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落贵女婚嫁手训

　　樱华学院的新生舞会，与其说是欢迎新生，不如说是各路人马初次正式亮相、划分圈层的小型名利场世界。消息一经公布，月颜汐沉寂了数日的好友圈立刻恢复了往日繁华，一连发了九张不同高定礼服的照片，配文：「选择困难症又犯了，你们说哪件才能配得上我们艺术系的排面？」
　　下面一水儿的点赞和恭维，其中夹杂着橘清臣言简意赅的评论：「第三件，露背面积超过40%，易受凉引发上呼吸道感染，不建议。第七件，裙撑结构不符合人体工学，影响正常坐立。」
　　月颜汐对着手机屏幕气得牙痒痒，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划掉了那两件的选项。
　　舞会前夜，医学院实验室依旧灯火通明。月颜汐抱着一个巨大的礼服盒，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闯了进来，惊得几个正在观察细胞培养皿的研究生手一抖。
　　“橘清臣！你看！”她兴冲冲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Dior早春系列的樱花粉纱裙，层层叠叠的薄纱上缀着细碎的晶片，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我最终选了这件！好看吗？”
　　橘清臣正站在电子显微镜前，头也没抬：“甲醛残留量超标，部分晶片粘合不牢，存在吞咽风险。另外，颜色与实验室环境色差对比度过高，容易造成视觉疲劳。”
　　月颜汐满腔热情被一盆冰水浇灭，她跺脚：“你是木头吗？！这是艺术！是美感！谁要你分析化学成分了！”
　　他这才转过旋转椅，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条裙子，最后落在她因生气而绯红的脸颊上，停顿两秒。“理论上，粉色能刺激多巴胺分泌，提升愉悦感。如果你坚持，记得穿前通风十二小时。”
　　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好看”的评价了。月颜汐居然从中诡异地得到了一丝满足，哼了一声，抱着盒子扭身就走：“明天晚上七点，礼堂门口，你要是敢穿白大褂来，我就……我就把你的实验数据全删了！”
　　橘清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低头在平板电脑的日程表上标注：「18:55-19:10，舞会入场，需更换非工作服饰。」并在下面拉了一条备注：「避免数据丢失风险。」
　　舞会当晚，礼堂被装饰得美轮美奂，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空气中浮动着香槟与甜点的香气。学生们衣香鬓影，三五成群地寒暄交谈。
　　月颜汐自然是全场的焦点之一。她穿着那件樱花粉纱裙，卷发精心打理过，戴着配套的Bvlgari咏绽系列珠宝，像一颗被精心打磨的粉钻。她亲昵地挽着橘清臣的手臂，脸上是无可挑剔的甜美笑容，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
　　橘清臣果然没穿白大褂。他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依旧是扣到顶的衬衫，没打领带，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禁欲的学术气息，与周围热烈浮夸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因那份独特的冷静和俊秀外貌，吸引了不少目光。
　　“看，是橘学长和月学姐！”
　　“他们真的好般配啊！”
　　月颜汐听着周围的低语，嘴角的笑意更深，下意识将橘清臣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橘清臣垂眸看了一眼她紧抓自己胳膊的手，没说什么。
　　然而，当月颜汐的目光扫过入口处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清见冬到了。
　　她甚至没有穿礼服。只是一条简单的珍珠白色及膝连衣裙，款式基础，没有任何冗余装饰，面料却透着一种低调的柔光。她乌黑的长发依旧柔顺地披着，发间别了一枚小巧的、成色极好的羊脂玉发卡，与她腕间那枚同质地的玉牌遥相呼应。全身上下，再无其他饰物。
　　她是由学生会的干部引着进来的，身边并没有九条隼人或是菱川京助的身影。可她一出现，仿佛自带一种奇特的磁场，让周遭的喧嚣不自觉地安静了几分。
　　“啧，又是她。”月颜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捏着橘清臣胳膊的指甲不自觉地用力，“穿得这么素，是来参加追悼会吗？”
　　橘清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在分析一个复杂的细胞结构。“衣着色彩饱和度低于平均值，但材质光学性能优异。配饰单一，但玉器矿物密度显示其价值不菲。整体造型遵循极简主义，有效降低了视觉干扰，反而提升了主体存在感。”他客观地陈述，然后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又加重了。
　　“你闭嘴！”月颜汐气得想踩他的脚。
　　就在这时，舞会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起：“下面，有请我们新生代表，清见冬同学，为我们带来开场钢琴独奏——《月光》第一乐章。”
　　聚光灯打在礼堂前方那架三角钢琴上。清见冬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上台，安静地坐在琴凳上。她没有看台下任何人，只是微微吸了口气，然后将手指落在了琴键上。
　　清泠的琴音流淌而出，不像德彪西的原曲那般朦胧梦幻，反而带着一种月下溪流般的清澈与孤寂。她的技巧算不上顶尖，指法甚至有些生涩，可那琴声里，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躁动的力量。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礼堂，渐渐彻底安静下来。
　　月颜汐死死盯着台上那个身影，心里的不甘像野草般疯长。她为了这场舞会，准备了华丽的礼服，练习了完美的笑容，拉来了橘清臣做陪衬，就是为了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个。可这个清见冬，只是穿着一条白裙子，弹着一首不算熟练的曲子，就轻而易举地……
　　“她弹错了一个音。”橘清臣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冷静地指出，“在第三小节升F的位置，指法衔接不够流畅。”
　　月颜汐一愣，猛地转头看他。
　　橘清臣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台上，语气平淡无波：“不过，情感渲染力超出预期，有效弥补了技术缺陷。从神经科学角度，这种不完美的真实感，有时比完美技巧更能引发听众的共情脑区活动。”
　　月颜汐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那股无名火突然窜得更高了。他从来不会这样“客观”地分析她的表演！他只会说“裙撑不符合人体工学”！
　　一曲终了，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随后变得热烈。清见冬起身，对着台下微微鞠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安静地走下了台。
　　“我去一下洗手间！”月颜汐猛地甩开橘清臣的手臂，提着裙摆，几乎是逃离般地朝着礼堂侧门走去。她需要补妆，需要冷静，需要远离那个让她处处不顺心的清见冬，还有身边这个永远冷静得像块冰的男朋友！
　　橘清臣看着她有些仓促的背影，没有跟上去。他抬手推了推眼镜，目光掠过台上空了的钢琴，又扫过人群中那个安静的白色身影，最后落在自己刚才被月颜汐紧紧抓过、可能已经留下褶皱的西装袖子上。
　　他拿出手机，给菱川京助发了条信息：「观察确认。新变量‘Q’已引发系统内原有高能量个体‘Y’出现显著情绪波动。预测后续不稳定概率提升。」
　　很快，京助回了过来，附带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脸：「收到。灭火器已就位，救生圈随时待命。顺便，舞会好玩吗，我们冷静自持的橘博士？」
　　橘清臣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不好玩。数据冗余，噪音干扰过大，变量难以控制。
　　远不如他的实验室来得清净。
　　月颜汐在洗手间巨大的镜前仔细补妆，用La Mer气垫重重按压鼻翼两侧——那里因为刚才强忍怒气而微微出油。镜中映出几个女生正在交换眼神，她们佩戴的珠宝在灯光下晃得她心烦。
　　“看到清见冬那枚玉牌了吗？听说九条夫人年轻时戴过的...”
　　“菱川学长刚才是不是往她那边看了三次？”
　　“橘学长居然真的陪月颜汐来了，还以为又是她吹牛...”
　　Chanel口红在月颜汐指尖微微发抖。她拧开水龙头，任由水流声淹没那些窃窃私语。冰凉的水冲过手腕时，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弄丢了出道演唱会最重要的道具——赞助商推广品，是橘清臣连夜计算出最优路线，带着她在场馆排水管道里找回那个被冲走的首饰盒。那时他浑身湿透，却还记得用密封袋装好证据：“下次再弄丢，记得先保护指纹。”
　　回到礼堂时，她脸上已经重新堆起甜美的笑容。橘清臣仍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没变，正用消毒湿巾擦拭刚才被她抓皱的袖口。
　　“我累了。”她扯住他刚抚平的衣角，“要去露台透透气。”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当她在社交场合撑不下去时，就用这个借口撤离。橘清臣看了眼智能手表：“你的生理数据显示心率变异率下降23%，确实需要休息。”
　　露台与喧嚣的舞池仅一窗之隔，晚风裹挟着夜来香的浓郁芬芳。月颜汐趴在栏杆上，任由夜风吹乱她精心打理的卷发。远处，镜湖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那个清见冬...”她突然转身，纱裙在夜色里绽开花般的弧度，“凭什么？”
　　橘清臣正在回复实验室的邮件，头也不抬：“根据公开资料，她在昭华女中保持年级前5%的排名，钢琴八级，书法金奖...”
　　“谁问你这个了！”她夺过他的手机，“我是说她凭什么...特别？”这个词说出口时带着屈辱的颤音。
　　远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两人望向声源——镜湖方向升起十几盏孔明灯，暖黄的光点排成北斗七星形状缓缓上升。人群骚动起来：
　　“是菱川家的徽记！”
　　“在给新生舞会助兴吗？”
　　“不对...灯在往镜湖的方向飘...”
　　月颜汐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扭头。清见冬不知何时也来到露台另一端，正仰头望着那些光点。月光描摹着她安静的侧脸，那枚羊脂玉发卡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原来如此。”月颜汐轻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栏杆上冰凉的雕花。她转向橘清臣，眼中闪动着他熟悉的光——那是她每次要闯祸前兆：“我突然觉得Dior太俗气了。”
　　橘清臣收起手机：“需要我提醒你，这条裙子价值我实验室三个月...”
　　“知道啦知道啦！”她突然踮脚凑近，YSL小黑条的玫瑰香气拂过他领口，“下个月艺术节，我要穿Gucci古董款出场！”不等他回应，她像只翩跹的粉蝶旋身离去，裙摆扫过他一丝不苟的西装裤管，带着暧昧的痒感。
　　夜风送来主厅重新响起的圆舞曲。橘清臣在露台又站了片刻，直到平板上实验室温度警报响起。转身时，他注意到栏杆某处有枚新鲜的口红印——樱桃色，月颜汐今晚的色号。
　　消毒湿巾在指尖转了个圈，最终没有去擦。
　　回到舞池时，月颜汐正被一群崇拜者包围。她笑靥如花地展示手机里Gucci archive的图片，仿佛从未被任何阴云困扰。唯有经过清见冬身边时，她突然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学妹的钢琴真可爱，让我想起幼儿园汇演。”
　　清见冬正低头整理腕间的玉牌，闻言抬头安静地看她一眼。那目光像面擦得太亮的镜子，映照着她脸上的恶意，月颜汐突然说不下去。
　　“月学姐。”清见冬的声音很轻，却像颗小石子投入喧嚣，“你的肩带滑下来了。”
　　月颜汐下意识去摸肩膀——Dior精致的细肩带确实松脱了一厘米。她慌忙背过身整理，耳根通红。再回头时，清见冬已经消失在人群里。
　　“走吧。”橘清臣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你明早还有造型师预约。”
　　回程的车上，月颜汐一直低头刷手机。屏幕上是菱川京助三分钟前更新的动态：夜空下模糊的镜湖，配文「投石问路」。她突然把手机塞给橘清臣：“我要知道清见冬所有的课表！”
　　橘清臣正在看实验室小鼠的脑部扫描图，闻言挑眉：“根据《个人信息保护法》...”
　　“用你那个什么...神经影像学分析！”她拽住他衬衫袖口，这次力道放得很轻，“就说要研究优等生的大脑构造！”
　　车窗外掠过灯火通明的Gucci旗舰店。月颜汐忽然安静下来，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喃喃：“橘清臣...”
　　“嗯？”
　　“如果我也变得很乖...”她声音越来越轻，“会不会就...”
　　后半句消散在引擎声里。橘清臣看着平板上突然跳出的预警——实验室恒温系统出现异常波动。就像他此刻被扯乱的衬衫领口，某种精心维持的平衡正在偏移。
　　“月颜汐。”他第一次在非必要场合喊她全名。
　　她受惊般抬头。
　　“Gucci 1978年复古款，”他调出某个加密文件夹，“需要提前四个月向佛罗伦萨总部申请借阅。”
　　月颜汐眼睛倏地亮了。
　　车停在公寓楼下时，她蹦下车又跑回来敲他车窗。玻璃降下，她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是舞会上顺手牵羊的薄荷糖。
　　“实验室通宵时吃。”她皱皱鼻子，“别总喝黑咖啡！”
　　橘清臣握着那颗糖，看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平板电脑亮起，菱川京助的新消息弹出：「怎么样？我们小公主的暴风雨过去了？」
　　他低头拆开糖纸，薄荷的清凉在舌尖漫开。
　　「暂时。」回复完，他抬头望向月颜汐亮起灯的窗口，「但气象数据显示，新一轮低压正在形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