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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这已是第三次登临滕王府。曦微站在府门前,由执事官引领从正门进入,穿房越殿来到了一处恢弘的殿宇,匾额上三个大字檀霭阁。
此次是奉柳太妃之命来滕王府接受恩赏。内史官传话后曦微被直接带入正殿。正殿内烟雾袅袅,应该是刚行过香,四面屏风满绣药师经。透过雾霭,曦微见有一个中年妇人坐在上方,年纪也就四十岁上下,根本也称不得一个老字。此时太妃端坐于青玉簟上,一袭绛紫云锦长裙如暮色沉霞,衣襟处金丝盘绕的牡丹纹在烛火下暗涌流光,袖口压着玄青翟鸟银线,恰合了宗室命妇的威仪。雪色披帛自肩头垂落,腰间悬一枚鎏金错银蹀躞带,坠着象牙鱼符并芙蓉玉佩。她发绾高髻,斜插一支九鸾衔珠翡翠簪。虽说是人到中年,但是眉梢眼角的风韵不减,额芷凝眉中气势犹存。
当女史回禀来者何人后,柳太妃也凝视着下方这位做厨的女子。
前一晚柳正媚在猗猗阁哭诉后,叮嘱了曦微,她这位姑母不是一个良善之辈,不确定找她觐见为何事,还是小心为妙。还把觐见时的衣着和礼节做了着重讲解,为的是不被抓住把柄。曦微见她如此诚心诚意也都一一记下。今日,她穿了一身黛青色的儒裙以示尊重,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只是无钗或是玉佩等装饰物。
“民女恭请太妃殿下长乐未央。”曦微按照说辞行礼问安。
“之前寿诞的糕点出自你手么?”太妃问道。
“蒙上天眷顾,民女得以为太妃进献糕点,祝太妃福寿昌隆,恩披万载。”
“走近些,抬起头来。”太妃再一次发话。曦微揣度着向前蹭了两步,微微仰起下巴。那太妃端详了一阵,说道:“听你的说辞像是有些章法在心里,读得书识得字么?”
这有点出乎意外了,说识得还是不识得?曦微略顿了顿:“些许认得几个字而已。”
“那便好,既然认得字,就在我府上做一个教书侍女,每日为我抄写佛经。”说完便示意退下。
“太妃明鉴,民女家中有店铺营生需要日常打理,实在不方便在滕王府上,请太妃另选他人吧。”曦微急了,这怎么成,怎么平白无故就被划归到王府了?
怎料那太妃根本没理会她的这些说辞,直接起身走入了后殿。这时候,一旁出现了一个女史。
女史上前,对还伏在地上的曦微说:“在这禄平镇,没有人可以拒绝王妃的命令,若是不从,你家那铺子也可以不用开了。今日你先回去同家里人说明白,明日便到府上来领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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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曦微失神地回到猗猗阁,进到屋里见到阿瑞、阿恕师傅和小竹舀儿把今日在滕王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阿瑞和竹舀儿自是心急如焚,而阿恕师傅听到太妃的事一脸木然,毫无反应。
“真要去滕王府做事儿,不能去啊,那个滕王不是……”
“下命令的是太妃,不由得我不去。”阿瑞的话被曦微打断:“先去看看让我做些什么,若是不堪此任也许就能放我回来了吧。”曦微这样安慰着阿瑞和小竹舀儿。
“二姐姐,那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呢?”竹舀儿希望能听到一个确切的时间。
“小竹舀儿,不会太久的,也就个把月二姐姐就会回来的。”曦微自己心里也打鼓,要真能个把月就回算是她有造化了,以现在从淇淇和柳正媚那里得到的信息,整个滕王府就是个是非窝,要是能一走了之最好。可是正像太妃的女史说的,我可以走,那猗猗阁一家老小怎么办?不能因为她的缘故连累到别人。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打定主意了,明日就去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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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曦微便到了滕王府。王妃的掌事女史为找来了一套衣服。褪去粗麻衣衫,换上了一领月白交领襦裙,外罩藕荷色半臂,襟口暗绣银竹纹的细葛料子,虽不及贵人们织金妆花,却也在轩窗漏进的天光里泛出青瓷般的温润。腰间悬一枚盛松烟墨的锦鲤袋,高髻叉了素银缠丝木簪,脚底穿了一双青缎面布底鞋。这是王妃教书侍女的标准装扮,但就这简单的木钗和一点点的配饰便衬托出曦微书香氤氲,儒雅灵动。穿戴整齐后来给太妃见礼。
“民女给太妃请安。”曦微施礼。
此时的太妃半卧在榻上,手里不住的蹿着佛珠,心里像是有千百回正不知从何处解。听到有人说话,睁眼见到一个女子在下方施礼,仔细一看竟是昨日布衣荆钗的厨娘。只是稍作装扮就已经不同凡响了,这滕王是个有眼光的。
“来了就好,胭脂,这有一份甜汤,你去送给滕王。”太妃指了一下案台上的托盘。
曦微心里咯噔一下,又是“胭脂”,说明之前滕王跟她的牵扯这位太妃都已知晓,连名字都叫上了。曦微只好上前双手托住托盘,上面是一个邢窑白瓷莲花盏,胎骨薄如蝉翼,迎光能透出指尖淡青的脉络。“真是好东西,若是阿瑞在就好了,被她把玩一下今生都不虚此行了。”曦微在心里品鉴道。给滕王送去,他在哪儿啊?这时,那位女史又出现了,引领着她托着甜品穿廊过院地来到了滕王的正殿。原来这滕王有正殿一间、寝殿一间、个人休闲冰室和小院若干,还有演武场,驯马场和蹴鞠场。一路走女史一路讲解,又同她说明了平时上房的时辰,平日工作的内容以及月俸,是的,胭脂姑娘是有月薪的。
“姐姐说话简洁爽利,不怪乎可以在太妃身边做事,请问怎样称呼姐姐才好。”曦微听此人口齿清晰,工作能力很强便想结交一二。毕竟在这王府内也只认得李修珌,柳正媚和蒙淇淇。
“胭脂姑娘过誉了,我叫珠玑,是太妃的掌事女史,日后若有什么不明的可以来问我,我就住在姑娘隔壁。”
二人一路来到了滕王办公的正殿,此时此刻滕王李修珌正手捧着一卷竹简,眼睛虽落在字里行间,可是整个人神思摇荡,不知在想些什么。珠玑示意曦微上前送汤,自己独自离开了。
“奉太妃之命,为王爷进汤。”曦微清了清嗓子,对走神儿的滕王说道。
正当李修珌魂游天外之时,这声音,很熟悉啊!刚才还想着同她下棋的场景。李修珌放下简牍,抬眼见到一个教书侍女的装扮的姑娘,手捧着托盘正立于他的面前。
“是你?你怎么在这。”李修珌原本还搜肠刮肚地找什么理由让她来见自己,简直是从天而降。
“我被太妃特招入府做教书侍女,今日奉太妃之命为王爷送甜汤。”曦微面对滕王倒没那么拘谨。
“过来。”滕王脸上的笑意快藏不住了。“今日这套衣裳也很衬你啊,看起来书卷气甚浓。”李修珌又眯起眼睛打量起她来。
曦微最烦被人上下打量,直接把托盘放在滕王面前,转身就走。滕王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孩在府里,在太妃那里,跑不掉。
曦微一路走一路气,这个王爷什么时候能有个王爷的样子,总是色迷迷的看人,我穿什么衣服也总得过他的眼。想这想那的竟然把路走错了,来到了一片水榭。碧瓦朱甍的六角亭半浸在曲沼中,飞檐悬的铜铃被风掠过时发出馨馨之响,水榭回廊的卍字槛窗将湖面裁成菱花格,每格里皆浮着一叶嫩荷,盛开或半开的荷花浮于绿萍间。映日的荷花别样红,微风吹过这红妆绿裹,美景宜人啊!若是入夜也一定好看,曦微想起“红蕖夜露滴醒石灯笼”那句诗。正在神往,忽听水榭上方的阁楼里传来了一声呼喊:“你是谁啊?”曦微抬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一扇窗被打开了一半,屋里坐着一人正探头看向她。那是一个妙龄女子,年纪看上去比柳正媚小一些,雪白的肌肤衬得小嘴通红,深目高鼻,轮廓十分优越。当然这是出于楚曦微自己的审美。此时这位小姐姐正穿着薄薄的帛衫,半挽着头发一副刚睡醒正要梳妆的样子。
曦微走近她的阁楼,在楼下对上面说:
“我是太妃的教书侍女,第一日到府上道路不熟走到这里来了。”
“是这样啊,我让侍女带你回去吧。”那女子叫了身边人:“淇淇,你带她去找太妃吧。”另一个人竟然也探头出来,一张胖乎乎的脸蛋映入眼帘,曦微一见是她真是喜出望外,竟然是蒙淇淇,那这位就应该是三小姐李玉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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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微同淇淇边说笑边把她入府的事情说了一遍,可把淇淇可高兴坏了。
“二姐姐若是在这儿便能整日同我玩还能做好吃的给我吃了。”小胖手捧着脸幻想着吃到好吃的。
“我还是希望早些回猗猗阁,放心不下家里人。对了,刚才那个水榭是三小姐的住处吧,真是个精致的好所在啊!”曦微是真心喜欢这亭台水榭。
“嘿嘿,这本是三小姐的母亲,那位名动天下的胡人舞姬的住。每逢夏日老王爷最喜在水榭办席面,让三小姐的娘亲在亭里作舞招待宾朋。”
“三小姐的娘亲不是老王爷的妾室么,怎么还要招待外人?”在曦微的理解中,既然纳了房就不应该再被外人观看了吧。
“三小姐的娘亲虽是妾室,但却是最低等级的贱妾,不能同良妾相比,也是因为生下了三小姐才有机会被抬进门的。像二小姐的母亲出身太原王氏,虽是庶女,但却是在当家太妃的面前过了名录,在族谱中有姓名的良妾。”
听完淇淇的讲解曦微颇为感慨。妾也分三六九等,生下的女儿也要因母家的出身被区别对待。
“三小姐看上挺随和的,不是一个事多的人吧。”曦微笑道。
“嗯,我自小陪着三小姐长大,她虽有时候会同二小姐争风头,但对我们下人是挺好的,也不会过分苛刻。”
淇淇与曦微携着手走过了一个小竹林,到了一个小溪的源头,源头上有一架小水车,应该只是起装饰作用。水车旁有一个院所,十分的雅致清幽。曦微放眼望去,正堂上悬挂匾额上写“灵台兰室”四个大字。
淇淇对曦微说:“这便是二小姐李芝兰的住所。”曦微心下惊讶,方才到过三小姐的住所,十分的富丽堂皇。她生母出身不高都能住如此豪华的居所,这位二小姐的生母出身士族,怎的住在这里?这里当然也很好,只是同三小姐豪华的水榭相比,这里确实有些寒酸。
“二小姐自幼喜好诗文,不喜张扬,平日最爱陶渊明的诗词和气节,选的住处也是清幽安静。老王爷也十分看重二小姐的才情,总说他十个儿子都不如这一个女儿。在宗室中,这二小姐也是芳名在外,求娶的人趋之若鹜。”淇淇有些羡慕地说道。
“哦,那三小姐有人追求么?”曦微饶有兴致地问。
“三小姐对这些事情不上心,知道自己排不上前面,也就是个李唐皇室的边缘人物,用她自己的话讲,只要不被选上去和亲,其余的都行。
“如果三小姐要嫁人,你是否也要陪嫁过去啊?”曦微打趣地问道。
淇淇脸一红:“我不知道啊,这些事情哪是我一个下人能知道的。”
哈哈哈,二人说笑了一阵,过了二小姐的住处,向更深幽的内院走去,到至了一所小楼。这不是一个院子,只有一个楼孤零零地耸立着,看上去更像一座三层高的塔,门上悬匾“忆君楼”。淇淇指了指说,这便是表姑娘柳正媚的住所。曦微见到这楼,回想起那晚柳正媚的哭诉,感觉她已经在这座塔里被封印了整整十年。
曦微来至门前扣打门环,不一会一位侍女开门,这位便是之前在街市上拦过曦微的那位。
“你怎么?”那侍女见是她,着装也大不一样了,有点不知所措。
“我是来找柳姑娘的,麻烦通禀。”
不一会,柳正媚亲自迎了出来,将曦微和淇淇都接了进去,正房落座,让侍女奉茶待客。见曦微如此装扮问道:“是姑母让你进府的吧。”
“嗯,做太妃的教书侍女,平日抄写佛经。”
柳正媚眼神低垂了下来,思考了片刻说道:“去见过王爷了么?”
“奉太妃之命给王爷献了一碗甜汤,放下汤我就离开了,没有同王爷说话。”曦微看出来这姑娘内心又开始不安了。
“你多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以后有你在侧,姑母应该不会再让我上前侍奉了。”说到这,这柳姑娘呼了一口气,仿佛吐出了几十年的晦涩,面上带出笑意来了:“二姐儿既然来了,不如带你看看我的小楼。”柳正媚貌似展开了新的一页,带着曦微和淇淇从一楼行至到二楼,蒙淇淇也是第一次造访表姑娘的住所。这二楼是柳姑娘的芸阁,壁间整面榆木架分层摆卷帙。上层供御赐《五经正义》鎏金匣,中层摆满了装简牍的书囊,最底一格叠着各色宣纸。整间屋子唯一的装饰便是窗边藕荷色的瓷瓮里浸着的几支蔫萎的白芍药。唯轩窗下置一张紫檀平头案,压着临摹了一半的王右军残帖和一方手帕,上面绣着栀子花。这是那晚阿瑞给她擦眼泪的,此时已经被浆洗干净叠好放在案头。曦微见这云阁内满是书籍字帖,这柳姑娘应是一个懂文墨、好诗书的女子。又见那方帕子被珍视对待,看来她对别人给予的帮助也格外重视。三楼便是寝室也是格外素净没有分外奢华之物,倒与这滕王府满殿的金银紫赤格格不入了。
“太妃礼佛倒是很诚心,今日见满堂的佛经,香气缭绕的。”曦微想从柳姑娘这多打听一些关于太妃事情,通过两面的接触,觉得这位太妃甚有威严,别自己出了什么错处碰触了逆鳞。
“信佛也信道。王府外西面不远的玲珑山上的暨圆观她也常去,每逢大年节日也都舍米舍面、开斋布施。”这是曦微第一次听柳正媚直接称呼太妃为“她”,在礼节上基本上跟直接说“那个女人”是一样的了。曦微感受到柳正媚对太妃的排斥也就不再多问。三人喝了茶水,淇淇说还要当值三人便一同下楼,曦微在要离开的时候回头向柳正媚灿然一笑:“柳姑娘,今日得知你的住所,不免日后要多加叨扰,麻烦您的茶水了。”柳正媚听到这话,眼圈一红,口中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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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微回到太妃的檀霭阁,见太妃正同滕王叙话。一看她回来了,滕王开口说道:“送碗汤竟耽搁如此之久?”。
曦微觉得是刚才把汤放下就走了,没给滕王表现的机会这才让他特地跑过来找她的吧。
“民女不熟悉府中道路,送完汤之后便迷路了,才刚找回来。”说的都是实话。
“听王爷说你善棋艺,之前还对弈过,看来让你只做个教书侍女还是大材小用了。”看来方才这对母子叙话的内容包括了她。
“太夫人过誉了。”曦微不想多说表现自己,还是希望太妃能大发洪恩早日把她放了。
此时,女史珠玑从外面进来,奉过一盏中药,熬的甚是浓郁。曦微在一旁用鼻子一闻便知晓这碗药里放十足的天麻和钩藤,还有些别的就不得而知了。
“太妃该服药了。”珠玑将药递上服侍太妃吃了药。
“如今母妃都是每日服药了么?”
“是啊,需日日服用,头痛的发作时才好受一点啊。年纪越来愈大,如今就盼着你的亲事定了才有颜面追随先王于地下啊。”柳太妃的心事就在于此。滕王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只顾看着一旁垂眼站立的曦微。
此时此刻,曦微内心觉得好笑,这娘俩主打一个你说你的,我看我的。
太妃也发觉滕王没放把心思放在跟她说话上说道:“胭脂,王爷今日劳累,不如你送王爷回寝殿吧。”说完便示意曦微陪同滕王出去。太妃明白,平日甚少踏足她地盘的李修珌特地来请安必有缘由。滕王妃定是要出自他们柳氏的,但是这许多年柳正媚毫无进展,之前的几件事几乎让李修珌同她们柳家交恶。现下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总得想个办法,在自己还能把持得住的时候把事情做定。这便是太妃让曦微入府的缘故。
曦微送滕王刚出了檀蔼阁的门庭便听到后面丫鬟仆人乱作一团,有人呼喊:“太妃头风发作了。”本想回头去探望一下,却被李修珌拦了下来:“太妃的病自有御医照看,不用去。”这是儿子应该对母亲的态度吗?这对母子都是绝品!曦微不太明白这对母子之间虚与委蛇的应对是为了什么,既然他都不担心自己母亲,那自己也别凑热闹了,由着李修珌带着她离开这里。
二人并肩走在滕王府的石芥子路上,迎着夕阳朝滕王寝殿走去。此时的天气没有午间那般炎热了,李修珌对曦微说:
“不如陪我去花圃子吧,就是第一次见你的地方。”
曦微没多说什么,跟着李修珌一路走过去。
夕照下的花圃,残留的晖晕将所有的花草镀上了最后一层金色,娇艳却也可以感受到温度的逝去。那抹金色也在逐渐地褪场,即将登场的暮色会把蜀葵染成半透明的琉璃。芍药花朵虽大,可枝干折断了,美丽而硕大的花朵也只能垂着头任凭风肆意地左右着。
“这蔷薇花既美丽有多刺,同你一样。”李修珌折了一朵胭脂红色的蔷薇花眼神温柔地递给了曦微。
接了过来,花朵的娇艳欲滴映衬着枝条下的尖刺。“花朵若不被折下,长在这花园子里会更加自由洒脱。”曦微将这朵花插在了土壤里,希望滕王可以明白每个人追求的生活方式是不一样的。
“你不愿追随我么?”滕王直截了当地问出这一句。
“滕王错爱了,我更希望生活在山野里,生活在铺子里,生活在市井里。”曦微直面滕王的提问给出答案。
李修珌看着曦微坚定的面容,心里五味杂陈。作为一方诸侯,自小锦衣玉食从来不会被人忤逆,但是他内心的空虚是要被填满的。自上一次在花圃子里遇到这个姑娘,那明媚、直率和不屈从便让他难以割舍。身为王爷可以屈尊去她店里找人已是惊世骇俗。今日,她竟然直接回绝了自己的要求。李修珌的内心难受啊,得不到难道就不争取么?不急,反正她现在已经在王府里了,大把机会让她慢慢适应、改变心意。想到这滕王便不再多说,只是带着这位胭脂姑娘趁着落日余晖游逛花圃子。
“太妃身体不适,王爷不去看看么?”这对母子耐人寻味的关系让曦微捉摸不透。
“这病来来回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也是没办法。”李修珌幽幽地说。那神情倒让曦微想起了阿瑞说起过滕王与阿恕师傅神似的事了。
“怎么这么看着我?”看着曦微眼巴巴地端详自己,倒让滕王觉得有趣。
“哦,没什么,就是觉得滕王与太妃不是很像。”曦微意识到这么看一个男子是不妥的,瞬间脸绯红了,恰似脸蛋上抹了胭脂甚是娇美,让滕王不觉得看呆了。
滕王阁畔蕊初黄,
万点流霞入锦囊。
若问春深何所似,
一园红粉嫁东皇。
这种既美丽又和谐的平衡被一个人打破了。
“王爷,小人有事禀报。”从花圃的一侧闪出来一个人向滕王跪拜行礼。
滕王见是他便示意在外等候。滕王转向曦微说道:“太妃头风发作估计现在还在救治,不如你到别处逛逛等一下再回去吧。”说完便跟随来人一同出了花圃。
只剩下曦微自己可以尽情在花圃中徜徉,自由的呼吸竟然都成了奢侈品。曦微心下明白,方才叫走滕王的是鱼羡君,他的亲信,估计是有重要的事情禀告。加之滕王建议她先不要回太妃居所,不如就去……曦微将刚才被风吹断的芍药花捡了几只,一路走去了忆君楼。白天见到柳正媚芸阁内插瓶的花都残败了,正好将这几支带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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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滕王府真是大啊!白天淇淇带她游历了大半个,如今天色昏暗,还是把路给走错了。本想去拜访柳姑娘的,转来转去竟然又行至一所小院,上写“灵台兰室”。这是二小姐李芝兰的住所,怎的走到这来了。曦微本想着离开,却看到小院外设置了桌案,一位清丽的女子正在品茗读书。李芝兰指尖划过陶集的页脚,一边品茶一边品着五柳先生的诗词。一位同自己装束一样的侍女在二小姐身边侍候,见小姐醉心于诗句上,便说道:“先生写‘云无心以出岫’,可若这岫岩早被巨蟒盘踞,野云还肯来栖么?”
听闻二小姐李兰芝爱陶公的诗词果然不假,连教书侍女都能吟诵五柳先生的词。可这话里有话啊。陶公笔下“云无心以出岫”原指隐逸者的超然之态,而侍女却以“巨蟒盘踞”强行侵入此意象,不知指代什么。李兰芝听闻此言放下了书,半晌无语,似在品评侍女所说的话。
“若是这滕王府不在了,你我将至于何处?”李兰芝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貌似是问一旁的侍女,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正在偷看的曦微听到此话很是惊诧,滕王府不在了?难道是这府内出现了什么重大危机。还是像柳正媚说的那样,武氏要开始着手清理柳氏或是李唐宗室现下不还是二圣共治的局面么?只要高宗还在,李唐皇室不会有危险。但不知为何,这二小姐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今日汝南王府世子又托人送东西来了,婢子收在库房里不如您去看看吧。”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看了,你过了名录知道存放在哪就好。明日打点车马,我要去暨圆观进香。”李芝兰端起茶碗,依旧喝茶读书。
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曦微决定不去找柳正媚,借着一丝亮光还是回去的好。一路摸索着终于回到了太妃的檀霭阁后院一排厢房其中的一间。这是她的宿舍。推开房门第一眼便看到当中桌案上瓷瓶中插着一支胭脂红色的蔷薇花,证明滕王李修珌已经把此处设置为自己的领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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