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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从刘军口中撬出“玄铁”这个名字时,望临夏指尖的烟刚燃到一半。烟灰落在卷宗上,恰好盖住“傀儡十字会总部”那行字,像层化不开的迷雾。
“玄铁是华东堂口的堂主,”刘军缩在审讯椅里,声音发颤,“我只见过他两次,都戴着面具。他说总部在境外,但华东这边有个‘铁巢’,是他的落脚点,藏在云栖谷最深处的‘枯竹沟’。”
卫叙洲立刻在地图上圈出位置。枯竹沟是云栖谷的无人区,早年山洪冲毁了栈道,只剩一条隐蔽的羊肠小道,三面是悬崖,易守难攻。
“这是典型的瓮城布局,”望临夏掐灭烟,指腹摩挲着地图上的沟壑,“他故意把老巢选在这,就是算准我们不敢轻易大规模行动。”
“那我们怎么办?”周明宇攥紧相机,镜头还留着之前拍的竹海照片,此刻看在眼里,只觉得那些葱郁的竹子下都藏着暗箭。
“我和卫叙洲先探路,”望临夏起身拿装备,“你们留在外围接应,一旦有信号,立刻带人支援。记住,没有我的指令,不许靠近枯竹沟半步。”
出发时天刚蒙蒙亮,晨雾裹着竹香扑在脸上,却没半点暖意。卫叙洲开着辆不起眼的民用越野车,沿着废弃的林区公路往里走,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刺耳。
“望队,”卫叙洲扫了眼后视镜,确认没人跟踪,“刘军说玄铁身边有七个护卫,都有军方背景,手里有制式武器。我们俩是不是太冒险了?”
望临夏正检查配枪,闻言抬眼笑了笑:“冒险才有机会。玄铁这种人,多疑又自负,他料定我们会等专案组部署,反而不会防备小股渗透。”
车子在沟口停稳,两人换了迷彩服,踩着晨露往沟里走。路面满是碎石,稍不留意就会打滑。走了约莫半个钟头,前方的竹林突然稀疏起来,露出一座废弃的竹制品加工厂。
厂子外墙爬满枯藤,大门锈得只剩个框架,风一吹,吱呀作响。望临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弯腰贴着墙根走,卫叙洲紧随其后,手心的冷汗浸透了手套,连指节都在泛白。
刚绕到厂房侧面,就听到里面传来金属碰撞声。望临夏扒着窗缝往里看,昏暗的厂房里,五个穿黑色劲装的男人正擦拭枪支,墙角堆着的木箱上,赫然印着傀儡十字会的十字标记。
“你绕到后门,”望临夏压低声音,气息擦过卫叙洲耳边,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我引他们出来,你趁机摸进去找玄铁的踪迹,注意安全。”
卫叙洲喉结滚了滚,攥紧枪点头,猫着腰往后门挪去。他躲在墙角,看着望临夏捡起石块的背影,心脏像被什么攥着,跳得发慌。
“哐当——”
石块砸中铁桶的脆响刺破寂静,厂房里的人瞬间冲了出来。望临夏动作快得像道残影,一脚踹飞左侧那人的枪,枪托利落砸向另一人太阳穴。可他没看见,二楼窗口那道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后背。
“望队!小心!”
卫叙洲的嘶吼像被撕裂的布帛,他几乎是拼了命地冲过去,可子弹比声音更快。尖锐的破空声掠过耳畔,望临夏胳膊上瞬间绽开一道血花,鲜血溅在地上,红得刺眼。
更致命的是第二颗子弹——对方根本是调虎离山,枪口转瞬间对准了扑过来的卫叙洲。
“躲开!”
望临夏的声音刚落,人已经扑了过来。卫叙洲只觉得一股力量将自己狠狠推开,下一秒,枪声震得他耳膜发疼。他摔在地上,回头时正好看见子弹嵌入望临夏后背的瞬间,鲜血顺着迷彩服的缝隙往外涌,晕开大片深色的痕迹。
“望队!”
卫叙洲眼睛瞬间红透,抬手开枪击中楼上的偷袭者,可厂房里的人已经全冲出来,四五把枪的火力交织成网,压得他抬不起头。望临夏咬着牙拽住他的胳膊,后背的血蹭在他手腕上,滚烫得吓人。
“往悬崖退!”望临夏的声音带着喘息,每走一步都在踉跄,“别恋战!”
卫叙洲想扶他,却被他用力甩开。两人跌跌撞撞跑到悬崖边,朽坏的护栏一踩就断,下面是翻涌的云雾,深不见底。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玄铁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后,黑色长袍下摆扫过地面,青铜面具下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冰。
“望警官,倒是有几分骨气,”玄铁的声音磨得人耳朵疼,“可惜,今天这枯竹沟,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望临夏靠在崖边的岩石上,呼吸越来越沉。他摸出信号器按下去,冰凉的外壳蹭过指尖,随后猛地将卫叙洲往悬崖下的小道推:“跑!去找周明宇他们,带支援过来!这是命令!”
“我不走!”卫叙洲死死攥着他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下来,“要走一起走!我不可能丢下你!”
“卫叙洲!”望临夏的声音陡然严厉,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你留在这里,我们两个都得死!带着人回来,抓住玄铁,这才是你该做的事!”
话音未落,望临夏突然用力将他往小道那边推。卫叙洲踉跄着后退几步,刚想站稳,就看见数颗子弹朝着望临夏射去。望临夏侧身躲避,却还是被一颗子弹击中胸口,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朝着悬崖下的云雾倒去。
“望队——!”
卫叙洲疯了似的想冲过去,两个护卫立刻扑上来缠住他。他像头失控的野兽,挥拳砸向对方,指甲嵌进对方肉里,胳膊被刀划开一道深口子也浑然不觉。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望临夏的身影消失在云雾里,那道熟悉的迷彩服颜色,像一片叶子坠入深渊,连一点回响都没有。
“废物!”玄铁的呵斥声响起,“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卫叙洲盯着那片云雾,喉咙里涌上腥甜,他猛地踹倒身边的护卫,转身往沟口跑。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和嘶吼声,后背的冷汗混着伤口的血,冻得他浑身发颤。他只有一个念头:跑出去,带救兵回来,就算挖遍整个山谷,也要找到望临夏。
悬崖下,望临夏坠落在半山腰的松树上,树枝的缓冲让他捡回半条命,可胸口和后背的剧痛还是让他眼前发黑。他顺着树干滑落在落叶堆上,意识模糊间,听到上面传来搜山的声音。
“不能被找到……”
他咬着牙,用最后一丝力气爬进旁边的山洞。洞口的藤蔓遮住了光线,他蜷缩在角落里,伤口的血浸透了落叶,很快就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护卫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刚才那动静是不是在这?
“得了吧,这么高摔下去,早成肉泥了。搜不到就撤,别引警察过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望临夏彻底陷入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他被鸟鸣惊醒,胸口的疼依旧剧烈,伸手一摸,血已经凝固,子弹没打中心脏,却嵌进了肋骨。他摸出急救包,颤抖着给自己包扎,失血过多让他头晕眼花,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手机早就摔得粉碎,信号器也不知所踪。他靠着洞壁,抿了口仅剩的水,心里清楚——他现在是孤家寡人,外面有玄铁的人,而卫叙洲他们,大概率已经以为他死了。
与此同时,沟口的临时据点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卫叙洲站在桌子前,浑身是伤,脸上还沾着血和泥土,眼神空洞得吓人。周明宇和林晓雨脸色惨白,赵睿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我亲眼看到他掉下去的,”卫叙洲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悬崖下面全是雾,根本看不到底……玄铁的人搜了半个钟头,什么都没找到,但是……”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摊开,里面是望临夏的警官证。证件边角磨损,上面沾着的血迹已经发黑,是他趁玄铁的人撤走后,偷偷溜回去在悬崖边捡到的。
他的指尖颤抖着,捏着那本警官证,像是捏着什么稀世珍宝。眼泪终于忍不住砸下来,落在证件的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抖,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颤。
“这是望队的……”周明宇别过脸,声音哽咽,“我们再搜,再搜一次,肯定能找到他。”
“搜!”卫叙洲猛地抬头,眼睛红得吓人,“挖遍整个山谷也要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接下来的两天,卫叙洲几乎没合过眼。他带着人钻进悬崖下的山谷,用刀砍开密密麻麻的藤蔓,踩着湿滑的落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他总是冲在最前面,手上被荆棘划得全是口子,脚底磨出了水泡,破了又磨,疼得钻心也不管。
可山谷里除了几根带血的迷彩服布条,什么都没有。那布条是他在一棵松树下找到的,上面的纹路他认得,是望临夏常穿的那套衣服。他攥着布条,指节用力到发白,布条被捏得变了形,血腥味钻进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第三天早上,局里的指令传来——暂停搜救,认定望临夏因公牺牲,筹备追悼会。
卫叙洲站在悬崖边,风刮得他脸生疼。他手里攥着那本沾血的警官证,另一只手捏着带血的布条,望着下面翻涌的云雾,突然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
他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死死咬着胳膊,压抑着喉咙里的呜咽。眼泪浸湿了袖子,混着伤口的血,又咸又疼。他想起第一次见望临夏的时候,对方穿着警服,站在阳光下,笑着拍他的肩膀说“以后跟着我,好好干”;想起每次出任务,望临夏总会把最安全的位置留给自己;想起加班到深夜,望临夏会默默递过来一杯热咖啡,说“早点休息,别熬坏了身体”。
那些细碎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每想一次,心脏就像被刀割一次。他喜欢望临夏,从进队的第一天起就喜欢,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他只能以下属的身份,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护着他的安全。可现在,他连这点事都没做好。
“望队,对不起……”他对着云雾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没保护好你,我没带你回去……你放心,玄铁我一定会抓住,傀儡十字会我一定会捣毁,我替你完成任务,替你……”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他猛地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的腥甜越来越浓。周明宇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卫叙洲站起身,抹掉脸上的眼泪,眼神变得决绝。他将警官证贴身收好,布条塞进兜里,转身对众人说:“回去,准备追悼会。另外,盯着玄铁的动静,他跑不了。”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可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没人知道,他转身的瞬间,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砸在满是碎石的地上,悄无声息。
山洞里,望临夏靠在洞壁上,将卫叙洲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疼得让他保持清醒。他知道,自己不能出去。玄铁没找到他的尸体,肯定还在暗中监视,一旦他现身,不仅自己危险,还会打草惊蛇,让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
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傀儡十字会的根基比想象中更深。玄铁只是华东堂口的堂主,背后还有更大的网络。想要彻底摧毁这个组织,光靠专案组的明面上行动不够,他需要换一个身份,潜伏在暗处,找到他们的核心据点。
“卫叙洲,等我。”望临夏摸了摸胸口的伤口,眼神变得锐利,“我会活着,也会亲手了结这一切。”
接下来的几天,望临夏靠着山洞附近的野果和草药维持体力。他的伤渐渐好转,能勉强站起来走动。他每天都会悄悄爬到山洞外的岩石上,观察山谷里的动静,看着专案组的人撤走,看着玄铁的人偶尔在附近巡查,心里的计划一点点成型。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望临夏收拾好仅有的东西,最后看了一眼悬崖的方向。那里曾是他“死亡”的地方,也是他新生的开始。他转身,沿着山谷深处的小路往外面走。这条路很隐蔽,是他这几天摸索出来的,能绕开所有巡查的人。
走出山谷时,天刚蒙蒙亮。他拦了一辆路过的货车,报了一个偏远小镇的名字。货车司机看他浑身是伤,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只是摇了摇头,说“不用,家里有事”。
车子驶离云栖谷,望临夏靠在车厢上,看着窗外的竹海渐渐远去。他摸出兜里的小镜子,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脸上沾着灰尘,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望临夏”已经死了,死在了枯竹沟的悬崖下,死在了那场缉私行动里。
货车行驶了一天一夜,最终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停下。望临夏找了家小旅馆,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默了很久。
“以后,就叫夏承宇吧。”
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告别,也像是在对过去告别。夏,是望临夏的“夏”;承,是承接过往的责任;宇,是他希望自己能拥有更广阔的视野,找到傀儡十字会的核心。
他拿出手机——这是他在镇上买的新手机,用的是匿名手机号。他拨通了一个尘封多年的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哪位?”
“是我,”望临夏,不,现在是夏承宇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帮我办一个新身份,越普通越好。另外,帮我查一下傀儡十字会在境外的动向,我需要所有资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回应:“好。你在哪?需要帮忙吗?”
“不用,”夏承宇说,“按我说的做,有消息联系我。”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这座城市很陌生,没人认识他,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他摸了摸胸口的伤口,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他曾经的经历。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他要一个人潜伏在暗处,面对狡猾的敌人,还要时刻提防被发现身份。可他没有退路,为了那些被走私犯罪侵害的人,为了肩上的责任,也为了……那个在悬崖边失声痛哭的身影。
他不知道卫叙洲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追悼会开得如何,不知道玄铁有没有被抓住。但他知道,他们终有一天会再见面,或许是在某个案件的现场,或许是在某个陌生的街头。到那时,他会以夏承宇的身份,和卫叙洲一起,彻底摧毁傀儡十字会,告慰所有牺牲的人。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夏承宇的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他握紧拳头,眼神坚定地望向远方。新的征程,从此刻开始。而那个叫望临夏的刑警,永远留在了云栖谷的悬崖下,留在了卫叙洲的记忆里,成为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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