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之叛

作者:淮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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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明白


      李岁他们走后,莉莉丝抱着安悠悠地说:“我本以为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她捧起安的脸来,安的眼睛里还蓄着泪花,莉莉丝知道,安肯定很委屈。
      在大义与安之中,巴普洛娃和李岁都没有选择安。
      安会支持她父母的选择,但无论如何,这些抉择会在她心里留下疤。
      莉莉丝看着安,她难得正经而珍重地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安,无论天平另一端是什么,我都会向你倾斜。”
      莉莉丝轻柔地拭去安脸上的泪,温柔而坚定地说:“我以性命起誓。”
      安扑进莉莉丝的怀里,像小时候无数次扑在巴普洛娃怀里一样。不同她平日的沉稳,只是作为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能容忍她放肆哭泣的避风塘。
      安紧紧抱住莉莉丝:“那就……说好了……”
      另外三个人在李岁的房间坐着。
      “你现在还能念咒吗?”冯老二夹着封口契看向沉默不语的李岁。
      李岁清了清嗓子,但声音还是有些哑:“念。”
      他从冯老二手上接过封口契,朝冯老二看了一眼,又轻声地说了句谢谢。
      冯老二摆了摆手。
      李岁讲述这段往事远不像面上那样若无其事。
      秘密埋葬在心底,情绪尚且可以一起被封存;但若向至亲之人揭露血淋淋的往事,便要扒开伤口,连同血肉也翻出来,那免不了要噎了嗓子。
      好在冯老二很有眼力见地接上了李岁的话。
      齐绩把墨镜摘下来给正在念咒的李岁戴上:“哎哟我真是……我脑子要是再灵光点,当时该把墨镜给你戴上的!这样你讲哭了安和莉莉丝也看不出来。”
      李岁把咒念完了,有点无语地说:“你脑子没这么灵光还真是谢天谢地。”
      齐绩收回他心爱的墨镜,看到墨镜底下李岁那张没表情的脸,忍不住吐槽:“你上那么多节表情管理课,就是把自己学成面瘫吗?”
      “你懂什么,这叫不显山不露水。哦,对了,我还学了商业化微笑。”
      李岁朝齐绩展示了他的学习成果,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有点瘆人。
      冯老二看笑了:“李大仙,这些年把你转到台前工作真是辛苦你了,你确实很没有和活人打交道的天赋。”
      “没关系的大仙,等革命胜利了,咱们仨当摸金校尉去,不用和活人打交道了。”
      李岁很赞同地点点头:“齐老板可算说了点人话。”
      这下轮到冯老二无语了:“请问这哪里像人话了?还请两位大仙别拉我下水。我看赶紧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他说着,扯上齐绩走了:“李大仙,几天后见。”
      第二天一早,李岁带着莉莉丝和安回了李府,远远能看到永宁侯夫妇在李府门口等着接。
      陈芳泽始终不知道巴普洛娃和莉莉丝不是朱红的亲生孩子,李岁告诉陈芳泽莉莉丝是朱红的女儿后,她高兴坏了,起了个大早在门口等着。
      陈芳泽不再摆婆婆架子,很热切地迎接了莉莉丝。
      永宁侯站着她们背后感觉鼻子有点发酸,假装仰头望天。
      李岁不知道什么时候晃到了永宁侯身边,给他递了张手帕:“男儿有泪不轻弹。”
      “此时不弹何时弹!龟儿子,还教育上你老汉儿了!”永宁侯愤愤地接过手帕,胡乱抹了把脸。他小声跟李岁说:“就别跟你娘说她俩是偷跑出去的了,你娘肯定会觉得后怕。”
      李岁点点头。
      陈芳泽带着莉莉丝和安说说笑笑地进了院子,李岁和永宁侯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莉莉丝和安出逃的事报到了剑门关,恰好陈芳泽不在账内,没看到信。等回到家里,空荡荡的,永宁侯也只说是李岁带她们出去玩了。
      他心里始终发毛,急匆匆地让李岁把莉莉丝和安找回来。
      永宁侯看着陈芳泽拉着莉莉丝和安和和睦睦的样子,可算放下心来,他向李岁嘀咕着:“我真的怕,我真怕有人出去了就回不来……你和你妹妹从李府出去时,差不多也就安这个年纪,我和你娘觉得,你们俩都是有主见的人,一个善武,一个会法,在外面怎么着都吃不着亏……我真后悔,如果我和你娘把你们看得再紧一点,阿岚是不是不会走得这么早?她才二十多,花儿一样的年纪……”
      一些话鱼刺一样梗在了李岁嗓子里,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只是轻声说: “笼子关不住想飞的鸟。”
      陈芳泽拉着莉莉丝和安进了屋,下人们便陆陆续续地端上了茶和点心。永宁侯和李岁没跟上去,在院子里下棋。
      陈芳泽很欣喜地对莉莉丝和安说:“尝尝这些!”
      她对莉莉丝笑起来:“我特地找师傅做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几款。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你还爱不爱吃这些点心。”
      “奶奶,怎么光顾着莉莉丝顾不上我了?”安拖长了调子,语气里满是嗔怪。
      陈芳泽和侍女鸳鸯都被逗得笑起来。
      陈芳泽轻轻敲了敲安的脑袋:“哪家小醋坛子翻了?”
      安很配合地捂着脑袋“哎哟”了两声。
      “别管这只小气鬼了。小时候问她要不要弟弟妹妹,每次一提,她就哭着闹着说不要……其实还是有个伴儿好。她爹现在常年在外面,一年回不来几次;我和她爷爷隔段时间就要去剑门关,她一个人在李府孤孤单单的。好在你来了……不说这些了,快尝尝吧。”
      “谢谢……”莉莉丝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陈芳泽,按规矩是该叫母亲,但陈芳泽明显没把莉莉丝当儿媳妇,而仅仅是把她当作故友的女儿、安的小姨。
      陈芳泽慈爱地看着莉莉丝:“真是快,在我印象里,你还是要抱着喂才肯吃饭的小小小姑娘呢。
      那时候你还在换牙,说话漏风,每次看到我来都要跑上来像小麻雀一样‘陈阿姨’‘陈阿姨’地叫,问我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
      不过那时候你太小了,现在恐怕完全不记得‘陈阿姨’这个人了吧。我也真是,完全没认出你。听到你的名字也以为是重名。”
      莉莉丝笑了笑,没有回话,依旧只是吃着糕点。
      莉莉丝还真就对这个“陈阿姨”很有印象。
      虽然她记不得“陈阿姨”具体的样貌与声音,但关于“陈阿姨”这个人,她是决计忘不了的。
      莉莉丝小时候跟朱红住在华安,陈芳泽隔断时间就会带着李岁、巴普洛娃以及鸳鸯来看看她们。
      和陈芳泽一起来的,还有漂亮衣服、新奇玩具以及莉莉丝从来没吃过的美食。
      “陈阿姨”对莉莉丝来说是一切美梦的敲门砖。
      莉莉丝最喜欢的大人就是陈阿姨,她总是问朱红,陈阿姨下次什么时候来。
      一个湿漉漉的梅雨季,朱红照旧给陈芳泽沏上花茶,往里面丢两块冰糖,手上拿着小汤匙悠哉悠哉地搅拌着,听着陈芳泽兴高采烈地分享她最近的见闻。
      巴普洛娃和李岁吵吵闹闹地在屋檐下嬉笑打闹。
      莉莉丝被陈芳泽抱在怀里,安逸地享受着陈芳泽的投喂。
      朱红往常总是带着浅笑注视着陈芳泽,注视着陈芳泽星星一般熠熠生辉的眼睛,这次她不怎么笑了,只是依旧注视着陈芳泽,就像向日葵注视太阳。
      陈芳泽走后,莉莉丝问朱红,她们马上要搬新家,陈阿姨还找得到她们吗?
      朱红很小声地说:“她找不到了。”
      “那怎么办呀!我喜欢陈阿姨!我希望她能找到我们!”
      朱红盯着陈芳泽远去的马车,她的声音被淅淅沥沥的雨吹打的有些模糊不清,但莉莉丝依旧听到了,她听到朱红近似喃喃自语般:“我不喜欢她。”
      朱红不喜欢陈芳泽吗?
      朱红本人并不像她名字般明艳,她是个冷静到冷酷的人。
      她不喜欢笑、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不喜欢甜得恶心的花茶。
      那她或许是该不喜欢陈芳泽。
      陈芳泽每次来都在笑着、每次来都带来吵闹、每次来都问朱红,今天的花茶是什么味道。
      而朱红会对陈芳泽笑、会认真地听陈芳泽说的每一个字、会给陈芳泽备上她亲手晒的花茶。
      莉莉丝实在不明白朱红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这件莉莉丝始终读不懂的事让她印象很深,以至于每一个梅雨季,当空气裹着青草和尘土的味道涌入鼻腔,她都会不自觉地想起搬家那天缠绵悱恻的雨,和那句“我不喜欢她”。
      “朱红现在怎么样了?”故事中那位明艳的女主角问道。
      “她上吊了。”
      “哐啷”,茶盘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是陈芳泽的侍女鸳鸯愣了神。
      “上吊了?”陈芳泽和鸳鸯不约而同地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问。
      鸳鸯连果盘也顾不上捡,急忙追问莉莉丝:“怎么会上吊?你们碰上什么事了?伊利亚家对下人很糟糕吗?她死之前有没有说什么?留遗书了吗?”
      陈芳泽拿着手绢抽泣,安坐在她身边抱着她,说着些安慰的话。
      看样子陈芳泽他们不知道新旭党之类的事,莉莉丝要解释清楚着实有些困难,她只好说:“伊利亚家待我们不薄。她帮伊利亚家盯着些黑产,恐怕是惹了什么人,怕麻烦找上来殃及池鱼,提前了断了。”
      倒也不算骗人,李岁告诉她真相之前,她就是这样以为的,甚至伊利亚家也这样认为。
      朱红的工作远比莉莉丝的保镖工作危险,她常年过着刀尖上舔血生活。
      莉莉丝一直想把朱红的人权契从伊利亚家赎回来,让她金盆洗手颐享天年。
      她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拿着朱红的人权契迫不及待地跑回家想给朱红一个惊喜。
      结果她打开家门,看到朱红用一条白绫吊死在家里。
      莉莉丝一下子跌坐在门口,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
      接连几天莉莉丝都浑浑噩噩,她不明白朱红这样坚韧的人为什么会自杀。
      明明日子还算顺心,甚至她作为奴仆的生活都要结束了,为什么偏偏在一切都要好起来之前,她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她在朱红的坟前坐了两天,脑子始终浆糊一样无法思考。
      第三天下雨了,冬妮娅打着伞找到了她。
      冬妮娅给莉莉丝撑着伞,为朱红默哀了一会儿。
      “或许是道上有人盯上了她,她不想连累你。”冬妮娅弯下腰小声地对莉莉丝说着,“那你更不该这样作践自己。好好活下去。”
      莉莉丝把朱红的人权契烧给了她,或许在地府,朱红就能把人生抓在自己手里了。
      “遗言遗书都没留,遗物也少,就这些,我没见她戴过。”莉莉丝从贴身的包里拿出一对翡翠耳环和一只金镯子。
      鸳鸯看着那对耳环和那只镯子,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临走时……我和夫人送的……我……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走……”
      鸳鸯哭得蜷起身子,陈芳泽一边哭一边轻轻拍着鸳鸯的背,她扭过头对莉莉丝说:“总不能……总不能让她的魂儿都回不了家……等敬神日结束了,我们就去罗斯,把她的坟迁回来,让她落叶归根……”
      陈芳泽伸出手把莉莉丝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好孩子……你们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我们一起接你娘回家……”
      莉莉丝眼眶有点湿,朱红死后,她就没有“家”了。
      她也紧紧回抱了陈芳泽,末了才挤出来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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