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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龙眼溪
201n年4月20日夜，黄翊行写作业写到一半时，在一旁刷手机的妈妈突然说：“你班上好像有个同学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谁啊？”
“喏，你看。”妈妈把手机递给她看。
群昵称叫“江男妈妈”的人在“秋水九中八年一班家长群”问：“请各位家长帮忙，问问孩子们知不知道江男放学后去了哪？他现在还没回来。”
类似的信息她发了好几条。
时间分别为19:21，20:14，21:35。
班主任也在群里问了大家，顺便艾特了全体成员。
怎么会……
黄翊行感觉哪里不对劲。
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
“妈妈，我先讲个电话。”
女人见怪不怪地挥挥手由着女儿去。黄翊行常常和朋友打电话，有时一打就是很长时间，都是用黄妈妈的手机。
“喂——”
“诶，翊行，你看到群里的消息了吗？”电话那头的人语速很快，“好奇怪啊，我们明明在岔路口看着他走了，他怎么会不见了。”
“是啊……”
这天夜里，黄翊行辗转难眠。
翊行眼前不断重现的，是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幕。
她们在岔路口和江男分开后没走多久，她突然很惊慌地说有东西掉在半路上了要回去找，让翊行不用等她。翊行说没关系，还是停在原地等她回来。
翊行看着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转身跑远——成长路上，黄翊行有很多次看着她的背影：新学期排座时她站在自己前面的时候，考试后她上讲台领奖状的时候，二人闹别扭了她扔掉笔怒气冲冲大踏步离开的时候，放学路上两个人聊得意犹未尽、道别后她一步三回头回家的时候……
翊行通常不会记住自己当时有什么感受，但这次，她心里蓦地升起一种很荒谬的预感——好像这个转身之后，她们生活中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
第二天，不知道哪个同学说，看到翊行她们和江男一起出的校门。
翊行和朋友一起去接受班主任的问话。后者全程牵着翊行的手，有条不紊地问答问题：
“是的，我们在那个岔路口分开了。”
“然后我和翊行一起回家了。”
她看向翊行，像是在问：我说的对吧？
翊行点头，缓缓接话：“我们俩的家离得很近，基本是同路。”
她们的手交缠在一起。黄翊行的手冰凉，忍不住细细颤抖。朋友的手却很温暖。
第三天，多方人马搜寻江男仍未果。
第五天，翊行意识到，江男失踪了，很可能再也回不来。而她和她的朋友，是最后两个见过江男的人。
第十天，她偶然见到江男的母亲，后者憔悴了不少。
第十三天，人们在龙眼溪的下游找到了江男泡得发肿的身体。
每年夏天，龙眼溪都会吞噬秋水镇三五个人的生命；而今年，死神提前举起了祂的镰刀。
她终于明白，自己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
“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班主任拍拍手让窃窃私语的学生们安静，“同学们放学后不要在外逗留，尤其不要靠近河边，避免失足坠落……”
五一假期结束后，同学们都知晓了江男的去世。大家议论纷纷，震惊感叹之余，却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才十几岁的年纪，学生们总觉得死亡离自己十分遥远。生活中有太多事情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忘记江男这个人，忘记关于死亡的灰色情绪。
但是黄翊行暂时忘不了。
村委会的院子外面，红纸黑字的讣告刺目。她每天上下学都要经过那张红字报，越看越觉得心惊。
红色的薄纸像血，淋了她满头。
*
“翊行，我找到了，原来校徽掉在路边草丛里。”那天傍晚，朋友跑回翊行身边，急促喘着气。
“哎，不用跑这么急，我又不是不等你。”翊行拍拍她的背。
两个女生说说笑笑，慢吞吞往家走。白色的月影嵌在天边，很快就看着她们到了翊行家门口。
“拜拜，明天……”翊行朝朋友挥手，却被对方打断了。
“翊行，你是不是喜欢江男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不知为何，翊行不是很想说。
她走近一步，声音低低的：“你就告诉我吧。”
看她这个样子，翊行没办法了，只好轻轻点头，又解释：“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感觉好多人都喜欢江男，年段里那么多女生向他表白——”
“我知道，”她再次打断翊行语速很快的声音，停顿了一会，下巴微微扬起来，很是笃定的样子，“他会让你的喜欢变廉价。”
“走了，明天见。”
翊行看着她离开，几乎有些痛恨她。又是这样……又拿话来扎自己。
*
五月底，天气越来越热。
体育课，操场旁的榕树下，八年一班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坐着乘凉，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翊行和朋友坐在偏僻的角落，聊着最近火热的偶像艺人和动漫角色，时不时笑得东倒西歪，靠在对方肩膀上。
翊行看着朋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忍不住出声叫对方的名字。
“怎么了？”她揩掉眼角泪水，看着翊行的眼睛。
翊行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时近正午，日头火辣辣的，人在太阳下待一会就会出汗。手心里沁出汗水，翊行抹在了榕树树干上。知了嘶叫着她的心，她决定将某些事情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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