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蕙

　　之后的几天里，她的日子倒是过得悠闲舒适。

　　司徒烨然堂哥的朋友在城郊半山腰有个私人赛车俱乐部，专门为她腾出个练习场。商百蕙连去了那三四天，一个人在上边潇洒飞驰。

　　她把头发染回深色，黑茶偏综，低调清冷。长发也被削得齐肩，束起来清爽利落。

　　修身帅气的赛车服穿在她身上丝毫不输男子气概。

　　每当从车上下来，看台的男人们总意味深长地对她吹口哨。

　　Gavin是俱乐部老板之一，受司徒烨然和他堂哥之托来关照商百蕙，他也是一连三四天都在这陪她。

　　女人的实力真的是不容小觑。每次上道都能走线精准，弯道贴合稳过。操作刹车既能快速减速又能恰到好处地控制车身。换挡动作行云流水，不论是升挡还是降挡都可以无缝衔接，动力没有丝毫中断。而且单圈速度十分惊人，又稳又快。

　　原以为是个新手小白，没想到是老手炫技。

　　Gavin还埋怨司徒烨然不跟他透露商百蕙的车技，奈何司徒自己压根都不懂。

　　飞驰结束后，商百蕙回到休息区。Gavin和另外一位男士正在聊天，她自然地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男人朝她礼貌地笑了笑。

　　Gavin接着就给她介绍：“崔净无，我的好朋友。”

　　“你好，我是商百蕙。”

　　崔净无：“知道，刚刚我们就在聊你。”

　　“聊我什么？”

　　“赛车技术，还有，人。”

　　商百蕙“啊”了一声，脸上挂着个问号。

　　崔净无被她的反应可爱到，笑容更深：“昨天我来的时候就见到你了。很厉害，对你有点兴趣，车技，还有，人。”

　　“你长得很漂亮。”

　　崔净无挺耿直，商百蕙一笑：“谢谢夸奖。”

　　“待会有时间吗？我想和你比一场，可以吗？”

　　莫名有些突然，商百蕙顿了片刻。

　　Gavin：“试试看呗，也多点乐趣，就当友谊赛了，小蕙妹妹。”

　　也是，一个人无趣，两个人才起劲，商百蕙很快便答应了他。

　　这场比赛形式为一对一绕圈竞速，赛道长度约3.5公里，环5圈，总赛程约17.5公里。赛场上共12个弯道，囊括高速弯、发夹弯、S弯和直道。先冲过终点线者获胜，如两人同时冲线，则比较车手最后一圈的单圈时间，时间短者获胜。

　　赛车必须保持在赛道白线内，四轮出线则视为违规，第一次警告，第二次罚时5秒。比赛中禁止故意碰撞或阻挡对手，违规者将被取消比赛资格。

　　商百蕙选用的车是保时捷911 GT3 RS。

　　车身是哑光灰色，低调中透着高级，线条流畅而富有力量感。

　　崔净无的则是福特Mustang Shelby GT500。

　　车身是经典的野马造型，肌肉感十足，搭配谢尔比专属拉花和徽章，极具视觉冲击力。

　　彼时的浮云在空中肆意飘渺，湛蓝色的天空澄澈明亮。

　　赛车上道，并排停在起跑线前，周围多了不少车友与看客。

　　商百蕙在驾驶舱内，双手紧握方向盘，头盔下的眼神坚定而冷静，崔净无偏头看了她一眼。

　　两辆车窗同时关上，主驾的两人凝神聚气，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上方信号灯由红转绿，商百蕙一脚油门踏踩到底，引擎声浪浑厚有力，保时捷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尾部的气流卷起一片尘土。

　　福特几乎与她齐平，势均力敌，互不相让，两辆金属外壳似乎都罩不住他们俩人的强烈斗志。

　　前段压弯超速，崔净无快她一刻，超她一毫，如野马奔腾。而商百蕙就像猛豹，极速跟上，小半分钟，就又齐平。

　　Gavin在观台上看的时候，心潮澎湃，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声浪带来的快感，还有赛者似火的竞技与热情。

　　商百蕙加足马力直接飞驰出去，车身瞬间如腾空一般。车内的感觉非比寻常，只觉得很轻盈。

　　赛车连带着她在空中穿梭，血液随着车速燃烧起来。短短几秒后，轮胎继续与地面相接触，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速度与激情。

　　保时捷遥遥领先。

　　商百蕙视线快速扫过后视镜，白烟从后方飘过，崔净无的福特已经变成了远处的一个红点。

　　前方的左弯像一道黑色的弧线，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她的右脚轻轻抬起，车速稍稍放缓。入弯瞬间，心跳加快了一刻。商百蕙的身体倾斜，肩膀随着方向盘的转动自然摆动，仿佛与车身融为一体。转向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力量。

　　经过蜿蜒蛇形的S弯时，车身在左右摆动中有些不安定，牵扯着她略微紧张的神经，她感觉得到后轮的抓地力在逐渐减弱，但依旧能娴熟地快速切换刹车和油门。

　　近乎90度的急弯，商百蕙手心里冒出了些许冷汗，方向盘显得有些滑腻，出弯时她的油门踩得有些犹豫，车速没有立刻提起来。

　　连过几次弯道，商百蕙的速度明显减慢。

　　后视镜中，那抹红色已经逼近到她的车尾，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灼烧着她的保时捷，声浪的怒吼甚至快要压过她如雷鼓动的心跳。

　　侧方的崔净无不甘示弱，又来一个转弯直接就追上了她。福特的动力明显更强了些，尤其在高速弯道中表现突出。

　　商百蕙被反超。

　　福特撕破了她的领先优势，保时捷被压一头，并且拉开了显而易见的距离。

　　持续僵持到后半段，看的人是看得惊心动魄。一分一秒都悬着心弦，心脏提到嗓子眼，感觉过程既漫长又短促，像是被无限拉长的瞬间，每一秒都充满着张力。

　　比赛的两人没有任何时间概念，只有往前冲的信念在熊熊燃烧。

　　最后一个弯道是个狭窄的右弯，弯心紧贴赛道边缘，外侧是宽阔的砂石缓冲区。双双控速准备过弯，两车再次拉近，只有半个车身的间隔。

　　过弯时刻，福特车尾微微外甩，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低沉的哀鸣，车身突然向保时捷的方向靠了过去。

　　商百蕙一惊，心跳震了两拍，指尖传来阵阵凉意，她能清晰地看到崔净无的车轮几乎要贴到自己的前保险杠。距离不过几厘米，尾翼也几乎要擦到一起，而气流仿佛在两车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互相角力。

　　相似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额头上立马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但仅两秒，她就调整过来，紧握方向盘，眼睛死死盯住前方的弯心，脚下的油门微微松开，减了速，避开了福特的靠近。

　　车身紧贴地面，尾翼产生的下压力使车稳如磐石，精准刹车与转向让保时捷如行云流水般顺利过弯。

　　当然，落了前车一大截。

　　福特直接就是脱缰野马，马力全数爆发，在最后的直道上全力冲刺，车速表指针疯狂跳动，引擎的轰鸣响彻云霄，如闪电般飞过终点，迎来了观众席热烈的呼喊。

　　商百蕙紧随其后，过了终点。

　　缓缓减速，将车停进维修区，摘下头盔，头发夹着汗水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外面的新鲜空气显得清凉不少。

　　重新回到休息区，还是原来的三人。

　　崔净无递过去一瓶水，“不好意思，险胜。”

　　商百蕙接过，笑得释然：“放水挺明显。”

　　Gavin：“他是职业的。”

　　猜出来了，以崔净无的技术其实能甩她十万八千里还带个拐弯，只是不想让她输得难看，才放水缩小两人之间的差距。

　　“我发现你似乎对过弯有点害怕啊，不是生理性的，是心理。”他说出心中疑问。

　　都说车手就像是车的“心脏”，商百蕙一胆颤车身都在抖，可能夸张了点，但崔净无有这感觉。

　　几次漂移时有顿挫，在她后面可以瞧出样来。昨天他有认真观察过她的个人练习，弯道上确实有点劣势，以为是技术问题，可比完赛后，崔净无就知道，纯心态问题影响发挥。

　　商百蕙很意外对方居然能观察得到这点，她诚实地回答：“怕。”

　　崔净无和Gavin显露出好奇。

　　“以前跟别人赛过，对方甩尾把我给撞了，侧翻，有阴影，所以怕。”

　　“可以克服，但如果克服不了，也没事，慢慢来。”

　　听崔净无讲话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他这个人偏温柔体贴型，像邻家大哥哥，可能也是比商百蕙年长好几岁的缘故。相处起来挺舒服。

　　崔净无被商百蕙注视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怎么一直看着我？”

　　“就觉得你跟我一个朋友挺像，我指性格。”

　　像高文翮，暖男。

　　“那我能成为你的朋友吗？”

　　“先前说过，对你感兴趣，技术和人。技术这块我已经见识过了，现在到人了，我想跟你好好认识认识。”

　　直爽的性子，商百蕙蛮欣赏。“当然，我们现在就已经是朋友了。”

　　崔净无：“看你面貌还挺小的，还是大学生吗？”

　　“嗯…大三。”

　　“在哪读呢？什么专业？”

　　“都柏林圣三一大学，统计学。”

　　崔净无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且佩服的光芒。

　　“统计学啊，可见你数学很棒呢，有读研的打算吗？”

　　她说没有。

　　“那有男朋友吗？”

　　打的直球差点让一边的Gavin喷出刚进嘴的冰饮，这话题未免转变太快。

　　而商百蕙倒与Gavin相反，淡定自如，意料之中，在他说对她有兴趣的时候，商百蕙就知道是真有兴趣。

　　“没有，但刚分手。”

　　崔净无脸色微变，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依旧努力维持着礼貌。

　　话里有话，他能读懂她的隐晦。

　　感情空窗期，商百蕙没有那种打算。所以他也暂且不打算往前，保持现状即可。

　　闲聊了好一会儿，商百蕙打算回家了，一般也是这个点，Gavin还想留她下来吃个饭，被她婉拒。

　　崔净无跟她去车库。车钥匙“滴”的一声，他才知道原来那辆蓝白色的布加迪chiron是她的。

　　可准确地讲，又不是她的。

　　这车他很早之前就在清津见过几次，车牌号他记得，就是这辆，但车主是个男的，年纪跟商百蕙差不多。

　　车场显得有些无聊，崔净无也将驱车离开。

　　商百蕙刚启动车，Gavin就小跑过来，说让商百蕙带点东西回去，是咖啡店烘焙师自做的新品，给她尝尝。

　　她摇头，说不喝咖啡。

　　Gavin：“那小点心，拿回去吧。”

　　盛情难却，商百蕙只好答应，不过不好看着Gavin自己过来，商百蕙干脆下车过去拿。

　　但鬼知道车库道的人过入口为什么会有个十五公分高的台阶，板砖的颜色还一摸一样。商百蕙压根注意不到，直接就是一个崴脚，吃痛地叫出了声。

　　Gavin吓到，立马过来扶她。商百蕙脸上有着细微的抽搐，痛到头皮发麻，实属是倒霉了点。

　　崔净无也快速奔过来。

　　她缓慢地扭动那只崴到的右脚。

　　崔净无：“还能走吗？去医院吧。”

　　“能走的，回去喷点药就行了。”确实是能走，不过就是阵阵痛，商百蕙尝试走起来，可以，就是会一瘸一拐的。但还好，不需要人扶，她说没事。

　　“去医院。”崔净无严肃道。

　　“不去。”商百蕙的态度坚决。

　　这会儿Gavin也是通情达理的，对崔净无说：“没事，小蕙妹妹说不去就不去了，别强求，回去先涂点药膏，后续有问题她自己也会处理。”

　　崔净无唉了口气：“那你这样子怎么回去？开得了车吗？还是右脚呢。”

　　她一想，好像是有点道理，走路勉勉强强，开车就比较危险。

　　“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太麻烦，我叫朋友来接吧。”

　　随后她拨打了司徒烨然的号码，半分钟后才通，可接电话的不是司徒，而是一个女人。

　　商百蕙：“司徒呢？我找下他。”

　　对面：“他现在在忙哦，你有什么事情吗？我替你转达。”

　　“……”她顿了一下：“没事。”

　　商百蕙蹙起眉头，没有接下去，她知道司徒烨然此时是肯定没空来接她了。

　　崔净无看出她的困窘。“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刚好我也没什么事。”

　　预判到她想要说的，他直接拦截：“你别想了，这里不太好打车，城郊半山腰呢。”

　　“不商量了，我送你。”

　　商百蕙略显为难，Gavin又一次出言：“让他送吧，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下次请他吃个饭也行，反正都是朋友。”

　　“那好吧。”

　　崔净无向她拿车钥匙，她刚递到人家手上，突然脑子一转，瞬间就把手给抽了回来。崔净无还有点懵，只听见她说：“哎呀，这车是借我一个朋友的，他可能，不太允许别人开。”

　　理解。

　　“那开我的车，你的我让人帮忙运回去。”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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