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余生有你

　　手术中心的审批比预想的顺利。
　　也许是赵局长在背后推动了什么，也许是祝科阳的名气起了作用，县建设局在一周内就批复了规划许可。消息传到诊所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太好了！”小刘跳起来，“我们也要有真正的手术室了！”
　　王姐抹着眼角：“我在这诊所干了十年，看着徐医生一个人撑起这里。现在终于...终于要有大变化了。”
　　徐诺也很激动，但他更关注实际的问题：“施工队联系好了吗？材料采购呢？还有设备订购的进度...”
　　“都在跟进。”祝科阳把一叠文件递给他，“施工队下周进场，基础设备下个月到货，医疗器械公司给了我们很大的折扣。”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个好消息。省医科大同意在我们这里设立基层医疗培训点，第一批学员下个月就到。”
　　徐诺抬起头，眼中闪着光：“真的？”
　　“真的。”祝科阳微笑，“他们看中了我们的实践条件——既有你这样的基层医疗专家，又有县医院的资源支持。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
　　“我们的理念。”祝科阳说，“不是简单地把大医院的技术照搬过来，而是结合基层实际，培养真正适合乡村的医疗人才。”
　　这正是徐诺五年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大医院的先进技术当然重要，但如果不考虑基层的条件和需求，再好的技术也落不了地。
　　“所以，”祝科阳继续说，“省医科大希望我们共同开发一套培训课程。你负责基层实践部分，我负责专业技术部分。”
　　徐诺的心跳加快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梦想了，而是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还有一件事。”祝科阳的表情变得严肃，“县医院希望我每周增加一天门诊时间。他们那边的胸外科门诊已经预约到三个月后了。”
　　徐诺的笑容淡了些：“那你不是更累了？”
　　“所以我拒绝了。”祝科阳说，“但我提出了另一个方案——远程会诊。我们可以在诊所设立一个远程医疗点，你在这里做初步筛查，疑难病例通过视频和我以及省里的专家会诊。”
　　“这样可以吗？”徐诺问。
　　“技术上没问题。”祝科阳点头，“我已经和省里几家大医院谈过了，他们都很支持。这样既能减轻县医院的压力，又能让患者少跑路，还能培训我们的医生。”
　　这个方案让徐诺眼前一亮。他立刻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想法：“那我们还需要一套远程医疗设备，稳定的网络，专门的房间...”
　　“我已经联系了相关公司。”祝科阳按住他的手，“徐诺，你不用一个人扛所有事。我们现在是团队，记得吗？”
　　徐诺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突然感到一阵鼻酸。五年前，他总是习惯把所有压力都自己扛，生怕给别人添麻烦。五年后，他终于学会接受帮助，学会依赖。
　　“好。”他轻声说，“我们一起来。”
　　施工队在三天后进场了。推土机的轰鸣声打破了小镇的宁静，也引来了许多好奇的居民。
　　“徐医生，这是要建什么呀？”一位常来看病的老人问。
　　“手术中心。”徐诺耐心解释，“以后一些简单的手术就不用跑县里了。”
　　“那敢情好！”老人拍手，“我老伴的胆结石，就因为怕折腾，一直拖着没做。这下可好了！”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会发生好几次。徐诺和祝科阳发现，居民们的期待比他们想象的要高得多。这既是动力，也是压力——他们必须把事情做好，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施工期间，祝科阳的县医院工作继续进行。每周两天，他都会在县医院指导手术、培训医生、出门诊。而徐诺则在诊所处理日常诊疗，同时监督施工进度。
　　两人的时间常常错开，有时候一天只能匆匆见一面。但每天晚上，无论多晚，祝科阳都会回到诊所的住处。有时候徐诺已经睡了，他会轻轻走进房间，看一眼他安静的睡颜，然后悄悄离开。
　　有天晚上，祝科阳从县医院回来时已经十一点多了。诊所的灯还亮着，徐诺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
　　祝科阳轻轻走过去，想叫醒他回房间睡，却看到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是关于手术中心运营的详细规划，包括人员配置、设备维护、应急预案...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
　　翻到最后一页，祝科阳愣住了。
　　那是一份时间表，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精确到每半个小时。徐诺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门诊、查房、施工监督、设备采购、培训准备...而在每个时间段的旁边，都标注着一行小字：
　　“科阳在县医院手术”
　　“科阳培训结束”
　　“科阳门诊时间”
　　“科阳该休息了”
　　在最下方，徐诺写着一句话：“要更努力才行，不能拖累他。”
　　祝科阳的心揪紧了。五年了，徐诺还是这样，总是默默承担一切，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
　　他轻轻推醒徐诺：“回房间睡。”
　　徐诺迷迷糊糊睁开眼：“你回来了...几点了？”
　　“十一点多了。”祝科阳柔声说，“怎么睡在这儿？”
　　“等你...”徐诺说着又要闭上眼睛。
　　祝科阳扶起他，半搀半抱地带他回房间。徐诺很轻，术后虽然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比正常人瘦弱。
　　“我自己能走。”徐诺小声抗议。
　　“我知道。”祝科阳没松手，“但我想扶着你。”
　　把徐诺安顿在床上，祝科阳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回来时，徐诺已经清醒了些，靠坐在床头。
　　“谢谢。”他接过牛奶，小口喝着。
　　祝科阳在床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今天看到你的笔记本了。”
　　徐诺的动作顿住了。
　　“徐诺，我们是合伙人，是战友，是...”祝科阳顿了顿，“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你不需要一个人扛所有事，也不需要觉得会拖累我。”
　　“可是你那么忙...”
　　“你也一样忙。”祝科阳打断他，“而且你做的很多工作，是我做不了的。比如和居民沟通，了解基层需求，协调各种关系...这些都需要你对这里的熟悉和信任。”
　　他握住徐诺的手：“我们各自擅长不同的事情，所以才要互补，所以才要并肩。你明白吗？”
　　徐诺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点了点头。
　　“还有，”祝科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我重新做了时间安排。你看看。”
　　那是一份两个人的时间表，比徐诺的那份更加合理。它不仅安排了工作，还预留了休息时间、吃饭时间，甚至每周有一个晚上的“自由时间”，标注着：“可以一起看电影或者散步”。
　　“我们都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祝科阳认真地说，“你的身体还在恢复期，不能太劳累。而我也需要调整节奏，不能像在北京那样拼命。”
　　徐诺看着时间表上那些被特意标注的休息时段，眼眶发热。
　　“好。”他说，“我们按这个来。”
　　从那天起，他们的生活真正进入了“并肩”模式。每天早上六点半，两人一起晨跑——徐诺的身体还跑不了太久，但祝科阳会陪他慢慢跑，然后一起在小镇的石板路上散步。
　　七点半，一起吃早饭。祝科阳做饭，徐诺洗碗。
　　八点，诊所开门。有祝科阳在的日子，他们一起查房；祝科阳去县医院的日子，徐诺会送他到门口。
　　中午，无论多忙，两人都会通个电话，简单交流一下上午的情况。
　　晚上，尽量一起吃饭。即使祝科阳从县医院回来晚了，徐诺也会等他。
　　周末，他们给自己放半天假。有时候去水库钓鱼，有时候就在老槐树下看书，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靠在一起晒太阳。
　　这样的节奏让两个人都找到了平衡。徐诺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体重也慢慢增加。而祝科阳眼中的疲惫感也逐渐消失，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平和从容。
　　施工进行到第二个月时，手术中心的框架已经基本成型。同时，省医科大的第一批学员也到了——六个年轻的医学生，他们将在这里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基层实践。
　　开班仪式上，徐诺看着台下那些年轻的面孔，突然想起了二十岁的自己。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对未来充满期待，又有些迷茫。
　　“各位同学，欢迎来到青山镇。”徐诺站在讲台上，声音清晰而坚定，“接下来的三个月，你们将在这里学习和实践。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基层医疗可能没有大医院那么多先进设备，没有那么复杂的手术，但它同样重要，同样值得付出。”
　　他顿了顿，继续说：“在这里，你们将学会如何用有限的资源解决实际问题，如何与患者建立信任，如何在条件不足的情况下做出最佳判断。这些技能，是任何书本上都学不到的。”
　　台下，祝科阳静静地看着他。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徐诺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那一刻，祝科阳仿佛看到了两个徐诺的重叠——二十岁那个青涩但执着的医学生，和三十岁这个成熟而坚定的医生。
　　提问环节，一个学生举手：“徐老师，您为什么选择回基层？以您的资历，完全可以去大医院发展。”
　　这个问题让教室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徐诺身上。
　　徐诺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因为这里需要我。也因为...这里让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他的目光投向祝科阳：“我曾经也以为，只有在大医院、在大城市，才能实现医生的价值。但后来我发现，价值不是由地点决定的，而是由你做的事、你帮助的人决定的。”
　　“在青山镇，我治愈的每一个患者，我解决的每一个问题，都让我感到实实在在的价值。而当你的工作真正改变了一个社区的健康状况时，那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学生们认真地听着，有人在做笔记。
　　“当然，”徐诺补充道，“选择基层不意味着放弃进步。相反，我们需要不断学习，把新技术、新理念与基层实际结合起来。这也是为什么祝医生会在这里，为什么省医科大会在这里设立培训点——我们都在探索一条适合中国基层的医疗发展之路。”
　　掌声响起。祝科阳也鼓起掌，眼中满是骄傲。
　　下课后，学生们去熟悉环境。徐诺和祝科阳留在教室里收拾东西。
　　“讲得很好。”祝科阳说。
　　“紧张死了。”徐诺松了松领口，“好久没面对这么多人了。”
　　“但你看起来完全不像紧张的样子。”祝科阳笑了，“你知道吗，你在台上发光。”
　　徐诺脸一红：“哪有...”
　　“有。”祝科阳认真地说，“徐诺，你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耀眼。”
　　窗外，施工队的工人们正在忙碌。手术中心一天天成型，就像他们的关系，也在一天天变得更加坚实和成熟。
　　傍晚，两人照例去河边散步。夕阳把河水染成金色，也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在想，”徐诺突然说，“等手术中心建好了，我们要办个正式的启动仪式。”
　　“好主意。”祝科阳点头，“可以邀请县里的领导，省医科大的老师，还有...我们的家人。”
　　徐诺的脚步顿了顿。
　　“我爸妈想来看你。”祝科阳轻声说，“他们知道我们的事了。”
　　“他们...不反对吗？”
　　“我妈一开始不太理解，但后来想通了。”祝科阳说，“她说，看到我这几个月的变化，就知道我的选择是对的。”
　　徐诺的心跳加快了：“那...你什么时候告诉他们我要去的？”
　　“上周。”祝科阳握住他的手，“我说，我要带一个人回家，一个我认定要共度余生的人。”
　　河水静静地流淌，像时间，温柔而坚定。
　　“我有点紧张。”徐诺老实说。
　　“我也是。”祝科阳笑了，“但我们会一起面对，就像面对所有事情一样。”
　　夜幕降临，星星一颗颗亮起来。小镇的灯火也渐次点亮，温暖而安宁。
　　回到住处，祝科阳拿出一封信：“其实，还有一件事。”
　　“什么？”
　　“省里要评选‘基层医疗创新示范点’，我把我们的手术中心和培训计划报上去了。”祝科阳说，“如果入选，会有资金支持和政策倾斜。”
　　徐诺睁大眼睛：“你怎么没告诉我？”
　　“想给你个惊喜。”祝科阳微笑，“而且，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入选。因为我们的模式，正是基层最需要的。”
　　那一夜，徐诺失眠了。但不是因为焦虑，而是因为期待。他躺在床上，听着楼上祝科阳的脚步声，想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重逢，坦诚，规划，施工，培训...
　　所有的碎片正在慢慢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图景。而图景的中心，是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
　　凌晨时分，徐诺悄悄起床，来到后院。手术中心的框架在月光下静静矗立，像一座未完成的雕塑，充满无限可能。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祝科阳。配文只有两个字：“谢谢。”
　　几秒钟后，楼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祝科阳走到窗边，向下看。月光下，两人相视而笑。
　　没有更多的言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错过了五年，但也许正是这五年的分离，让他们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更珍惜重新获得的机会。
　　手术中心即将建成，培训计划已经启动，未来的路还很长，挑战还很多。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孤单，不再迷茫。
　　祝同心，不仅仅是并肩而立，更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在宁静的小镇夜晚，两个房间的灯光相继熄灭。但心中的光，却因为彼此的存在而永远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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