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火新编

　　我钻出茴香枝，默默听着。
　　普罗米修斯问：“宙斯要人类献上什么？”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说起来可就有意思了。”赫耳墨斯掰起手指，神神秘秘，“宙斯要人类献上一样最硬的东西，一样最软的东西，同时，这样最硬的东西却刺不穿这最软的东西。”
　　我瞬间跳了起来：“这什么奇葩逻辑？”
　　“呦，小火你也在啊。”赫耳墨斯倒是不生气，对我笑笑。“我还没说完呢。第二样是……”
　　“什么？！还有第二样？他一共要几样？”我眼睛里也开始冒小火苗。
　　“那个吗，嘿嘿，一共三样，你听我一个个说完啊……”赫耳墨斯继续：“第二题，找一样最重的，和一样最轻的，但最重的压不住最轻的。”
　　我的火苗开始发青。
　　“还有第三样，一个最强大的，和一个最弱小的，但最强大的无法征服这最弱小的。”
　　“这叫神谕吗？！”我火苗都炸了，“这听着像脑筋急转弯吧！”
　　赫耳墨斯一口气说完神谕，搓搓手，面色不太自然地看向普罗米修斯和潘多拉：“我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三个谜题怎么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现在谜题交给你们了，我只能祝你们好运了。”
　　“如果这三个谜破不了，会发生什么？”普罗米修斯很冷静，他要知道宙斯的筹码。
　　“这个嘛，我说了你们别拿我撒气啊，我只是传信儿的。”赫耳墨斯慢吞吞地掏出了一个包裹，举在手中。“这里有一个盒子，据说里面装着各种灾祸、疾病、饥荒、战争……”
　　“他要干什么？”潘多拉脸色变了。
　　“宙斯说，如果人类无法解开这三个谜题，潘多拉作为祭司，将打开魔盒，放出里面的不祥之物。”
　　空气一下安静下来。
　　普罗米修斯皱起眉头；潘多拉脸色苍白；我则气得火星子乱迸。
　　谁也没顾上说话，只是瞪着赫耳墨斯。
　　赫耳墨斯吓得后退了一步，四下里看了看，选择对着潘多拉说：“潘多拉，你听我说啊……哎哎哎，小火，你别烧我啊……我知道这三个要求不好回答，但是宙斯也没赶尽杀绝，他给你们一年来寻找答案，还有时间……”
　　“这有个屁用！”我火急火燎地直蹦，“一年，就是三年，找不到也还是找不到！这些个谜题这么刁钻——”
　　赫耳墨斯狼狈地躲着我伸出的火舌，把手上的包裹丢给潘多拉，打算跑路。临走他回头看了我们三个一眼，叹了口气：“我还要去各处人类的聚集地传达这个神谕，无法久留。等我办完了事情回到山上，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也许能劝说宙斯把盒中的东西减少一些……”
　　话刚说完，他一蹬脚上那双著名的金色羽翼的飞鞋，飞上天际，消失在落日余晖中。
　　我们三人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眼光都落在潘多拉手中的包裹上。
　　那大小尺寸，我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潘多拉找了个地方坐下，将那包裹放在膝头，手指轻轻解开织锦，露出里面一个黑黝黝的小盒子。
　　我猛吸一口气——这不就是当年关了我几千年的寒铁盒吗？宙斯这老家伙还挺节约的，翻出来又用了。
　　不过现在的盒子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本朴实无华的黑黝黝的小盒子上现在镶嵌了三枚熠熠放光的红宝石。宝石附有魔法，正发出耀眼的红光，宝石上方浮现出三条环形的金色铭文，在缓缓转动着。这铭文正是那三个问题：
　　“可有坚硬刺不穿的柔软？”
　　“可有沉重压不住的轻盈？”
　　“可有最强无法征服的最弱？”
　　普罗米修斯仔细打量着盒子：“宙斯怕是给它加了咒。要是我们在期限内找不到这三组答案，盒子就会解开封印，自动打开。”
　　我想象着盒子里可能装着的那些东西，大大打了个哆嗦。
　　普罗米修斯凝视着铭文，继续说：“宙斯用这样的谜题，无非是想传达一个意思：人类弱小无能，轻如鸿毛，根本无法与众神抗衡。如果我们无法解开谜题，那么盒中的灾难将会降临，人类只能仰望神的安排。”
　　他顿了一顿：“他果然还是这么心胸狭窄。连盒子是之前用来关小火的。他大约是想警告我。”
　　潘多拉一直沉默，此刻抬起头，咬牙说：“我不会让这个盒子被打开。”她眼神亮得惊人。
　　普罗米修斯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如今听到这话，心里微微一动。
　　“只要谜题能被解开，盒子就不会被打开。”她回头看向我们，碧绿的眼睛仿佛燃着火光，“那我就去找答案。”
　　她收好盒子，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囊，马上上路。这三个谜题无论怎么解，都需要来自人间，那我就走遍这人间。”
　　我瞪大眼睛：“你一个人去吗？”
　　普罗米修斯也出声：“你决定了？”
　　微风吹动潘多拉乳白色的裙摆，她看起来轻得像要被风吹走，可声音却很稳：“是的，我也是人类。这场灾难若来，我也无法幸免。我必须试试。”
　　普罗米修斯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好，我们回营地。我要问问厄庇墨透斯，他愿不愿意加入。”
　　“你也要来？”潘多拉迟疑地问。
　　“当然。一切从我开始，我不能袖手旁观。”
　　潘多拉垂下眼睫，神情难辨。普罗米修斯转头看向我：“小火？”
　　“开什么玩笑！”我双手叉腰，火焰炸了一圈，“我不在你们根本解不了题！”
　　潘多拉再发愁，也忍不住笑了。
　　我们赶回营地，远远就看见空中悬着一道发光的银白色神谕卷轴。看来赫耳墨斯一离开，就前往各处宣读神谕，并将其以卷轴悬浮在人类居处——这倒是一个相当有效的威慑手段。
　　神谕下方，竟然还浮着一串显眼的大字：神谕降临第1天。
　　人群已围成一圈，气氛明显不妙。厄庇墨透斯也在其中。
　　我们一靠近，人群立刻涌过来，把潘多拉和普罗米修斯围住，个个脸上都是愁容。
　　“你们知道了吗？神谕！”厄庇墨透斯喘着气跑来，额头见汗，“三个谜题！”
　　普罗米修斯点了点头。
　　厄庇墨透斯停下来擦汗，面色沮丧：“赫耳墨斯刚走，我都没来得及抓住他多问点消息。这三个谜题，我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你们有什么办法？打算怎么解决？”
　　普罗米修斯拍了拍他肩膀，语气一如既往地镇静：“我们也没答案。但别慌，我们有一年的时间。今天就出发，边走边想。你去吗？”
　　厄庇墨透斯愣了一下，扫视我们：“你们几个……你，小火，还有……潘多拉？”
　　潘多拉和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厄庇墨透斯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那还用说吗，我肯定一起啊！没了我你们更不可能解出来！”
　　普罗米修斯忍不住笑了，顺便瞥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见。
　　这里的人们很快听说我们要出发。他们转身离开，又纷纷回来，手里拿着拿着自己织的衣物、晒干的食物、美丽的贝壳、鹅卵石幸运符等等，来为我们送行。
　　我没想到，神谕悬于头顶，他们竟然没有惊惶失措，也没有怨天尤人。
　　他们是感激于普罗米修斯火的馈赠而有勇气来对抗宙斯的神谕，还是时间太短还来不及消化这些信息，我无从得知，或者，他们只是朴实地相信这个一直以来帮助他们的普罗米修斯。
　　而在这段时间辛勤教授人类各种技能的老师潘多拉和厄庇墨透斯，更是让这些人依依不舍。
　　潘多拉被女孩们围住，几乎挪不开步。有女孩儿哭着抱住她，也有人把自己精心织就的布料递给她，还有人解下身上的兽皮一定要她披上。
　　厄庇墨透斯更热闹，小伙子给他自己锻造的匕首，小姑娘给他佩戴标志着勇士的贝壳项链，还有人为他唱歌祈祷我们成功回来。
　　整个营地像在举行一场出征仪式。
　　如果光看周围围着的人数，普罗米修斯算是人缘儿最差的一个了，我不厚道地笑了。
　　至于我嘛——没人送我告别，因为没人知道我存在。
　　我在人类眼中只是一团虚无的光和热。我很小心地从未以火种精灵的形象出现在他们眼前，也从未对人类开口说话，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我真正的样子。
　　但那没关系，我并不算真正离开。我已经悄悄把神识留在了这里燃烧着的火堆里，哪怕我离开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他们——
　　当夜，我们收拾好行囊，背起礼物，带上寒铁魔盒，离开了营地。
　　潘多拉走在最前面，披着一件深色的短斗篷，全身简单利落，腰间系着随行的药草包和匕首袋。她走得毫不迟疑。
　　厄庇墨透斯一边嚼着他自制的甘草棒，一边笑嘻嘻地跟着潘多拉，要帮她拿东西，仿佛这趟路只是场远足。
　　普罗米修斯手中持着茴香枝，那是我的容身之处。他步伐稳健，话不多，心里在想着事情。
　　我时不时钻出茴香枝，看看周围，小小的火苗不大，却很亮。
　　我们，是在走进宙斯精心设下的风暴中央。
　　我们的第一站，是普罗米修斯建议的，在这片森林尽头的城市——堤俄玛。
　　那是一个已燃起战火的地方。
　　也是火最可能熄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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