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潮

　　冷白色的灯光下纸牌颜色格外鲜红，像一抹新鲜的血。

　　程相宜指尖用力，纸牌被她压出向下的弧度，两边翘起。

　　人分配完了，接下来就是值班时间了。按唐建伟给的表上安排，明天早上校门口就要有人值班查迟到。

　　但大家似乎都不愿意明天就上班，都低着头躲避。

　　程相宜放下纸牌，抬头看向许饶。
　　“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值班，介意吗？”

　　按理来说，她是要挺身填上这个空缺。但现在不是单独行事，她要和许饶搭档着来，自然不断独裁。

　　许饶要是不愿意，就要再协调。大家都提着一口气，等待许饶的回答。

　　纸牌被许饶捏在手里，背面繁复的花纹带给程相宜的冲击力极强，有些晕眩。

　　“可以。”

　　只两个字，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时间就很好安排了，大家一个一个商量着写好值班表，第一周就这样先分配完成，后续如果有不合理的地方再调整。可以的话就继续运行。

　　恰好铃声响起，脚步声和交谈声从门外传来，越来越大，逐渐沸腾。

　　走廊里一时堵塞，楼梯间的人流全是向下奔涌，短时间无法上去取东西。

　　一群人只好待在办公室里等待。

　　许饶倒是潇洒，东西全部放在了艺术楼，直接推门出去顺入人群，跟着出了教学楼。

　　其余人也并没有等很久，一会儿就人去楼空，成员也开始从办公室散去。

　　程相宜最后一个出门，关好门转身就看见在一楼大厅里等待的许时。

　　清亮的灯光下，少年身形高过芭蕉树盆栽，周围人来人往，像一条河流将两人隔绝，而许时站在对岸，安静低头等待。

　　这几天里，放学她都是和许时一起回家。许饶每晚都要留在艺术楼忙些不知道什么事。

　　夜色已经逐渐吞噬天边瑰丽的晚霞，星星也开始冒出，路边的灯感应到黑夜即将来临，自动亮起。

　　两人的影子拖在身后，被拉得极长。

　　“竞选还顺利吗？”

　　许时知道程相宜忙着竞选的事，并非常重视。毕竟，她今天早上还因为顺演讲稿差点闯了红灯。

　　“肯定是成功当选。”程相宜心底雀跃了一下，后面想起什么，又开口补充：“明天不能和你一起走了，早上要值班的。”

　　“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许时有些担心，她迷路的事情历历在目。

　　“没问题你放心吧。”

　　次日，程相宜早起了半个小时。

　　下楼时，李亚兰已经在厨房忙碌。许饶已经穿好校服，打理完一切，在玄关扶着柜子换鞋。

　　李亚兰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把一份打包好的三明治塞到了程相宜手里。

　　“许饶，你带着相宜去上学，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程相宜脑子还一团浆糊，就被李亚兰推着向前，脚差点滑出拖鞋卡出。

　　“你不放心就自己去送。”

　　许饶本来已经穿好鞋要出门了，锁舌刚刚啪嗒一声缩进门框里，却被李亚兰叫停，但许饶并不在意，丢下一句话直接离开了，门都是被甩上的。

　　“这孩子。”李亚兰抱怨了句，再次开口询问程相宜时语气温柔得不行：“一个人可以吗？”

　　程相宜经此一遭也清醒了，整理好刚刚因太匆忙套上而卷起来的短袖衣领，点点头，“没问题。”

　　可是李亚兰还是有点不放心，程相宜都要走出巷子了，还站在门口张望。

　　程相宜一路打着哈欠走来，路上几乎没遇见一中学生。

　　保安早早就为坐在保安室里盯着监控，许饶站在门口，胳膊上已经戴好了袖标，仔细看去手里还拿着两块板夹。

　　程相宜接过其中一块板夹，记录单已经在上面夹好。红色袖标套上手腕，用力一拽至手肘以上，调整好大小固定。

　　努力打起精神，程相宜站在许饶身侧，直起身体。

　　站在许饶身边真的很苦恼，抬头只能看见一半的天。身高体长到程相宜跟个小木桩一样钉在原地。

　　时间过于漫长，程相宜的腿有些酸，会把一条腿稍微伸出去一点，两条腿交替进行，会轻松许多。

　　而许饶则时时都笔直，偶尔低头看一眼腕上的手表。时针滴滴答答地走着，进校的人也越来越少，早读已经开始，两人还需要站到早读结束，之后保安才会关上自动门。

　　两人百无聊赖地站着，现在刚刚到了学校规定的时间，一个女孩从对面跑过来，压着绿灯的最后十几秒，书包甩得飞起，更遑论脑后的马尾，简直转成风车。

　　在女孩要闯过校门时，许饶跟着她的步伐后退着抬起手臂拦下了人。

　　女孩脚下生风，一时刹不住，差点撞到许饶。

　　“同学，我就迟到几秒，你就放过我吧！”那女孩打着哈哈跟许饶求情。

　　然而许饶铁面无私冷脸无情的，执着的举着手臂，非要人写下名字扣分处理。

　　女孩看说多少好话也没有，放弃抵抗，接过了许饶递过来的板夹和笔，准备写下自己的名字。

　　程相宜和他相反，觉得就几秒而已，并且从女孩的表现可以看出她的态度是端正的，不是故意迟到的，所以她出手，在女孩即将写下自己名字时抢了板夹过来。

　　笔尖已经戳上了纸面，女孩没有反应过来，任由程相宜抢走了板夹，那张记录单上也被画了长长一条黑痕。笔锋边缘已经划开单薄的纸张，风一吹，一半分开的纸就鼓起。

　　女孩显然已经吓呆了，举着笔愣在原地。

　　许饶对程相宜突然的发疯行为表示费解且不满，他微微歪着头，质问：“程相宜，你发什么疯。”

　　程相宜也不怕他，叉腰立刻反击了回去：“这还是要问你吧？几秒不算什么，你有点人情味怎么了？”

　　“程相宜，你懂不懂什么叫规矩？规矩定下来就是要守的，不能严格遵守干脆别要规矩了！”

　　“几秒而已你要不要那么较真啊？我是学生会主席！”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得不可开交。要不是上学的高潮时间已经过去，大概两人会被围在最中间吧。

　　作为当事人的女生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八卦属性作祟，还是道德驱使，她没有走，反而静静地等待两人吵完。

　　但目前来看，两人好像完全没有停下来的征兆。早读已经开始了，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下程相宜的胳膊。

　　“学妹，我可以走了吗？”

　　被人这么一拉，程相宜的理智回笼，她轻咳一声后道：“走，我看他敢记你一个试试！”

　　程相宜把女孩拉到身后让她走，扬着下巴面对许饶，一副保护姿态。

　　明明是为了纪律的执行落实问题吵架，怎么现在成仗义执言了？

　　人也走了，许饶懒得和她继续吵，又抬手看了眼表，“程主席，现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可不可以记人了？”

　　程相宜心虚似的，没敢正眼看他，只是生硬的答应下来。

　　看着手里那张破口的记录单和丑陋的黑痕，程相宜忙把自己完好的那份递还给许饶。

　　“你先用我这份吧，我去换张纸。”

　　说完也不等许饶答应，直接跑进了保安室时找纸。

　　许饶没办法，只好自己坚守。刚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男生不紧不慢的踱步而来，手里还拿着一份啃了半块的煎饼果子。

　　“同学，你迟到了，哪个班的？叫什么？都写下来。”

　　板和笔整齐地递过去，那人不以为然，又咬了口煎饼，推开板夹。

　　“我刚刚在对面煎饼摊都看见了，你们放了一个女孩进去。再说了，我迟到是有理由的啊。”那人挥了挥手里只剩一半的煎饼：“我要是吃不上早饭饿到，你们负责啊。”

　　板上的笔因动作幅度巨大滚了几圈，好在是往里侧滚，被许饶手指卡住。

　　许饶看着眼前人的张狂态度，顿时明白了程相宜说的态度好是什么意思。

　　眼前自以为是的人，思路清奇，太过难缠。

　　许饶垂了垂眼睑，只头疼几秒，又恢复成公事公办的刻板模样，说出的话也是让人死心且倍感压迫。

　　他只说了一个字。
　　“写。”
　　不容置疑。

　　那个男生也最终被惹挠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站直身体，目露凶光，用不剩半块的煎饼果子指人：“你谁啊！凭什么记老子？”

　　许饶也不惧怕，拿起板夹一下打掉他手中的煎饼，声音也拔高了不少，带了点威慑作用。
　　“写！”

　　那人看许饶揪着不放，看了一眼地上的煎饼，咬牙后退两步，撸起袖子就挥拳向许饶脸上招呼。

　　“住手！”

　　拳头就这样被程相宜的一声叫喊拦截在空中。

　　怎么她离开一会儿就要动手了？她不过是蹲下跟保安一起翻柜子找备用的记录单，一起身就看见蓄势待发的情形。

　　“干什么呢？怎么要打人？你几班的，我打电话给你班主任。”保安也跟了出来，对着那个挑事的男孩一顿训斥。

　　男生一听找班主任瞬间蔫巴了，就是欺软怕硬，整他们一群新生。

　　场面已经被控制住，许饶依旧递出那块板，非要让男生写名字班级。

　　男主一把抢过，棱角明显擦着许饶手心划过。

　　愤怒的写完名字后，男生用力把板夹甩回许饶怀里。

　　“你给我等着。”

　　男主指着许饶，不服地留下一句狠话。

　　“诶，威胁人是吧，给我看看几班的，非要跟他们老师反应反应。”

　　保安是个好心的，看那人态度差就来气，接过许饶的板夹，进屋核对班主任电话去了。

　　那人气势汹汹，程相宜不敢想自己要是来晚一步的后果会是什么样。

　　“没事吧？”

　　“没事。”

　　他跟个没事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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