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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色黎明
苏棠感受到,指尖下的疯狂躁动,平息了一瞬,就只是一瞬,但足够了,那扇沟通的门,被她用半条命推开了一条缝隙。
她猛的收回手,整个人虚脱般的向后倒去,却被一直有力的手臂猛的架住。
石荆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眉头紧锁,“玩脱了?”他的声音没了嘲讽,只有一种干巴巴的陈述。
苏棠连摇头的力气都没,只能靠着他手臂的力量勉强站立,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走。”她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
石荆没再多问,架着她,快速离开了这个诡异的洞穴,返回阶梯的路仿佛没有尽头,苏棠只觉得周围的噪音和光线都变得扭曲而刺耳。
在经过一个卖杂货的摊位时,石荆扔下几个劣质晶石碎片,抓起了一小瓶气味刺鼻的透明液体。
石荆递给了苏棠,“想要清醒就喝下去。”
喝下去后,那股带着土腥味的暖流强行压下了她翻腾的恶心感和部分尖锐的头疼,苏棠勉强维持住了意识,但代价是舌根留下了长时间的麻木苦涩。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黑市中光怪陆离、川流不息的人群,每一种扭曲的光线和放大的噪音都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石荆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沉默得像块石头,但他警惕扫视四周的目光,表明他并未放松。
“通道不能连续使用,需要时间冷却。”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地解释了一句,算是回答了苏棠无声的疑问,“不想爆体而亡或者被甩进时空乱流,就老实等着。”
苏棠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上眼,努力对抗着身体的极度不适和精神的巨大疲惫。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棠的意识又开始模糊时,石荆的声音再次响起:
“时间差不多了。”
他再次架起几乎要滑到地上的苏棠,重复来时的路,沉默而迅速地再次回到了那个华丽而冰冷的书房。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壁炉里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燃烧,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季临渊那张巨大的、堆满文件的书桌,更显空旷和压抑。
石荆将她带到巨大的铜镜面前,镜面此刻不再是幽蓝漩涡,而是清晰地映照出书房本身的景象。
“怎么…回去?”苏棠的声音气若游丝。
“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石荆松开手,退后一步,保持着距离,“需要一点引子,你的血,或者,强烈想着你要回去的地方。”
苏棠看着镜中自己狼狈不堪、脸色惨白的倒影,集中起最后残存的一点意念,拼命地想着自己的花店,想着二楼那张柔软的床。同时,咬破了之前已经结痂的指尖,将一滴血珠抹上了镜面。
镜面再次荡漾起来,景象开始模糊,变回那旋转的幽蓝色漩涡,一股吸力从中传来。
苏棠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象征着囚笼起点的地方,以及旁边那个沉默且难以捉摸的向导,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入了漩涡之中。
苏棠是从地板上醒来的。
她是直接从铜镜中跌出来的,甚至没能走到床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地板的冰冷和身体的剧烈不适感搞醒,头痛欲裂,像是被斧头劈开,每一次心跳都加重这份剧痛,恶心感强烈的让她干呕,全身肌肉酸疼无比,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眼前一黑,又倒在地,这样…不行,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这绝不是睡一觉就能好的疲劳,她可能真的会…死。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索到床头柜的手机,视线模糊的几乎看不清屏幕,她凭感觉划开,找到了紧急联系人—夏小满。
电话接通,传来闺蜜活力十足的声音“棠宝酱,怎么啦?”
“小满。”苏棠声音嘶哑“救我…来我家…医院。”
夏小满显然吓坏了,“不是?棠宝?你怎么了!你等着,我马上到!十分钟,不,五分钟,你给我坚持住。”伴随着慌里慌张的跑步声,苏棠的手垂了下去。
五分钟后,夏小满用苏棠之前给她的备用钥匙冲进了房门,被倒在地上面无血色,气息微弱的苏棠吓得魂飞魄散。
“棠宝?”她冲过去,手忙脚乱,“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食物中毒了吗?我记得你没什么病史啊!”
此时,救护车也到了。
急诊室内,医生进行了初步检查,血压偏低,心率过快,但所有常规指标(血常规,ct,心电图)却都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
“患者极度疲劳,精神耗竭,像是收到了极大的惊吓或者……嗯,过度劳累?”医生对着焦急的夏小满,语气也有些困惑,“但具体原因查不出来,先补充电解质和营养液,观察一下。”
夏小满看着病床上昏睡过去,连睡着都皱着眉头的苏棠,急得团团转,却又毫无办法,她完全想不通,昨天还好好的闺蜜,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苏棠在医院昏昏沉沉地躺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时分,那种濒死的剧烈不适感才慢慢消退,只剩下沉重的疲惫。
她缓缓睁开眼,首先是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然后是旁边趴在床上,已经睡着的夏小满。
她动了动手指,试图坐起来。
就在这时,她发现了不对劲。
颜色不见了。
整个世界,变成了只有明暗对比的,单调的黑白色。
医院的白色床单是灰白的,夏小满这款外套明明是红色,现在却是深灰色,窗外傍晚的天空是灰蒙蒙的。
巨大的,无声得恐慌瞬间扼住了她,她猛的抬手放在眼前,皮肤是灰色的,指甲是灰黑色的。
这不是梦,这不是医院的灯光问题。
她失去了识别颜色的能力,作为开花店的,她没有了辨别颜色的能力。
当世界在你眼前褪去了所有色彩,你才会明白,恐惧并非源于黑暗,而是源于失去。
这种失去是如此的具象和荒诞,比任何怪异的景象都令人心悸。
她倒吸一口冷气,惊醒了旁边的夏小满。
“棠宝酱!你醒啦?”夏小满立刻跳起来,“你吓死我了!你到底怎么了?医生什么都查不出来。”
苏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该如何解释,说她去了另一个世界,然后付出了视觉的代价?
她只能艰难的摇摇头,声音干涩,“不知道啊可能就是…太累了。”
夏小满显然不信,但也不忍心逼问,赶紧倒了点温水递过去,“算了算了,你先好好休息,医生说你指标正常,观察一下没事就可以回家了。真是的!肯定是开花店累的,以后不准这么拼了。”
一小时后,苏棠在夏小满的坚持护送下回到了花店,她以想一个人静静为由,好不容易才劝走了忧心忡忡的闺蜜。
独自一人坐在花店里,看着这个失去了所有色彩,变得陌生而压抑的世界,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她淹没。
窗外的阳光表明现在是下午,她想起田埂,拿出手机,发现田埂上午发来的两条消息。
[9:15]:“老板,店门锁着,您今天不来吗?”
[10:30]:“老板,您没事吧?”
苏棠正准备给田埂回个消息。
就在这时,二楼的铜镜,发出了低沉而持续的嗡鸣。
季临渊!!
怒火几乎席卷了苏棠,她冲上二楼,盯着那面再次荡漾起来的镜子。
镜中,季临渊的身影浮现,他看着苏棠苍白的脸,仿佛在欣赏一件物品的磨损,“看来你支付了第一次代价,感受如何?”
“记住,每一次穿越,都是与恶魔的交易,它拿走你的一种感官,而你,永远不知道下次失去什么。”
“这不过是开始。”他继续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残忍的玩味,“你使用能力越频繁,付出的代价会越重,直到你彻底失去所有感知,变成一个活在虚无里的囚徒。”
看着苏棠愈发崩溃的表情,季临渊眼神暗淡了下,开口道“想减缓它,甚至暂时逆转它吗?答案不在你的世界,而在镜都,泣血晶兰的花蜜,是少数能短暂安抚代价的东西,或者”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比任何嘲讽都更残忍。
“你也可以选择停下,然后等着那东西彻底苏醒,到时候,你失去的,远不止这些。你,和你身边所有你珍视的人,都会支付最终的代价。”
镜面恢复平静。
苏棠僵在原地,拳头不自觉的松开。
他没有给她选择。
他给了她一条绝路,和一条看似有希望,实则通往更地域的单行道。
停下来,失去一切。
走下去,用不断的自我损耗,去换去短暂的喘息和渺茫的解决希望。
巨大的绝望之后,一种守护朋友的决心,反而从心底最深处滋生出来。
她看着镜中自己灰白的倒影。
她需要活下去,无活如何,先活下去。
他以为用恐惧和唯一的生路就能永远掌控她,但他错了,他让我看到了镜都最赤裸的规则——弱小就是原罪。而我,绝不会永远弱小下去。
那个危险的、关于占据根须区的念头,还只是一个在绝望中滋生的模糊阴影。
她拿起手机,给田埂回了消息,“田埂,我没事,昨天身体不太舒服,明天照常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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