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束秋的鱼

　　张超反应过来后脸顿时变得煞白，冲上前粗暴地拽着张智和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伸出手狠狠地扇了他两巴掌，双眼通红地骂道:“老子再怎么样也比你强，你能为他还干什么？”

　　张超像一头失去理智的狮子，张开血盆大口撕咬，将张智和按压地上拳打脚踢。

　　似乎是将这么多年隐忍的情绪通通发泄到张智和的身上，张智和眼神空洞，痛苦地躺在地上蜷成一团，目光望向凌霄花的方向。

　　今年的凌霄花似乎比任何一年开得都要硕大，只是地上散落一地的橙黄，日子再也回不到最初。

　　张智和觉得躺在地上自己昏昏沉沉快要睡着，也不知道张玲什么时候从屋里走出来拦下的张超。

　　他挣扎着起身，佝偻着身子，向上提劲时突然剧烈咳嗽了几声，嘴里喷出鲜血，在青石水泥路上渗透发灰发暗。

　　身后张玲还在拦着张超，冲着他拼命大喊，让他快点走。

　　张超面目狰狞让他觉得异常陌生，张智和清楚地看见张玲的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滑下，“是不是只有我和林渝都死了你才满意？是不是所有的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林恒然？”

　　张智和吼出来，说完又剧烈的咳嗽几声，身体的痛楚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次反抗的步伐。

　　于是在张超抄家伙反应的空隙，琅琅锵锵地走出院子。

　　张智和走在街上，天阴沉地厉害，仿佛是末日要来临了一般，在去往连岛的方向竟然闪过几道紫色的闪电。

　　他无缘由地开始害怕，颤抖地想象一切盛大又荒芜的故事结局。人的生，人的死，命运的纠缠以及宇宙的泯灭，还有那个像鱼一样少年。

　　半夜两点多钟，张智和来到酒店，他打开房间，看见林渝睡着的脸，似乎是睡的不舒服，眉头紧蹙，嘴巴里哼哼唧唧的说着些什么。

　　张智和坐在床边，在黑暗中看他，将他额头汗水沁湿的碎发一捋一捋的整理好。

　　或是他指尖的冰凉，林渝突然惊醒过来，眼底充满未知的害怕与惊慌。

　　半晌后定神看清楚眼前人，才揉了揉眼睛，伸手准备去开灯，“吓我一跳，不是说今天不来吗？”

　　张智和拦下他，将他的手攒进怀里，“别开灯，快睡吧。”

　　林渝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劲，支起身子起身，他越过张智和，长手一按，房间明亮如初，光线惨白地洒下来。

　　林渝一瞬间变了脸色，嘴角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浑身颤抖地下床去拿药，因为着急脚没踩实从床上狼狈地滚下来。

　　张智和想起身去扶他，林渝带着哭腔发了疯似得让他别动。

　　张智和整个人快要歪倒下去，又想起自己浑身是血，会弄脏了被子，于是又咬牙坐起来。

　　林渝走过来手里拿了一堆的药，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地帮他清洁与涂抹，他低着头，脸上打下阴影，整个人生人勿近得很。

　　张智和看不清楚林渝脸上的表情，以为他可能是生气，因为张智和违背了林渝每天挂在嘴边不要受伤的话。

　　不知为何，张智和忽然就很想很想地去紧紧地抱他，仿佛这样才能缓解他心里的疼痛，“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伸手摸了摸林渝的头，手心的伤口痛了一下，林渝像是料到一样，把他的手拉下来用绷带包扎

　　片刻后，张智和觉得手背上不时有温热的水滴下。

　　他立马慌了神地将林渝拉到怀里，不知何时林渝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双眼通红地看着他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林渝，我没事，你别……”

　　张智和乱了阵脚，伸手去擦林渝脸上的眼泪，“是谁打的？”林渝浑身气压低得厉害，嘴角微微抽搐，一副要弄死人的模样。

　　张智和沉默下去，他指尖拂过林渝的额头，眉毛，顺着脸颊下来，落在他的嘴唇上，心脏酸酸麻麻熟悉的感觉又袭来。

　　林渝看样子还不知道林恒然的事情，眼底依旧是忧伤的底色，单纯如雪般在空气里弥漫。

　　或许在他的认知里，这不过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打架与斗殴。如果林渝知道，他就要和自己一样背负起这些复杂又痛苦的纠葛。

　　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吗？张智和不停地问自己。

　　“是不是还是你妈？”

　　张智和回过神来，想了想顺着林渝的话往下说:“……嗯。”

　　林渝紧绷的腰骤然塌下，似乎是心灰意冷，神情中夹杂着无奈与冷漠，最终在缓和两秒后，直直地起身去拿桌子上的药。

　　张智和拉他坐下来，手放在背上轻轻地拍着，嘴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没事。

　　林渝始终不发一言，硕大的眼睛忽明忽暗，像是忍耐太久，张智和借助壁灯的光亮，触碰到林渝眼底干涸的泪痕。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林渝突然说:“你妈妈是不接受同性，还是单纯的……讨厌我？”

　　张智和正在拍打林渝薄背的手一顿，“……是不太接受同性。”

　　张智和捏了捏林渝的手心，抬眼看他，林渝凝视他许久，沉默了半晌嘴角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张智和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抗下这场荒谬故事的所有苦涩，可像林渝这样高度敏感的人一眼便知他的伪装。

　　说得好听一些，是张智和妈妈保守不接受同□□情，可在林渝看她的第一眼里，目光中充斥着厌恶与打量实实在在地像剑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第二天林渝与张智和在酒店里厮磨，一想到即将与张智和分开，收拾行李一拖再拖。

　　可张智和倒是一反常态，催着他收拾，反复叮嘱他千万别误了坐车的时间，看不下去时他还动手往背包里整理。

　　时间分秒流逝，林渝坐在床上，看着满脸伤痕的张智和，想起第一次在连云港北站见他的模样，只不过才短短地过去一个多月，他变化了许多。

　　很多时候一贯的笑容消失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不断皱起的眉头，与隐忍咬牙下鼓起的咬肌。

　　林渝有一种抓不到触碰不了的无力感，他走上前从背后环住张智和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脖颈，像小猫一样哼哼唧唧地撒娇。

　　张智和反手拉过他，在他的嘴边轻啄，吻了一会儿放开，“每天都要打电话知道吗？”

　　“好。”，林渝点头应道，微微仰头看张智和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上方扑闪，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看到小而悲伤的自己。

　　回到学校，林渝有很多事情要忙，领导以他年轻为由，安排他当了新七年级的班主任，尽管他反复推辞，可校长总是有那一套套年轻人需要锻炼的话语。

　　知道无济于事后林渝只好硬着头皮上。因为有热心同事的帮助和经验的传授，班主任的工作开展得倒是顺利。

　　林渝回校的那天，张智和买了去大连的火车票，连行李都没收拾便回了学校。

　　离开学还有几周的时间，他干脆找了几个家教去教数学，工资很低，但总有事情可忙。

　　期间，张玲打过几次电话询问他暑假出车和家中民宿的钱，按照以往，张智和会列个单子写好日期将钱一五一十的交给张玲。

　　可偏偏在经历过张玲与张超的殴打后，他铁了心肠决定将钱占为己有，想把这笔钱当作补偿林渝的积蓄，于是找借口骗她已经将钱借了出去。

　　张玲一开始不依不饶，时间一长电话来得少了些，倒也像是忘了这件事。

　　白天张智和几乎没有时间与林渝联系，林渝似乎也忙，张智和给他早上六点发的微信往往总是等中午一点才回。

　　家教的工作将他白天的时间填满，只有晚上独自走在上坡的回校路时才有时间同林渝通电话。

　　林渝累得厉害，说被学校折磨得不像样子。因为是在军训期间，小学的孩子刚升初中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在经过两个月的暑假后，一开始都是不太适应，军训训练强度又大，好几个孩子坚持不住晕倒在地上。

　　学校便要求年轻的班主任要站在操场顶着大太阳看着学生，以防有突发情况。

　　林渝在电话里一边哼哼唧唧地抱怨，一边又黏糊糊地说想他，惹得张智和心痒又心疼，隔天立马网购了防暑的物品。

　　很多时候，张智和都是在林渝的絮絮叨叨或是浅浅的呼吸声中疲惫又麻木地爬完了回学校的上坡路，

　　他总觉得这个路像极了在青岛和林渝牵手去看碧海红砖的鱼山路。

　　两人在此地做下约定，毕业后要一同在青岛生活。张智和一想起来，觉得日子便有了盼头。

　　结束完军训第二天，全国立了秋，白天太阳炎爆，热度也并没有降低。

　　不少孩子浪漫学着网上给彼此要好的同学带了秋天里的第一杯奶茶，林渝板着脸教训起来，上课不允许喝，下课心痒着打开美团填入张智和学校的地址给他点了一杯茶百道的奶茶。

　　刚付完钱，外面传来不少人嘈杂争吵的声音，后来一阵阵划破校园的尖叫声与下课铃声重叠在一起。

　　林渝心一惊不知怎得明明拿好的手机顿时摔到地上，屏幕忽闪，亮出bkpp以爱的壁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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