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而生

　　苏晚是在一个落雨的周末去的美术馆。

　　不是特意要去，只是复查完身体，走出医院时，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她没带伞，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目光扫过对面——市美术馆的牌子在雨雾里若隐若现，门口的海报写着“印象派特展”。

　　她想起大学时，陆明宇曾说要带她来看画展，说“你总对着代码，该看看画养养眼睛”。后来忙创业，忙公司，忙到把这茬彻底忘了。

　　雨没停的意思，苏晚索性过了马路，买了张门票走进美术馆。馆内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暖黄色的灯光打在画布上，莫奈的睡莲在光影里浮动，雷诺阿的舞会在色彩里旋转，潮湿的心事好像被这氛围熨帖了些。

　　她在一幅《鲁昂大教堂》前站定。画家笔下的教堂在不同光线下呈现出不同色调，清晨的清冷，午后的温暖，黄昏的瑰丽，像极了人生的不同切面。

　　“莫奈晚年几乎失明，却把光影画得比谁都透彻。”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晚回头，撞进一双平静的眼眸里。男人穿着深灰色的薄款风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他手里拿着一本展览手册，目光落在画上，侧脸的线条很干净，带着种疏离的温和。

　　苏晚愣了愣，下意识接话：“大概是因为，他看的不是眼睛里的光，是心里的。”

　　男人转过头，嘴角弯了弯，弧度很轻：“有道理。”他伸出手，“沈亦臻。”

　　“苏晚。”她回握，他的指尖微凉，像沾着外面的雨气。

　　“来看莫奈？”沈亦臻指了指画，“还是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苏晚笑了笑，“刚从医院出来，躲躲雨。”

　　他没追问为什么去医院，只是点点头：“这里确实适合躲雨。我常来，有时候对着一幅画坐一下午。”

　　“你是学艺术的？”

　　“不是，做建筑设计的。”他说，“看画能找些灵感，光影和空间，很多道理是通的。”

　　他们并肩往前走，没再聊画，反而说起了别的。沈亦臻说他最近在做一个旧街区改造项目，总在纠结“保留原貌”和“实用主义”的平衡；苏晚想起星途科技的新办公楼设计，忍不住插了句“或许可以在老建筑的框架里，藏进现代的功能区，像给老故事加新注脚”。

　　沈亦臻侧头看她，眼里有微光：“这个比喻有意思。”

　　走到出口时，雨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在地面的水洼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我车在那边。”沈亦臻指了指不远处的停车场，“不介意的话，送你一段？”

　　苏晚犹豫了一下。林溪总说她“对人太设防”，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种让人放松的气场，像雨后的美术馆，安静又平和。

　　“好，谢谢。”

　　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沈亦臻没开导航，好像对这一带很熟。他问了地址，没多话，只是在经过一家面包店时，停下车：“等我两分钟。”

　　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个纸袋，递给她：“刚出炉的肉桂卷，暖的。”

　　面包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肉桂味，在车厢里弥漫开来。苏晚捏着温热的纸袋，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软了一下。很久没人这样，在她随口提过“喜欢肉桂味”后，特意停车去买。

　　车到小区门口，苏晚道谢，正要推门，沈亦臻忽然说：“下周有场建筑展，在城西的展览馆，或许……”他顿了顿，语气很自然，“你要是有空，可以一起去。”

　　苏晚看着他，他的目光很坦诚，没有试探，没有刻意。她想起刚才在美术馆，他说“光影里藏着生活的答案”，突然觉得，或许可以试着，让生活照进一点新的光。

　　“好啊。”她点头，“到时候联系你。”

　　交换联系方式时，苏晚注意到他的微信头像是一张黑白照片，是某个老建筑的屋檐，棱角分明，却在转角处留着一道柔和的弧线。

　　像他的人。

　　下车时，风带着桂花香飘过来。苏晚回头，沈亦臻的车还停在原地，他摇下车窗，冲她挥了挥手。

　　她抱着肉桂卷走进楼道，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面包还热着，暖了手心，也好像暖了些心里的褶皱。

　　或许，有些相遇，就该慢慢来。像雨后的阳光，不疾不徐，却能一点点把潮湿的角落，都晒得透亮。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