,“是不是你的?”

      鹿晚晴抬头,看见他手里捏着一张纸。是她刚才慌乱中掉的错题本扉页,上面印着名字和班级。她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两人像触电般同时缩回手。

      “谢、谢谢。”她把纸攥成一团,指尖发烫。

      林嘉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他眼底的红血丝很重,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好。鹿晚晴忽然想起苏彤说的,他为了推掉竞赛,最近总被老师叫去谈话。

      “你……”她想说点什么,想问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分心,想问他为什么突然躲着自己,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期中考试加油。”

      林嘉树的睫毛颤了颤,喉结动了动:“你也是。”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走,步伐比平时快了很多,背影在书架间拐了个弯,很快消失不见。鹿晚晴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忽然发现纸上除了名字,还有一道浅浅的铅笔印——是她上次对着林嘉树的背影,无意识画下的侧影轮廓。

      考试周结束那天,鹿晚晴在公告栏前撞见林嘉树。他站在物理竞赛报名表前,眉头紧锁。阳光穿过走廊,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被揉皱又摊平的画。

      “你要报名?”鹿晚晴忍不住问。

      林嘉树回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摇了摇头:“只是看看。”他顿了顿,忽然说,“你上次掉的错题本,里面夹着的书签……”

      鹿晚晴的心猛地提起。

      “画得很好。”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留给她一个模糊的背影。

      那天晚上,鹿晚晴在错题本里发现一张新的纸条。不是林嘉树放的,是苏彤趁她不在塞进来的,上面写着:“林嘉树妈妈昨天来学校了,听说在办公室跟赵老师吵了一架,好像是为了竞赛的事。”

      鹿晚晴盯着纸条看了很久,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旧图书馆见到他时,他正对着一本《时间简史》出神。那时她以为他是天生的学神,如今才隐约明白,那本厚重的书里,或许藏着他无法说出口的挣扎。

      第二天清晨,鹿晚晴在课桌里发现一个信封。没有署名,里面只有一张打印的星图,标注着下周将出现猎户座流星雨的时间和方位。

      她捏着星图,忽然想起文艺汇演后那个被大雨搅黄的约定。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一层,阳光透过叶隙洒进来,在星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鹿晚晴把星图折成小方块,放进校服口袋。指尖触到那片温热时,她忽然觉得,这场被寒冬冻结的暗恋,或许正悄悄等着一场春雨。猎户座流星雨出现的那晚,鹿晚晴被父亲反锁在房间里。书桌上摊着刚做的英语阅读,可那些字母在眼前晃来晃去,总拼成林嘉树的名字。

      她摸到藏在枕头下的旧手机——是苏彤偷偷塞给她的备用机。屏幕亮起时,弹出一条苏彤发来的消息:“林嘉树在学校天台,说要等流星雨。”

      鹿晚晴盯着那行字,手指在“是否回复”的界面悬了很久。窗外的月光爬上习题册,映出她写在页边的小字:“猎户座的流星,每小时会划过15颗。”

      这是她从天文社旧书里翻到的,本来想当作下次聊天的话题,没想到现在只能隔着窗户,数天上的云。

      凌晨两点,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天台上,林嘉树背对着镜头坐着,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边放着那本《时间简史》。照片背景里,一颗流星正拖着尾巴划过夜空,像谁不小心打翻了银粉盒。

      鹿晚晴的心跳突然变快,指尖在屏幕上敲出又删掉,最后只回了两个字:“看到了。”

      对方几乎是立刻回复:“你也没睡?”

      “在做题。”她撒了谎,目光落在窗外——其实云太多,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我妈让我去英国留学。”他发来的消息带着突兀的坦诚,“说竞赛拿不拿奖都一样,反正要走。”

      鹿晚晴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原来物理老师说的“摆脱家庭束缚”,是这个意思。她想起他拒绝竞赛时的眼神,忽然明白那不是冷漠,是挣扎。

      “那你想走吗?”她问。

      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闪了很久,久到鹿晚晴以为他不会回复,屏幕上终于跳出一行字:“想等一场流星雨。”

      鹿晚晴趴在窗台上,看着月亮钻进云层。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总在图书馆的书架后偷看,知道她翻错乐谱时的慌乱,知道那些匿名塞进他课桌的卡片上,画的是他们偶遇过的场景。

      就像她知道,他故意在食堂选她常坐的位置附近,知道他在辩论赛结束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知道他把那张偷拍的侧脸照,设成了物理竞赛笔记的封面。

      这些藏在沉默里的心事,像埋在雪下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夜里悄悄发了芽。

      第二天清晨,鹿晚晴在楼下信箱里发现一个包裹。没有寄件人,拆开是个手工做的星图投影仪——和她生日收到的那个很像,只是这次的底座上,刻着两个小小的名字:晚晴,嘉树。

      旁边放着一张纸条,是林嘉树清隽的字迹:“等你出国那天,我去送你。”

      鹿晚晴抱着投影仪站在晨光里,忽然想起父亲昨晚说的话:“已经给你申请了加拿大的大学,明年三月走。”

      原来他们都在悄悄计划着离开,又在彼此不知道的角落里,留着等待的记号。

      旧图书馆的木门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浅的刻痕。鹿晚晴某天路过时发现,那是猎户座的星图,旁边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每颗流星都在奔赴约定。”

      她伸出手指抚过那些刻痕,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时,林嘉树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两本物理竞赛辅导书,晨光落在他肩上,像披了件金色的外套。

      “要一起进去吗?”他问,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和初见时那个冷冽的少年判若两人。

      鹿晚晴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那些被寒冬冻结的时光,终于要开始融化了。图书馆里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一条通往春天的路。推开门时,旧图书馆的霉味混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林嘉树径直走向靠窗的老位置,把竞赛辅导书往桌上一放,扬起的灰尘在光束里翻滚。

      “你怎么突然想通了?”鹿晚晴放下书包,指尖擦过桌面——积灰比上次薄了些,像是有人偷偷来过。

      “赵老师说,竞赛题里有天体物理的内容。”他翻开书,指腹点在一道题上,“比如这个,计算彗星轨道的偏心率。”

      鹿晚晴凑过去看,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胳膊。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旧书页的气息,让她想起第一次在这里撞见他时的慌乱。

      “我知道这个。”她指着公式,“哈雷彗星的偏心率是0.967,接近抛物线。”

      林嘉树抬眼看她,眼里带着笑意:“看来天文社没白待。”

      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鹿晚晴突然想起苏彤说的,他笔记本封面贴着她偷拍的那张照片。原来有些秘密,早就被对方看穿,只是谁都没先开口。

      下午的自习课,两人没再说话。他刷题时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她翻天文手册的哗啦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偶尔抬头,视线撞在一起,又像触电般移开,脸颊却悄悄发烫。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直到物理老师推开图书馆的门。

      “嘉树,英国那边的邀请函到了。”赵老师把信封放在桌上,目光扫过鹿晚晴时顿了顿,“下周六的初赛,你必须去。”

      林嘉树捏着笔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老师走后,鹿晚晴看着那封印着剑桥校徽的信封,忽然问:“你想赢吗?”

      “赢了就能自己选专业。”他盯着习题册,“输了就得听我妈的,去学金融。”

      “那你想选什么?”

      “天体物理。”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却带着藏不住的执拗,“想研究黑洞附近的时间扭曲。”

      鹿晚晴想起《时间简史》里的话:“一个人如果掉进黑洞,他的时间会变慢。”或许对他来说,躲在物理公式里,就能暂时逃离现实的拉扯。

      初赛那天早上,鹿晚晴在教学楼门口拦住他。手里攥着个牛皮纸包,塞到他怀里就想跑,却被他拉住手腕。

      “什么东西?”他低头看她,眼里带着疑惑。

      “护身符。”她挣开手,耳尖发烫,“是……我画的猎户座星图,缝在里面了。”

      林嘉树打开纸包,里面是个歪歪扭扭的布偶,用她的旧校服布料做的,胸口缝着几颗星星。他忽然笑了,把布偶塞进书包最里层:“谢了。”

      考试铃响时,他转身进考场,又突然回头:“等我出来。”

      鹿晚晴在考场外站了三个小时。秋风卷着银杏叶落在脚边,她数着地上的光斑,从十个数到一百个。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时,林嘉树正站在不远处,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物理竞赛标志的T恤。

      “考得怎么样?”她跑过去问,心跳得像要蹦出来。

      “不知道。”他递给她一个笔记本,“这个给你。”

      本子里夹着张纸条:“我在最后一页写了公式推导,你上次问的那道题。”翻到最后一页,果然有密密麻麻的演算,末尾画着个小小的相机,旁边写着“等你答案”。

      鹿晚晴抬头时,看见他眼里的光比天上的太阳还亮。她忽然明白,有些等待从来不是单向的——他在等一场流星雨,而她,在等他眼里的星光。

      那天傍晚,旧图书馆的木门又被推开。林嘉树坐在窗边刷题,鹿晚晴趴在旁边看星图,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板上轻轻交叠。

      书架后的角落里,苏彤偷偷举起相机,拍下这一幕。照片里,阳光穿过玻璃窗,在少年少女的发梢镀上金边,像一幅未完待续的画。竞赛结果公布那天,鹿晚晴正在整理出国申请材料。父亲敲开房门,把一张报纸放在她桌上,头版照片里,林嘉树站在领奖台上,胸前挂着全国物理竞赛金奖的奖牌。

      “这孩子不错,听说被剑桥看中了。”父亲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赞许,“你也要加把劲,别到了国外跟不上。”

      鹿晚晴盯着照片里他的笑脸,指尖划过报纸边缘,忽然想起他说“赢了就能自己选专业”时的眼神。原来那些埋在草稿纸下的公式,早就悄悄铺成了通往星空的路。

      她拿起手机,给那个熟悉的号码发消息:“恭喜。”

      几乎是立刻收到回复,附带一张照片:他举着奖牌站在海报前,海报上印着“第38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字样,而他背后的背景板,恰好是一片模拟的星空。

      “晚上有空吗?”他问。

      鹿晚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离她出国只剩两周。她深吸一口气,打字:“老地方见。”

      旧图书馆的木门在傍晚时分吱呀作响。林嘉树坐在窗边,桌上放着两罐热可可,水汽在玻璃杯壁上凝成小水珠。他面前摊着本笔记本,封面画着个简易的星轨图,正是她送的那个布偶上的图案。

      “我妈不逼我学金融了。”他推给她一杯热可可,指尖碰到她的手时顿了顿,“剑桥那边同意我读天体物理。”

      鹿晚晴捧着温热的杯子,忽然笑了:“那以后就能研究黑洞了?”

      “嗯。”他低头搅着可可,声音轻下来,“你呢?加拿大那边……”

      “下个月走。”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学校在温哥华,离星空观测站很近。”

      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雪花落在玻璃上的声音。鹿晚晴翻开他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公式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光从太阳到地球需要8分钟,所以我们看到的阳光,都是8分钟前的。”

      就像此刻坐在她对面的少年,其实早就藏在她的镜头里、草稿纸旁、无数个抬头的瞬间里,只是她花了很久才读懂那些沉默的信号。

      “我整理了些天文笔记。”林嘉树从书包里拿出个文件夹,“里面有温哥华的观星指南,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紧,“我画的星图,标了最佳观测时间。”

      鹿晚晴接过文件夹,指尖触到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是苏彤偷拍的那张,她趴在桌上看星图,他在旁边刷题,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照片背面写着:“2023年12月15日,天蝎座流星雨最大时。”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记得那场被大雨搅黄的约定,记得她提过喜欢天蝎座,记得所有她以为他没在意的细节。

      雪花越下越大,落在图书馆的红砖墙外,像是给这栋老建筑裹了层白绒毯。林嘉树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冷冽的空气涌进来,带着雪的清冽气息。

      “你看。”他指着天空。

      鹿晚晴凑过去,看见几颗流星正拖着尾巴划过雪幕,像谁在天鹅绒上撒了把碎钻。她忽然想起他说“想等一场流星雨”时的样子,原来有些等待,真的会等到回应。

      “我查过了,”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温哥华和剑桥的时差是8小时,所以……”

      “所以当我看到流星时,你那边可能正是白天。”鹿晚晴接过他的话,转头时撞进他的眼睛里。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小水珠。他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她肩上的一片雪花,指尖的温度透过毛衣渗进来,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但光的速度很快。”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只要我们看向同一个方向,就总能看到同一片星空。”

      图书馆的钟在整点时敲响,雪花在暮色里簌簌飘落。鹿晚晴握紧手里的文件夹,忽然觉得那些即将到来的距离和时差,好像都被此刻的星光熨平了褶皱。

      或许暗恋最动人的从来不是说出口的瞬间,而是那些藏在草稿纸、镜头、星轨图里的等待,终于在某个飘雪的傍晚,被对方小心翼翼地接住,轻轻说:“我也是。”离别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鹿晚晴的行李箱渐渐装满,毛衣、课本、天文望远镜的便携镜头,还有那个林嘉树送的星图投影仪,被她小心地裹在围巾里。

      出发前一天,她收到林嘉树的消息:“来学校天台。”

      鹿晚晴攥着手机跑上天台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林嘉树背对着她站着,手里拿着个黑色的盒子,风掀起他校服的衣角,像振翅欲飞的鸟。

      “给你的。”他转过身,把盒子递给她。打开一看,是个手工做的木质相框,里面嵌着张照片——是她开学典礼时偷拍的那张侧脸,只是照片边缘被细心地刻上了一圈星轨,像给少年的轮廓镶了层光。

      “背面有东西。”他提醒道。

      鹿晚晴翻过相框,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和两个日期。日期是她生日,和他竞赛获奖那天。而那行字是:“当你看到猎户座时,我也在看。”

      她忽然想起物理课上学过的,猎户座是冬夜最显眼的星座,无论在北半球的哪个角落,只要抬头,总能找到那三颗连成一线的腰带星。

      “我查了温哥华的纬度。”林嘉树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每年三月,猎户座会在凌晨四点升到最高点。”

      鹿晚晴的眼眶忽然发热。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即使隔着太平洋,隔着八个时差,他们依然能共享同一片星空。

      “这个给你。”她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笔记本,是她攒了半年的天文观测日记,里面贴着各种星图,画着她看到过的流星轨迹,最后一页写着她在温哥华的地址和新邮箱。

      林嘉树接过笔记本,指尖划过封面时忽然笑了:“你画的小熊座,尾巴好像歪了。”

      “那是你不懂审美!”鹿晚晴嘴上反驳,心里却甜丝丝的。原来他连她随手画的涂鸦都认真看了。

      夕阳沉到教学楼后面时,林嘉树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是枚银色的星星吊坠,链条细细的,在暮色里闪着微光。

      “我妈给我的,说是什么幸运符。”他挠了挠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转送给你。”

      鹿晚晴捏着吊坠,忽然想起他初赛那天,她塞给他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布偶。原来那些笨拙的心意,从来都是双向的。

      “我去机场送你。”他说。

      “不用了。”鹿晚晴摇摇头,“我爸会送我,他……”她没说下去,但林嘉树懂了。

      天台的风渐渐冷起来,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预备铃声。林嘉树忽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了她一下,动作快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到了那边,记得看星星。”他的声音埋在她的发间,带着点发颤的尾音。

      鹿晚晴点点头,把脸埋在他的校服里,闻到了熟悉的洗衣粉味混着旧书页的气息。她想说“你也是”,却被涌上喉咙的哽咽堵住。

      那天晚上,鹿晚晴把相框摆在书桌上,看着照片里少年的侧脸,忽然发现他微蹙的眉峰,像极了猎户座最亮的那颗参宿四。原来有些心动的瞬间,早就被宇宙悄悄标记好了坐标。

      凌晨四点,她被手机震动吵醒。是林嘉树发来的照片:天还没亮,他站在观测站的望远镜前,背景是深蓝色的夜空,猎户座清晰得像贴在天上的剪纸。

      “看到了吗?”他问。

      鹿晚晴掀开窗帘,城市的灯光太亮,只能看见几颗零星的星星。但她还是回复:“看到了,很亮。”

      其实她知道,他想让她看的从来不是星星,而是那个愿意和她共享一片星空的人。

      行李箱的滚轮在机场大厅响起时,鹿晚晴摸了摸脖子上的星星吊坠。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一条通往远方的路。

      她拿出手机,给林嘉树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等我回来,一起去看流星雨。”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仿佛看见剑桥的实验室里,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少年低头看手机,嘴角扬起和那天在图书馆里一样的笑意。

      或许青春里的暗恋,本就是一场跨越时空的观测。你在镜头里藏着他的影子,他在草稿纸里写着你的名字,直到某天,星光把所有沉默的信号翻译成同一句话:

      “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奔赴星空。”温哥华的春天来得比想象中早。鹿晚晴站在公寓的露台上,举着便携望远镜对准夜空。猎户座斜斜地挂在天际,参宿四的光穿过星际尘埃,落在她的镜片上,像一粒被打磨过的星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嘉树发来的视频邀请。接通时,屏幕里跳出他的脸——背景是剑桥的图书馆,窗外正飘着雨,他面前摊着本厚厚的专业书,封面上印着复杂的引力场公式。

      “看到参宿四了吗?”他的声音带着点电流的沙沙声,“最近它的亮度又降了。”

      鹿晚晴把望远镜递给镜头:“你看,在那里。”她调整角度,让屏幕里的星空和他身后的雨幕重叠,“好像我们在看同一片天。”

      林嘉树笑了,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我刚做完一个模拟实验,黑洞周围的时空扭曲模型,跟你上次画的星轨有点像。”

      “真的?”她眼睛亮起来,转身去翻观测笔记,“我就说我的直觉没错……”

      视频里传来他翻书的声音,夹杂着雨声。鹿晚晴忽然想起旧图书馆的雨天,他教她认乐谱时,指尖敲在琴键上的节奏,和此刻的雨声奇妙地重合。

      “对了,”他忽然说,“苏彤寄来一个包裹,里面有你的东西。”

      “我的?”鹿晚晴愣住。

      “是你落在旧图书馆的相机。”他拿起屏幕前的相机,镜头对着自己,“里面有一百三十七张照片,全是我。”

      鹿晚晴的脸瞬间发烫。那些藏在快门里的心事,被时间晒得发亮——有他在辩论赛上皱眉的样子,有他趴在图书馆睡觉的侧脸,还有文艺汇演后台,他低头调琴弦时,被舞台灯照亮的睫毛。

      “最后一张是这个。”他翻到最后一张,屏幕上跳出她自己的脸——是在天台告别的那天,她举着相机想拍星空,却被他突然按下快门。照片里的她睁着眼睛,背景是渐暗的暮色,而他的影子落在她的肩膀上,像半个拥抱。

      “我打印出来了。”林嘉树的声音低下来,“贴在实验记录本的第一页。”

      雨还在下,视频里的光晕忽明忽暗。鹿晚晴摸着脖子上的星星吊坠,忽然发现距离好像从来不是问题——他的公式里藏着她的星轨,她的镜头里装着他的影子,就像猎户座的腰带星,无论相隔多远,总能连成一条直线。

      期末时,鹿晚晴收到一封来自国内的信,信封上是苏彤的字迹。拆开时掉出两张照片:一张是毕业典礼的合影,她站在人群里,而林嘉树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她身上;另一张是旧图书馆的木门,上面的猎户座刻痕被风雨磨得浅了,却在旁边多了一行新的刻字——

      “光会记得所有相遇。”

      她把照片拍给林嘉树看,很快收到回复:“等暑假,我们回去看看。”

      那天晚上,鹿晚晴做了个梦。梦里她又回到高三的开学典礼,相机镜头扫过人群,林嘉树抬头朝她笑,眼里的光比校长的秃顶亮得多。她按下快门,这次没有躲开,而是对着取景框里的他,轻轻说了句“你好”。

      醒来时,晨曦正爬上窗台。鹿晚晴拿起手机,给林嘉树发消息:“今天的观测报告写完了,里面有个关于双星系统的猜想,想听听你的意见。”

      发送成功的瞬间,她仿佛看见剑桥的实验室里,阳光穿过雨云,落在他的公式纸上,而纸上的每一个符号,都在拼着同一个名字。

      或许青春里的暗恋,从来不是单向的奔赴。当她用镜头收藏他的瞬间时,他正用公式计算着相遇的轨迹;当她在星图上标注思念时,他早已在时空模型里,为她预留了一个坐标。

      就像此刻,跨越八个时区的屏幕两端,他们同时抬头看向星空。猎户座的光穿过光年,落在彼此的眼睛里,像一句被宇宙听见的约定:

      “等我,在星光抵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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