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骑士

　　宋远章看了他一眼，回踢一脚，很平常的表现，除了在江惟视线里被无限扩大的有点平的嘴角。
　　“我在想今晚吃什么，想吃麻辣小龙虾了，但是只吃小龙虾你胃受不了。”
　　‘嗯，有点委屈说不出口，吃辣的能压一压，但是因为你在，我压不下去。不过我很坚强不需要你来安抚我，我可以解决这些情绪。’
　　从小一起长大，江惟或许比宋远章都更了解宋远章，他听得懂宋远章的话，知道他现在委屈，也知道他很着急变成成熟的样子。
　　江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去冰箱翻出来昨晚送过来的排骨和青菜，扔给宋远章。
　　“我洗个手就点小龙虾，你去把菜洗了，小龙虾当夜宵，晚饭吃蒸排骨。”江惟也不管站在玄关的宋远章有多愣，瞟了眼他一只脚拖鞋一只脚运动鞋的傻样，径直回了房间。
　　江惟在房间里看了一集三十分钟物理教学视频，又点了外卖，才慢悠悠走出去找宋团团。
　　沿着客厅厨房洗手间找了一圈没找着，这家伙躲哪里去了？饭菜都在蒸着，人呢？跑哪去了这是？
　　“宋远章！出来！”四周都找不着人，只能吼出来了。
　　“我在这里，来了！”宋远章从阳台门蹿了进屋。江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气的想骂人，但是又看到了团团红着的眼睛，到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走过去揉揉他的脑袋。
　　一晚上宋远章好像都没什么力气，除了吃小龙虾的时候看到江惟把手戳伤了有点激动以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去了。
　　晚上躺进被窝里的江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团团不愿意说，他就不问。以后抽时间出来教他画色彩，再找个机会帮团团出气。但是没想到宋远章愿意跟他说。
　　“江惟，我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啊？”宋远章趴在旁边，被子盖到脑袋上，只漏出后脑勺和一双眼睛看着江惟。
　　江惟伸出手，把宋远章的被子往下拉了一点，让他的鼻子透透气。
　　“为什么这么说？你很聪明也很有勇气，对事情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很喜欢你。”
　　宋远章把两只手从被子里拔出来交叠放在枕头上，额头压着手臂趴着。过了一会儿才穿出来闷闷的声音：“我爸妈离婚的时候，都叫我懂事一点，乖一点，爸爸叫我去找妈妈，妈妈叫我去找外公。他们都不愿意要我，好像我是个沾上了就甩不掉的蜱虫……”
　　江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能挪过去一点让自己靠着宋远章。
　　但是宋远章也挪，不跟江惟贴着。像控诉罪行一样小声的说：“连你也是，一直不回我的消息，一直不理我，没有人理我，外公也在陪着妈妈……我在房间里没有人跟我说话……”
　　宋远章哭了，江惟看不到但是听得到，声音哑哑的很委屈。江惟控制不住的伸手揉他的脑袋，坐起来给他顺毛。
　　“对不起。我当时在病房受观察，不能用手机。但是当时他们离婚不是你的错，他们不喜欢你是他们没眼光。杨爷爷也很担心你，当时他给我妈打了好几个电话，想让我跟你聊聊天，只是我当时在昏迷。”
　　宋远章侧过头看他，眼睛有点肿，鼻子也是红红的，江惟对着他笑：“团团要抱抱吗？”
　　身上压着的人有点沉，脖子被头发弄得有点痒，但江惟懒得推开他，任由他抱着玩偶似的抱自己。
　　“其实我一直都有想要不要放弃学美术的。”宋远章在一片寂静中说话。
　　这倒是出乎江惟的意料，他认识宋远章的时候宋远章已经在上美术兴趣班了，就连他自己都是因为王女士抱着学画画不错的心思，才送过去和宋远章一起画。
　　他学习能力强但很容易疲懒，宋远章就完全不会，团团小的时候很喜欢画画。一直到他去深城之前，宋远章都非常乐于去画室学习，怎么现在会考虑这个问题。
　　“为什么？是太耗钱了吗，宋阿姨不给你生活费？”
　　宋远章在颈窝摇了摇头说：“不是，她每个月都给很多，外公也留了很多钱给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很喜欢画画。”
　　江惟皱了皱眉，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不想学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惟哥，你知道的吧，我之所以喜欢去画室学画画，只是因为不想待在家里。画画可以随心所欲发泄情绪，在家里要乖要懂事要体谅爸妈。”宋远章顿了一下，调整了姿势，不压着江惟了，改为靠着，又接上话口：“爸妈离婚了，我就不想再学了，但是外公一直以为我真的很喜欢画画，每次安慰我都说陪我出去写生……”
　　江惟听到这笑了一下，后面的话宋远章不用说了，他知道。
　　人在失去很多东西之后，就会变得对还拥有东西特别在意。小时候的宋远章或许真的喜欢画画，但长大后的他可能也只剩下执念了，就剩这么点东西了，舍不得放手舍不得离开。
　　江惟觉得学不学其实没那么重要，算了下分，团团的文化也很不错，只要好好努力考个感兴趣的大学不难，所以斟酌再三还是说：“我支持你的决定，如果学得不开心，那就不学了，想画的时候用我的工具。”
　　“嘿嘿，谢谢你啊江惟哥。”
　　这还是宋远章今晚第一次这么开心，吃麻辣小龙虾不开心，控诉江惟也不开心，现在开心了。
　　江惟看着他笑，对着团团的耳朵宛如恶魔低语：“但是你转班之后要是不好好学习成绩下降了，我就叫我妈给你准备全科家教，每天上课写卷子。转文化可以，我大学要去北京，你得一起去。”
　　这不对吧，刚刚还很温情的，怎么突然之间江惟又这么吓人，宋远章被吓得冻在床上。过了一会儿，这个寂静的房间传出一阵哀嚎……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静。”
　　“好的……”
　　难得起的比江惟早，宋远章从冰箱翻出来昨天送过来的瘦肉，打算煮瘦肉粥吃。厨房慢慢被温吞的粥香覆盖，宋远章调好火力，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八点整，法国那边是凌晨，宋远章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他妈妈，表明自己转文化的想法，并详细说明了其中利害。也不管他妈妈同不同意，直接转发给班主任老刘和姚老师。
　　今天的鹤城阴雨蒙蒙，云层厚重的压着高耸的楼，走在路上总有种压抑的痛感。但宋远章心里却很轻松，他从上高中开始，就不想继续学习画画了，国家现在的美术高考并不适合他。
　　画画对于小宋远章来说是放松心情的途径，但他已经长大了，坚持一件自己没有追求的事情，即便沉没成本再高，也是没有意义的。况且江惟也支持自己，赞同自己的决定。
　　宋远章捻了捻阳台的兰草，用手机给自己下单了一堆习题册，还报了个班。这些都是昨晚江惟拜托王阿姨给他找的，有助于他提高文化成绩。
　　等到江惟起床的时候，旁边宋远章的位置已经被空调吹冷了。江惟转了转身，感觉自己状态不太对，四肢乏力，头脑发昏，很可能是换季发烧了。
　　——jw：团团，帮我把体温计拿到房间里，我好像发烧了
　　没过多久，客厅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bang—”门被推开了，吓得江惟一激灵，抬头看到罪魁祸首紧张兮兮的拿着电子体温计，想塞到自己嘴里。
　　“下次关门再弄出这么大动静我就找人卸了它。”江惟叹了口气，坐起来结果体温计放到胳膊底下。
　　38.2?，完蛋了，烧的有点气势汹汹。江惟又叹了口气，把隔壁宋远章担心的翻来覆去找病例，看来得去躺医院了。
　　“你吃早餐了吗？有没有什么能顶肚子的我吃点，等下要去医院了。”江惟拒绝了宋远章的陪同申请，自己撑着洗漱完，换好衣服才想起来没吃早餐，容易低血糖。
　　“我煲了瘦肉粥，已经晾过了，温温的刚好。你现在嘴里没味也好歹吃点。”宋远章适时地把两碗粥端了出来。
　　身体不好的人总是很容易注意到自己的不适。像江惟这样从小身体就不好的人，每次感冒发烧都很磨人。什么都吃不下，对啥都不感兴趣，宋远章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还得哄着江惟把那碗粥喝完。
　　“哥，老刘给我打电话，我去外面接一下，你注意点你的手，别扯到针头哈。”应该是换班的事，陪江惟吊水的时候老刘突然给宋远章打了个电话。
　　输液室里的江惟看上去很没精神，强撑着看隔壁小孩子的动画片，显得有点脆弱。宋远章不想在这时候离开江惟太久，所以老刘说什么他都嗯嗯嗯好，只是不断重复自己已经决定了，希望老师能帮忙。
　　好不容易老刘挂了电话，远在法国的宋小姐竟然也打了个通话过来。眼看着江惟马上昏昏欲睡了，宋远章只能走回去让江惟靠着自己，就这么腾出另一只手给他妈妈发消息。
　　——美院院长：我现在不太好接电话，妈妈你能发消息吗？我语音转文字也OK。
　　——母亲：周末早上你有什么事，不愿意沟通的话下次也别发这些消息过来了
　　——美院院长：江惟生病了在打吊针，正在睡觉，我不想吵到他。妈妈你有什么意见就直说吧。
　　——母亲：你江阿姨知道小江发烧了吗，你记得跟她说。我给你发消息是因为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
　　——母亲：转专业换班的事你自己决定，我一时半会儿还不回国，你要签名的就发个电子签名本给我吧
　　——美院院长：嗯。母亲注意身体。
　　“宋阿姨说什么了，她不许你换班吗？”江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观察到宋远章心情不好，还以为他妈妈骂他了。
　　“没有，她同意了。但是换了班你就不是我同桌了。唉。”宋远章长叹一声。
　　“不影响，还是一起上下学，吃饭。以后你下午有空帮我去外面买吃的吧。辛苦了小团团。”
　　要说什么人最过分，那肯定是生病的江惟，自顾自给别人安排了任务就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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