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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活着
沈云锦这次是真动了肝火。
起因是沈砚之又一次借着“无意”,让管家看到他手腕上的红痕——那是前日练字时被墨锭硌出的印子,却被他揉得发红,偏巧落在管家眼里,转头就添油加醋传到了母亲耳中,引得母亲红着眼圈来劝他“对弟弟温和些”。
沈云锦把人堵在书房时,沈砚之还在摆弄那支磨秃了的笔,见他进来,习惯性地想起身行礼,却被沈云锦一记眼刀钉在原地。
“跪下。”
这次的声音没有拔高,却带着淬了冰的冷意。沈砚之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冰凉的青砖上,额头抵着地面,连呼吸都放轻了。
“沈砚之,”沈云锦拿起桌上的藤条,那是他特意让人找来的,比戒尺更沉,抽在身上也更疼,“我问你,这半个月,你借着‘委屈’,让母亲来劝过我几次?让父亲觉得我苛待你几次?”
沈砚之埋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弟没有……”
“没有?”藤条“啪”地抽在他身侧的地面上,溅起的灰尘让他瑟缩了一下,“前日故意在厨房打翻汤碗,说自己手滑,转头就让丫鬟看见你烫伤的手背;昨日在父亲书房外‘不慎’摔了跤,正好摔在父亲回来的路上,说自己是被门槛绊的,实则是想让父亲看见你膝盖上的旧伤。”
他一步步走近,藤条挑起沈砚之的下巴,逼着他抬头:“你以为这些小动作我不知道?用自己的疼换旁人的怜惜,再反过来治我的罪,这就是你自以为的‘聪明’?”
沈砚之眼里蓄满了泪,却死死咬着唇,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换作从前或许能让他心软,可此刻只觉得刺眼。
“看来上次的戒尺,还是没让你记牢。”沈云锦收回藤条,反手就抽在了他背上。
“啪!”
一声闷响,沈砚之的身子猛地一颤,后背的衣料瞬间绷紧。
“第一下,罚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拿自伤当武器。”
“啪!”藤条再落,力道比刚才更重,“第二下,罚你算计到父母头上,离间骨肉亲情。”
“啪!”“第三下,罚你把我的容忍当筹码,一次次试探底线!”
藤条一下接一下落下,带着风声,抽在背上、肩上,起初沈砚之还能忍着不出声,到后来疼得浑身发抖,眼泪混着冷汗砸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却始终没敢求饶。
直到背上的衣衫被抽得裂开,隐约渗出血迹,沈云锦才停了手。藤条被扔在一旁,他看着跪在地上几乎要瘫软的人,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记住这种疼。”
“在我这儿,耍心机可以,算计我也能容,但用自伤博同情、挑唆长辈,这是死忌。”他蹲下身,捏着沈砚之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再敢有下次,就不是藤条能解决的了。”
沈砚之的嘴唇哆嗦着,眼里没了往日的算计,只剩纯粹的疼和怕,像只被打怕了的小兽,连眼神都在发颤。
“滚去祠堂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沈云锦站起身,转身时没再看他一眼。
房门关上的瞬间,身后传来压抑的呜咽声,细碎,却带着不敢违抗的顺从。
沈云锦站在廊下,看着手里还残留着藤条温度的指尖,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片沉郁。
祠堂里烛火摇曳,映着沈砚之单薄的身影。他跪在冰冷的蒲团上,背后的伤被凉风一吹,疼得钻心,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沈云锦进来时,就见他脊背挺得笔直,额头上沁着冷汗,却依旧维持着跪坐的姿势,连他的脚步声都没能让那身影晃一下。
“知道错在哪了?”沈云锦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祠堂特有的肃穆感。
沈砚之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不该用自伤博同情,不该算计长辈,不该……挑战兄长底线。”
每说一个字,他的身子就轻颤一下,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
沈云锦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只是知道?”
沈砚之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低下头去,手指死死攥着衣摆:“弟……弟知错了。”
“知错?”沈云锦冷笑一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蒲团,随手扔到一旁,“那就用行动证明。”
冰凉的地面没了蒲团的缓冲,寒意瞬间透过单薄的衣料渗进来,与背上的灼痛交织在一起,疼得沈砚之倒抽一口冷气。
“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安分’,什么时候再跟我说。”沈云锦转身要走,却被沈砚之急促的声音叫住。
“兄长!”
沈砚之抬头看他,眼里蓄着泪,却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倔强:“弟……弟只是怕……怕哪一日惹了兄长厌弃……”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咽了回去,像是怕触了什么忌讳。
沈云锦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他搞不懂弟弟的逻辑,怕他厌弃,还搞一些陷他不义的戏码?
他沉默片刻,走到供桌前拿起一支香,点燃后插进香炉:“你若走正道,谁都不会厌弃你”
“但你要记住,”他侧过脸,目光落在沈砚之身上,“规矩就是规矩,底线就是底线。在我这里,你可以有体面,有尊荣,你可以有你的心思,但前提是,别越过界。”
沈砚之怔怔地看着他,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次却不是装的,带着几分委屈,几分释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滚回去上药。”沈云锦没再看他,“明日卯时,还来这儿跪着,抄《孝经》一百遍。”
沈砚之咬着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刚站直身子就踉跄了一下,后背的伤牵扯着,疼得他脸色更白。他没敢再耽搁,低着头,一步一步挪出了祠堂。
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沈云锦轻轻叹了口气。这顿罚,或许狠了些,但他必须让沈砚之明白,这里不是可以用“示弱”和“自伤”就能混过去的地方。
有些疼,是为了让他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砚之跪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后背的疼像火烧一样蔓延开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他缩着肩膀,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不是冷的,是吓的。
沈砚之是有一些审时度势的机灵在的,所以来这之后,他敏锐的察觉到,在这里,除了嫡兄之外,父亲和母亲对庶子也有感情在的,甚至话语分量更重,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有一天在沈云锦这儿的路走不通,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为自己多谋个后路准没有错,而当他发现惹人怜惜是个很好用的法子时,他就揣着私心加了点料。当然这个嫡兄对他还算不错,他不是存心给他找麻烦,而是他并不觉得自己这点小动作能给嫡兄带来什么实质性的问题,而对他本身的用处却大的很,所以他就大着胆子试探了,不曾想事情败露,惹恼了嫡兄,代价是什么?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原来世界的画面——那个庶出的表哥,不过是不小心打碎了嫡兄的玉佩,就被拖去柴房打了个半死,最后扔去了最偏远的庄子,听说没过半年就没了。还有那个总爱偷偷看他的丫鬟,只因被嫡兄撞见她递水给自己,当天就被发卖到了矿上,再也没了音讯。
在那个世界,嫡兄的怒火,就意味着生死。
沈云锦刚才的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那藤条落在身上的力道,比他从前挨过的任何一次都重。他会不会……会不会也像处置那些人一样处置自己?
送去乡下做苦役?还是……更糟的?
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想求饶,想爬过去抱住沈云锦的腿,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说自己错了,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怕自己一开口,换来的是更重的惩罚。
祠堂里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供桌上的牌位,那些冰冷的木头面孔仿佛都在盯着他,无声地宣判着他的结局。后背的伤越来越疼,疼得他几乎要失去知觉,可心里的恐惧却越来越清晰——他真的会被打死了吗?或者,被扔到哪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像蝼蚁一样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祠堂的门被推开,脚步声响起来,一步步靠近。沈砚之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缩起脖子,闭上眼睛,等着那想象中的致命一击。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只有一片阴影笼罩在他头顶。他抖着睫毛,偷偷睁开一条缝,看见沈云锦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药瓶。
“起来。”沈云锦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不像刚才那么冷了。
沈砚之没敢动,只是用那双含着泪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是惊恐和哀求,像只走投无路的小兽。
沈云锦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余怒忽然就散了,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蹲下身,拧开瓶盖,倒出些药膏在指尖:“后背不想要了?”
指尖触到后背的伤处时,沈砚之疼得瑟缩了一下,却没敢躲。药膏带着清凉的气息,稍稍缓解了灼痛,也让他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松动了一丝。
原来……不是要打死他。
也不是要送他去乡下。
他偷偷抬眼,看见沈云锦专注上药的侧脸,眉头微蹙,像是在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没有厌恶,也没有杀意。
心里的恐惧一点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像打翻了的调料瓶,酸的,涩的,还有点说不清的暖。
沈云锦上完药,把药瓶塞给他,站起身:“还愣着?等着天亮被人抬出去?”
沈砚之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跪得太久,腿一软,差点摔倒。沈云锦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胳膊,皱了皱眉:“自己走回去,明日卯时,别迟到。”
说完,便转身出了祠堂。
沈砚之扶着墙壁,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药瓶,后背的疼似乎都减轻了些。
他好像……和原来的主子,真的不一样。
可即便如此,刚才那顿打,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心上,让他再也不敢有半分轻慢的心思。
沈砚之蜷在自己冰冷的床榻上,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里那股翻涌的恐慌来得真切。
他只是想活久一点而已。
在原来的世界,他从记事起就知道,庶出的命不如草。嫡兄的一个眼神,就能决定他能不能吃上饭;一句随口的抱怨,就能让他被罚在雪地里跪上半夜。他学着讨好,学着藏起自己的棱角,学着用最卑微的姿态去换生存的缝隙——那不是算计,是刻在骨头里的求生本能。
穿越到这里,沈云锦待他不算坏,有衣穿,有饭吃,甚至还能读书。可他总觉得不踏实,像踩在薄冰上,不知道哪一步会裂开。他怕这“好”是假的,怕哪一天沈云锦厌烦了,就会把他像丢弃旧物一样扔开。
所以他才会用那些笨拙的法子。
跪地当脚凳,是想让沈云锦习惯他的顺从,知道他绝无威胁;挡酒喂汤,是想绑紧这层“兄弟”的关系,让自己有个能依傍的身影;甚至后来那些被沈云锦斥为“算计”的小动作,也不过是想试探出对方的底线——知道了底线在哪里,才能更稳妥地活下去。
他没想过要伤害谁,更没想过要毁了沈云锦。他只是……太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安稳了。
就像此刻,手里攥着那瓶药膏,清凉的触感透过瓷瓶传过来,竟让他鼻尖发酸。在原来的世界,挨了打只会被扔去柴房自生自灭,哪会有人给上药?
沈云锦的怒火是真的,那顿打也是真的,可他没像原来的主子那样,把自己往死里磋磨。
沈砚之把脸埋进被子里,压抑住喉咙里的哽咽。或许,这个世界真的不一样。或许,他可以不用活得那么战战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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