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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好爱你爱你。(づ ̄3 ̄)づ╭?~」
璃光大厦的灯火渐次亮起,宣告着工作日的终结。苏卿璃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出电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食堂打包一份最省事的盖浇饭,然后立刻、马上、滚回她的安乐窝。
然而,当她摸向背包侧袋时,动作僵住了。空的。那个印着像素风小怪兽的便当盒,此刻正安详地躺在……家里的书桌上。
“……” 苏卿璃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行吧,食堂计划泡汤。
她认命地走向地下车库,熟练地跨上她那辆低调的、贴满了游戏角色贴纸的小电驴。晚风带着城市的喧嚣拂过脸颊,吹动她额前没来得及打理的几缕碎发。
此刻的她,与早上在技术部叱咤风云的老大判若两人,更像一个被生活——主要是自己打败的、只想回家躺平的普通社畜。
小电驴吭哧吭哧地载着她回到那间两百平、却因堆满各种“宝藏”而显得并不空旷的公寓。
指纹解锁,推门而入,属于她自己的、混杂着手办塑料、旧书纸张和淡淡咖啡渍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点。
她没有第一时间冲向厨房或打开外卖软件,而是直奔书房。熟练地从柜子里翻出可可粉,冲了一杯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甜香的热可可。
然后,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重重地把自己砸进那张人体工学椅的怀抱里,发出一声长长的、仿佛灵魂出窍般的喟叹:
“啊……不行了……好累……” 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尾音都飘了。
书房是她的绝对领域,也是重灾区。巨大的书桌上,除了电脑屏幕和键盘占据的一小块净土,其他地方简直是一场二次元周边的狂欢盛宴:造型各异的精致手办占据着高地,印着各种角色的亚克力吧唧和色纸散落其间,几本翻开的设定集或漫画书随意地摊着,还有几个未拆封的模型盒子堆在角落摇摇欲坠。
混乱,却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心。
瘫了足足五分钟,让热可可的暖意稍稍驱散了些疲惫,她才慢吞吞地摸过手机。
屏幕亮起,刺眼的光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点开那个黄色袋鼠图标,熟练地领了张满减优惠券。
接下来,就是一场无声的、极其消耗意志力的拉锯战。
手指在屏幕上机械地划拉着。川菜?太油。日料?太凉。沙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炸鸡?罪恶感在尖叫。煲仔饭?配送时间太长等不了……
琳琅满目的美食图片在她眼中渐渐失去了吸引力,只剩下无尽的纠结和一种深沉的、源自灵魂的“索然无味”。
“啧。” 她烦躁地咂了咂嘴,感觉选择外卖比优化一个渲染引擎还费劲。
手指又划拉了几下,最终停在了一家评分尚可的粥铺页面,盯着那碗寡淡的皮蛋瘦肉粥看了几秒。
算了。
一股巨大的、压倒性的惰性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面无表情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按下了手机侧边的锁屏键。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世界清静了。
苏卿璃抱着还剩小半杯的热可可,整个人更深地陷进工学椅里,眼皮开始沉重地打架。
饥饿感?好像有,又好像被极致的疲惫和那点可可的甜腻暂时麻痹了。
最终,她做出了那个在无数个疲惫夜晚重复上演的、违背祖宗的伟大决定——
不吃了。饿着。睡觉!
虽然这个决定,她几乎天天都在做。但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她熟练地为自己开脱:就当间歇性断食了,健康。嗯,一定是这样。
她闭上眼睛,准备就这样抱着杯子,懒得点外卖懒得吃,至于明天会不会被胃痛叫醒?那是明天苏卿璃需要面对的问题了。
半夜,苏卿璃是被一阵尖锐的、仿佛要把胃壁磨穿的绞痛给硬生生疼醒的。
“嘶……” 她蜷缩在宽大的床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枕头,试图用物理降温缓解那火烧火燎的饥饿感。
意志力在生理需求面前溃不成军。她挣扎着爬起来,摸过手机,屏幕刺眼的光显示着凌晨一点半。
“造孽啊……”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向厨房。懒得开火,外卖也等不及了,最终目标明确——储物柜深处那几桶救命的泡面。
手指在一堆口味里扒拉,最终抽出一桶花花绿绿的:杨掌柜粉面菜蛋,全新口味——重庆火锅味。包装上还特别标注了“内含折耳根冻干”。
“行吧,就你了。” 苏卿璃撕开包装,熟练地注入滚水,盖上纸盖。等待的三分钟里,她靠在灶台边,眼皮又开始打架,胃里的抗议却愈发响亮。
终于,她端着那桶散发着霸道火锅辛香和一丝诡异折耳根气味的泡面,小心翼翼地往卧室走。浓郁的香气暂时压过了胃痛,带来一丝虚假的安慰。
就在她一只脚刚踏进卧室门,视线被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一瞬,脚尖突然绊到了地上一个硬物。
“啊!” 她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衡,手中滚烫的泡面桶脱手飞出!
千钧一发之际,她下意识地用手臂去挡。滚烫的汤汁泼洒出来,溅在她手臂和睡衣上,带来一阵灼痛。
与此同时,“哐当——哗啦!” 一声刺耳的脆响在寂静的卧室里炸开!
苏卿璃顾不上手臂的刺痛,惊魂未定地低头看去——
地上,是她刚刚绊到的、一个不知何时从书桌角落滚落下来的、造型朴素的玻璃瓶。
此刻,玻璃瓶已经摔得粉碎,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而原本被密封在瓶子里的东西,如同五彩缤纷的星屑,散落了一地。
是满满一瓶的、手工折的五彩小星星。
苏卿璃愣住了,手臂上火辣辣的痛感都仿佛停滞了。她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些色彩依旧鲜艳的小星星,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
这……好像是大学时,厉玙北送的?
那时候的他,还不是后来那个矜贵高冷、不苟言笑但只会对她阴阳怪气的厉玙北。只是个顶着天之骄子光环,却会笨拙地、带着点讨好意味追求她的学弟。
她记得他当时得意地说,这些星星都是他亲手折的,用了一种特殊的、带珠光的折纸,在灯光下会特别好看。
苏卿璃看着地上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散落的星星,泡面汤的油腻正慢慢浸染上一些星星的边缘。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混合气味:火锅泡面的辛香,折耳根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过去的、纸张的陈旧气息。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玻璃碎片,用没被烫伤的手指,拈起一颗离她最近、被汤汁染上一点油渍的蓝色星星。
触感依旧带着点特殊的韧性。她鬼使神差地,用指尖轻轻捏着星星的两角,尝试着把它拆开——当年厉玙北好像说过,这种星星是可以拆开的?
纸星在她指腹下被小心地展开,露出了里面光滑的一面。
一行熟悉的、清隽有力的黑色钢笔字,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眼帘:
「姐姐,我好爱你爱你。(づ ̄3 ̄)づ╭?~」
苏卿璃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呼吸骤然一窒!
她几乎是颤抖着,又飞快地从地上抓起几颗颜色不同的星星,急切地将它们一一拆开:
「终于和你在一起了,准确来说是我死缠烂打,嘿嘿嘿,感觉我不配你 ?(^_-)」
「姐姐有些不理我,没关系是你太忙了,我只要一直陪伴你就行」
「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卿卿,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这一行字迹明显用力很多,带着压抑的痛苦。
最后,她拆开了一颗被泡面汤浸染得最厉害、颜色最深沉的紫色星星。里面的字迹,不再是清隽,而是带着一种力透纸背的、近乎狰狞的决绝,每一个笔画都像是一把淬了寒冰的刀:
「苏卿璃。我恨你。」
没有颜文字,没有多余的话。只有这冰冷刺骨的三个字,和一个重重的句号。
苏卿璃捏着这张被油污浸染的纸条,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卧室里一片狼藉:打翻的泡面汤还在散发着浓烈又怪异的气味,五彩的星星散落在油污和玻璃碎片之间,手臂上被烫红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
而她的脑海里,却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轰然作响。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或者用“交易”、“没投入感情”等借口强行尘封的过去,那些属于厉玙北的、热烈而卑微的、最终化作刻骨恨意的情感,透过这一张张泛黄的、带着油污的纸条,无比清晰地、带着血淋淋的温度,重新展现在她面前。
原来……当年的他,是这样的吗?
那句“我恨你”,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胃部的绞痛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来自心脏的抽痛。
她看着地上那一片狼藉的彩色星屑,第一次感到一种彻骨的茫然和……迟来的、沉重的窒息感。
苏卿璃像个被生活反复蹂躏的机器人,吭哧吭哧地清理完卧室的战场:拖掉油腻的泡面汤,忍着恶心扔掉那桶一口没动、已经坨掉的粉面菜蛋,再小心翼翼地将玻璃碎片一片片捡起——指尖还不慎被锋利的边缘划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渗出血珠。
她嘶了一声,又吭哧吭哧翻出创可贴,笨拙地给自己缠上。
凌晨两点,世界终于重归寂静,只剩下手臂上隐隐作痛的烫伤和指尖创可贴下的刺痛在提醒着刚才的混乱。
她精疲力尽地把自己摔回床上,黑暗中睁着眼,望着黑魆魆的天花板。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飘向更深的、布满尘埃的角落。
记忆的闸门在困倦与疼痛的夹缝中被撬开。
意识逐渐涣散、下沉……沉入一片模糊的光影中。
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十七岁的苏卿璃。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背着一个边缘磨损的破帆布书包,里面装着她全部的家当和改变命运的录取通知书。
因为成绩优异,她获得了厉氏集团的“晨曦计划”全额资助,得以从那个连地图上都难寻的小镇,来到这座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光怪陆离的大都市。
最初的繁华让她目眩神迷,像只误入水晶宫的灰雀,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带着惶恐和一丝不真实的眩晕感。
然后,她被司机恭敬地请进了一辆车,驶向城市深处。最终停下的地方,与其说是住宅,不如说是一座宏伟的、只在欧洲画册里见过的宫殿——厉家老宅。
后来她才知道,这座宅邸价值五点四个小目标。仅仅是入门时匆匆瞥见的一个客用浴室,那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台面、闪闪发光的镀金龙头和足以容纳三四个人的按摩浴缸,其面积就比她老家那个住了三代人的、砖房结构的危房还要大。
她被佣人引着,穿过能听见自己脚步声回响的、挂着名贵油画的长廊,来到一间书房。空气里弥漫着上好雪茄和旧书混合的沉郁气味。
厉老先生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面容威严而慈祥,对她说着鼓励和期许的谆谆教诲。她拘谨地站着,双手下意识地在洗得发白的裤缝上搓着,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突然,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打破了肃穆的空气。
厉老先生眉头瞬间蹙起,面露愠色,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北北,又跑出去跟你那群朋友鬼混!作业写完了吗?一点规矩都没有!”
他严厉的目光扫过去,随即又转向苏卿璃,语气稍缓,带着明显的对比,“好好跟这位苏姐姐学学,人家可是凭真本事考上了燕京天翼国际高中。”
苏卿璃闻声,带着几分怯意和好奇,局促地转过身。
门口逆着光,站着一个抱着篮球的少年。
他很高,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带着蓬勃的朝气。皮肤是养尊处优的细腻白皙,在门口的光线下仿佛镀着一层柔光。汗湿的黑色短发被一条张扬的红色篮球发带随意箍着,几缕湿发贴在光洁的额角。
他穿着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名牌运动短袖短裤,露出的手臂和小腿线条流畅有力。
晶莹的汗珠顺着他优越的下颌线滚落,整个人散发着运动后特有的、鲜活滚烫的热气,像一颗刚从太阳里蹦出来的小行星,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小少爷被爷爷训斥,倒也不怕,只是调皮地冲老爷子吐了下粉嫩的舌尖,声音清亮带着点撒娇意味:“知道了,爷爷,这就去写!”
他抱着篮球转身就要溜,脚步轻快。
然而,就在他即将消失在门外走廊的阴影里时,脚步却顿了一下。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爷爷,精准地落在了那个站在书房中央、显得格外局促瘦小的陌生女孩身上。
那双眼睛,明亮得如同淬了星子,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世事打磨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足以点亮昏暗书房的明朗笑意,朝着苏卿璃的方向,清晰而随意地丢下一句:
“姐姐好。”
声音清越,如同山涧敲击岩石的溪流。
随即,他便抱着篮球,带着一身阳光和汗水的味道,轻快地跑开了,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只留下书房里,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的苏卿璃,和那声仿佛带着回音的“姐姐好”,在她贫瘠而谨慎的少女时代里,投下了第一道名为“厉玙北”的、耀眼而遥不可及的光影。
而此刻,躺在黑暗中的苏卿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创可贴粗糙的边缘,仿佛还能感受到十七岁那年,在那个巨大书房里,搓着裤缝时掌心的汗意,和那惊鸿一瞥带来的、无声的震撼与局促。
那个汗涔涔、耀眼夺目、会调皮吐舌头的少年厉玙北,与后来那个冰冷刻薄、说着“我恨你”的厉玙北,在记忆的碎片里重叠、割裂,让她心头涌起一片难以言喻的酸涩与茫然。
手臂上的烫伤和指尖的伤口,似乎也因为这迟来的回忆,泛起更深的、细密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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