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真是个少爷

　　顾驰看着手机里传来的资料。

　　何清影，2023年毕业于景城大学，旁边的蓝底照片上，女孩扎的高马尾，露出得体的笑。

　　毕业后做了一年学徒，后自己开店，经营一家名为青林居的青花瓷器店。

　　再看到拜师那一栏的时候，顾驰明显停留几秒，皱起的眉头一下就松了。

　　资料上明晃晃的写着，“毕业后曾拜师吴谷诚学习一年。”

　　榕树下的阴影里，顾驰微微嘴角上扬。

　　何清影……

　　夜幕降临。

　　何清影被赵玉莹扶着下了车。

　　赵玉莹第三次拉回即将倒下的何清影，语气无奈：“早知道就不该叫你去喝酒，不能喝还喝这么多，我说伤心你倒像借酒消愁。”

　　何清影两颊酡红，看着醉的不轻，但意识还算清明。

　　“什么借酒消愁，我是陪你喝。”

　　“好好好。”赵玉莹只觉得她醉了，懒得跟她争。

　　她说出来今晚的第二遍，“早知道不叫你喝酒了。”

　　这还真不怪她，大学四年，何清影是个标准的乖乖女，酒吧喝酒什么的，从来都是拒绝，每天早出晚归，就是跑陶艺室，像赵玉莹这种被父母逼着学陶瓷绘画的人完全不能理解。

　　毕业后，更是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更没时间聚了，直到何清影开了店，决定扎根在景城，赵玉莹又继承父母开的茶室，两人作为唯一留在景城的室友，关系越来越好，才会偶尔约着喝酒，但何清影总是买了在家喝，她喝的更多，早就醉了，压根不知道何清影酒量怎么样。

　　唯一跑一次酒吧，还喝成这样。

　　“我没事。”眼看到了店门口，何清影挣脱了赵玉莹的手，“你回去吧。”

　　“你真没事啊？”赵玉莹有些不放心。

　　“快走吧快走吧。”

　　赵玉莹一步三回头，坐上了车。

　　何清影站在原地，感受着夜晚清凉的风，意识清醒了许多。

　　她其实没喝太多，只是平时喝啤的，这次喝白的啤的都有，有点超乎了预期，看着醉了。

　　感觉自己意识清明了，何清影从一旁的楼梯上去，掏出钥匙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一个只裹着浴巾露出上半身的裸男就出现在她面前。

　　白白的，不算很壮，倒三角身材，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路延伸到肚子，有水珠顺着线条流下，没入浴巾。

　　何清影感觉自己又迷糊了。

　　“看够了吗？”冰冷的声线响起，何清影后知后觉的往上看去，对上一双阴翳的眼睛。

　　吓的一激灵，彻底清醒了。

　　她才想起来，顾驰也住在这里。

　　“不是，你有病吧，大晚上不穿衣服在客厅瞎晃。”被凶的何清影不但没有怂，也许是被酒精壮了胆，她开口就是一阵输出。

　　顾驰看了一眼面前显然醉的不轻的人。

　　转身套了件上衣。

　　“我刚洗完澡，忘拿衣服了，不该这样出来吗？”顾驰想到白天得到的信息。

　　他勾了勾唇，多出了几分温柔缱绻，“还是老板觉得，我可以什么都不穿？”

　　何清影感觉脑子又迷糊了。

　　什么跟什么？她是这个意思吗？

　　她摆了摆手，“算了，你下次别这样，不好。”

　　直接经过顾驰，进了房间，“啪”的一声，门关上了。

　　顷刻间，客厅再次恢复了安静。

　　顾驰收起笑容，看着紧闭的房门，没什么表情。

　　他还没吃晚饭。

　　凌晨三点，何清影被饿醒。

　　胃很难受，何清影认命的下床，她记得冰箱还有些食材。

　　两个番茄，两个鸡蛋，还有一筒面。

　　这原本是打算当今晚的晚饭的，结果跑去喝酒了。

　　嗯？她反应过来，冰箱里的东西没有被动过，那顾驰吃了什么？

　　应该去外面吃了。何清影犹豫了下，觉得顾驰一个成年人解决晚饭还是很容易的，还是只拿了一人份的食材。

　　煎蛋的香味很浓厚，何清影下了提前去皮切好的番茄，加水放面，一碗番茄鸡蛋面很快就做好了。

　　端起面往外走，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人墙”。

　　顾驰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为了省电，何清影只开了厨房的灯，此时顾驰站在厨房外，昏暗的灯光照着他，脸上明明灭灭，眼神是透出来的幽怨。

　　何清影差点被吓死，手上面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稳住，她瞪了一眼顾驰，“你干嘛？大晚上想当鬼，还是找了份鬼屋兼职，跑我这提前练习来了？”

　　顾驰的视线落在何清影手里的面上，鲜红的番茄，有些微微泛焦的鸡蛋，浓郁的面汤。

　　“我没吃晚饭。”他说。

　　何清影生起一丝无力感。

　　“顾驰你是巨婴吗？晚饭都不会自己解决？你妈不教你基本的生活技能吗？”

　　她到底是找了个帮手，还是找了个少爷？

　　顾驰又是低着头，沉默半响。

　　何清影直接绕过他，将面放在了桌子上。

　　“我妈没教过我，我妈去世了。”他的声音哑的厉害。

　　一时间，安静了。

　　何清影回头看顾驰的表情，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他的脸浸在阴影里，看着……很可怜。

　　“……”

　　叹了口气，何清影打开客厅的灯，顾驰瞬间就站在了亮光底下。

　　“对不起。”她走近，跟他道歉。

　　顾驰不说话。

　　“我现在教你。”何清影转身拿上刚刚剩下的食材，见顾驰依旧没反应，直接拉上他的手走向厨房。

　　他的手比何清影大很多，何清影拉着他的手腕往前走。

　　刚刚没有反应的顾驰已经抬起了头，盯着被拉着的手，神色不明。

　　女孩的手因为刚刚端了面，温热的，柔软的。

　　曾经也有这样双手的人，早就离他而去了。

　　顾驰看向眼前人的背影，松散的头发，纤细的脊背，在暖黄色灯的照耀下，带着柔和的美。

　　莫名的，他没挣脱。

　　面煮好，何清影和顾驰面对面坐着。

　　一碗面下肚，何清影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抬头却发现顾驰依旧在慢悠悠的吃着。

　　“你不会……又吃不惯吧？”

　　虽说这两天和顾驰吃饭时他没表现出什么，但何清影就是能感觉到顾驰吃饭时那若有若无的嫌弃。

　　“不是。”顾驰夹起一筷子面条，每一根都裹满了浓稠的酱汁。

　　“很好吃。”

　　很熟悉的做法。

　　“这是你家里的做法吗？”他问。

　　“不是，我家里一般也不勾芡，但我师傅很喜欢这样吃，这应该是景城这边的吃法。”

　　“你师傅？”

　　“对啊，我开店前还拜了一个师傅。是个很厉害的大师，但脾气很怪，我当时打听到他喜欢吃这种做法的番茄鸡蛋面，特意跟当地的婆婆学的，好不容易才收下我。”

　　顾驰闪动着眼睫，不着痕迹的说：“我来景城前听说了一位大师，叫吴谷诚，好像很厉害。”

　　“对对，就是他，我之前拜的师傅。”

　　顾驰叹着气，脸上都是可惜，“如果脾气很怪，我肯定是没办法得到他的指点了。”

　　“说不定连见都见不上。”

　　“你想学陶瓷绘画啊？”何清影想了想，“我可以带你去见见，说不定你很得他的眼缘，会跟你相谈甚欢。”

　　顾驰：“……以后再说吧，老板能和我讲讲这位大师的事情吗？”

　　“可以啊。”何清影向来是对愿意学习的人很包容的。她有些兴奋，“这位大师，之前是跟着景城一位老师傅学的手艺，已经画了三十多年，当时那位老师傅还收了好几个徒弟，学的最好的只有这位大师和一位小师妹。”

　　顾驰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小师妹？”

　　“对啊，就是陈姝言陈女士，师傅偶尔向我提过她，本来如果她能留在景城的话，应该也会和我师傅一样成为大师，但是听说当年嫁给了外地人，没有回来了。”

　　说到这，何清影眼睛微微发亮，“其实我很喜欢这位陈女士的创作风格，她早期画的图样都特别轻盈有生机。”

　　“如果能见一见她就好了。”

　　“……”

　　顾驰将面吃完，说：“有机会，也许能见面。”

　　“就是可惜了。”何清影叹了口气。

　　“可惜她离开了景城，没能成为大师吗？”

　　“也不是，只是看她早期的作品，感觉她应该很喜欢这份事业的，可惜结婚后就没再从事这行了。”

　　她说，“也许生活少了热爱，会很空虚呢。”

　　顾驰的声音很低，“也许吧。”

　　“嗯。”何清影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今天太晚了，剩下的后面再跟你讲。”

　　客厅重新暗了下来，顾驰也回了房间。

　　今夜难得有些凉爽，顾驰却失眠了。

　　胃里还是暖的，他吃到了好多年没吃上的一碗面，昏暗的房间里，借着月光，顾驰抬手看了看，五指修长，手腕是明显的骨感，此刻那里有些微微发烫。

　　他放下手，看向了房间的窗户，勉强能看到些月亮。

　　静谧的，照在他身上。

　　第二天的摆摊依旧顺利，收摊时已经夕阳满天。何清影心情不错，看着脸色不佳的顾驰，突然有些逼良为娼的心虚。

　　“咳咳。”掩饰性的清了清嗓子，何清影叫上顾驰，“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去吃点好的。”

　　对于何清影口中的宝贝坐骑，顾驰已经成面无表情的坐下并自觉的的拉上推车了。

　　推车的轮子轱辘作响，何清影将车停在了一家很有烟火气的小店门口。

　　此时正值饭店，小店里显然忙的不可开交，几张折叠桌摆到了外面，能闻到店里传来阵阵的菜香。

　　顾驰抬头看了一眼，上面是简单的红色塑料做的招牌，荷叶小炒四个字已经有些斑驳。

　　店里人很多，男女老少，声音交错。

　　何清影熟练的拉顾驰坐在了唯一一个在外边角的空桌上。

　　木质的桌椅，有些斑驳和坑洞，但擦的很亮。

　　“想吃什么？”

　　这里没有菜单，每日的菜品都由老板提前写在黑板上，根据今日买的菜一日一换。

　　何清影正指着黑板，问顾驰。

　　他看过去，辣子鸡，28元。

　　红烧肉，38元。

　　红烧鸡爪，38元。

　　番茄炒蛋，18元。

　　顾驰：“……”

　　“我觉得，咱们两个人，点两三个菜就好了吧。你觉得呢？”何清影眼睛看着黑板，身体微微倾斜。

　　“我都行。”

　　顾驰看着她们过于近的距离，转身坐了回去。

　　菜很快端了上来，份量并不见少，且都冒着热气，香味很浓烈。

　　“怎么样？很意外吧。”何清影一脸得意的夹起一块红烧肉。

　　“你看里面炒菜的师傅，这里的菜全都是现炒现卖，还很便宜！”何清影脸上骄傲快要溢出来，“这是我在景城发现的最有性价比的饭馆。”

　　“为什么这么便宜？”

　　如果要保持足够的利润，将价格定的太过于低。

　　“薄利多销嘛，而且来吃饭的都是街坊邻居，她们这家店已经20多年没变过价了，大家也愿意来这吃。”

　　“这样。”顾驰没再接话，这种商业模式，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很有烟火气嘛？人情味很重啊。”她凑过来，笑的眉眼弯弯。

　　“嗯。”

　　耳边是嘈杂的各种声响，为了及时传菜上菜，客人和老板都得扯着嗓子喊，炒菜的师傅肩上搭着汗巾，没戴口罩，没戴帽子，只有面前飞舞的火焰，和被颠飞又再次回到锅里的菜。所有人都在这露出了轻松的的笑。

　　这里没有穿着西服高定的精致男女，没有在旁边演奏小提琴的舒缓音乐，更没有戴着帽子穿着手套的顶级厨师用着顶级食材烹饪的精致菜式。

　　顾驰像个局外人看着夜晚饭店的热闹。

　　他不属于这里。

　　这个，被母亲多次提及，眼里充斥着怀念和遗憾的地方。

　　“噗呲！”

　　顾驰思绪被拉回，何清影正看着手机，眉眼舒展，带着愉悦。

　　她甚至拉过顾驰，“诶你看这个视频，好搞笑。”

　　她自己又笑起来，笑声和周围的声音混在一起，却又清晰的独立，笑的将手搭上了顾驰的肩膀，一脸兴奋的将视频分享给赵玉莹。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顾驰，“你也觉得好笑吧？”

　　顾驰不觉得好笑，但他还是不自觉的弯了唇角。

　　也就……一点好笑吧。

　　周围的声音，不再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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