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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霸的废物前铲屎官今天开窍了?
## 猫霸的废物前铲屎官今天开窍了?
>我年薪千万,却连一只猫都养不明白。
>时咪抓烂我百万合同那天,我严肃通知:“猫,请陈述你的诉求。”
>它直接给我一爪子离家出走,成了小区流浪猫一霸。
>我蹲灌木丛偷看它四年,刷了1825天《猫语十级速成》。
>今天暴雨夜它被野狗围攻,我举着逗猫棒冲出去:“咪咪咪——”
>它浑身湿透缩在墙角,突然起身蹭掉我西装上的泥点。
>手术灯亮起时,兽医问我:“主人知道它怀孕了吗?”
>我摸着口袋里的B超单轻笑:“知道,这傻子...以为我还在等它汇报诉求呢。”
---
监控屏幕里的画面,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傅明深眼球。
那是他斥巨资打造的“猫中宫殿”——顶级爱马仕联名猫窝线条流畅如艺术品,意大利火山岩猫砂盆低调奢华,猫爬架直通天花板,缠绕着仿真藤蔓和昂贵的猫薄荷。可画面中央的主角,时咪,他那价值七位数身家的布偶猫,正用一种近乎悲愤的力道,疯狂撕扯着那款限量版铂金包造型的猫窝。
昂贵的丝绒内胆被锋利的爪子勾出,棉絮如同被凌迟的云朵,惨白地爆裂出来,纷纷扬扬。时咪的每一次扑击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蓝宝石般的猫眼里燃烧着傅明深完全无法解读的火焰,那不是顽皮,是绝望的宣泄。
傅明深捏了捏眉心,昂贵的腕表表盘在顶灯下折射出冰冷的光。他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舌战群儒拿下了足以让业界震动的合同,此刻却对着自家猫的“暴行”束手无策。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最后一丝耐心。他推开沉重的书房门,走进那片昂贵的狼藉。
“时咪。”他的声音穿透昂贵的空气,带着会议室里尚未散尽的公式化腔调,清晰、冷静,不容置疑,像在宣读一份商业裁决,“停止破坏行为。现在,请陈述你的诉求。”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咪的动作骤然停顿。它背对着傅明深,那身原本蓬松如云朵的银白色长毛,此刻沾满了凌乱的棉絮,根根炸起。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几秒钟死寂的沉默,沉重得能压碎水晶吊灯。
然后,它猛地转过身。
那眼神,傅明深在后来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反复描摹——纯粹的、冰冷的、被彻底冒犯的愤怒。那不再是他认知中软萌的生物,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
“喵呜——!”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撕裂了室内的寂静。
时咪化作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带着破空之声,直扑傅明深锃亮的皮鞋和小腿。尖爪毫不留情地出鞘,划破了昂贵的西装裤料,留下几道清晰的爪痕,火辣辣的痛感瞬间传递到神经末梢。
傅明深闷哼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脸上完美的商务精英面具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一击得手,时咪没有丝毫停留。它甚至没有再看这个让它彻底心寒的两脚兽一眼,轻盈矫健地跃上窗边那株巨大的琴叶榕,浓密的叶片一阵剧烈摇晃。下一秒,它已经精准地落在半开的窗棂上。
冰冷的夜风猛地灌入,吹动了时咪炸开的毛发。它最后回头瞥了一眼。那一眼,空洞得像被掏走了所有星辰的夜空,只余下无尽的疏离和决绝。然后,它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小小的身影瞬间被窗外沉沉的夜色吞没,只留下窗帘在风中无力地飘荡,以及满室的昂贵狼藉和一个僵在原地、西装裤上带着新鲜爪痕的亿万总裁。
傅明深冲到窗边,只看到楼下绿化带灌木丛一阵轻微的晃动,随即归于平静。夜色浓稠,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幕布,隔绝了他和那个小小的、愤怒的、决绝的身影。
“诉求?”傅明深对着空洞的夜色,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它要的…到底是什么?”昂贵的意大利皮鞋踩在飘落的棉絮上,软绵绵的,却让他感觉像踩在冰窟窿的边缘。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冷漠地闪烁,映着他此刻空茫一片的脸。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足以掌控庞大商业帝国的逻辑和效率,在那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生命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
时间像被雨水浸泡过,沉重而粘稠地拖过四年。
傅明深的生活依旧在庞大的商业机器中高速运转,会议室里的唇枪舌剑,谈判桌上的运筹帷幄,觥筹交错间的利益交换……一切似乎从未改变。只有他自己知道,某些东西被永远地挖走了一块,留下一个无法填补的空洞。
他依旧住在顶层公寓,那间曾属于时咪的“宫殿”被彻底清空、封闭,落了锁。昂贵的猫用品被束之高阁,仿佛一座沉默的墓碑。替代它们出现在傅明深生活里的,是公寓楼下那片四季常青的灌木丛。那成了他隐秘的、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打卡点”。
清晨,天光尚未大亮,他一身昂贵的手工西装,却像做贼一样,蹲伏在精心修剪的冬青丛后。锐利的视线穿透枝叶缝隙,牢牢锁定远处小区花园的假山区域。傍晚,夕阳的金辉洒满大地,他又会准时出现在另一个观察点,手里或许还捏着一个冷掉的三明治。
假山附近,俨然已是时咪的王国。
它不再是当年那个精致得如同玻璃工艺品的布偶猫。长毛依旧华丽,却沾染了风霜的痕迹,带着一种野性的、不羁的光泽。体型似乎更大了一圈,行动间充满力量感。它从容地巡视着它的领地,步伐稳健,眼神睥睨。几只年轻的流浪猫,橘色的、玳瑁色的、三花的,像忠诚的护卫,不远不近地跟在它身后。
傅明深看到它轻松跃上最高的假山石,蹲踞其上,像一尊小小的、银白色的石狮,俯瞰着它的臣民。看到它只用一声低沉的、充满威慑力的嘶吼,就吓得一只试图挑战它地位的大黑猫夹着尾巴逃窜。看到它指挥着几只小猫,将小区保洁阿姨好心放在角落的猫粮合理分配,俨然一个公正的“国王”。
“小霸王…”傅明深喃喃自语,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带着苦涩和难以言喻的骄傲。他像个最虔诚的朝圣者,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分毫。唯一能做的,是在夜深人静时,将顶级进口的猫粮,小心翼翼地放在假山附近它常去的几个隐蔽角落。他像个笨拙的田螺姑娘,天亮前必须消失,只留下食物,不留一丝属于“傅明深”的痕迹。
更多的时间,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学习”填满。他那个曾经只储存着商业计划书、市场分析报告和各类合同的手机,如今被海量的猫咪短视频彻底淹没。屏幕幽幽的光,常常在深夜亮着,映着他疲惫却专注的脸。
“猫咪尾巴语言大解析:竖起轻摇是友好,快速甩动是烦躁…”
“猫语速成!十种叫声含义详解:呼噜噜是满足,长声喵是需求…”
“逗猫棒的终极奥义:如何让高冷主子欲罢不能!”
“猫咪肢体接触密码:蹭你是标记,踩奶是爱你…”
他甚至关注了几个粉丝寥寥无几、但内容极其硬核的动物行为学博主,认真研读那些枯燥的论文摘要和观察报告。手机备忘录里,不再是商业机密,而是一长串密密麻麻的笔记:
* “时咪(疑似)偏好羽毛状逗猫棒,对激光笔兴趣一般。注意:不可直射眼睛!”
* “观察记录:对某品牌三文鱼冻干反应强烈(兴奋摇尾,主动靠近)。”
* “警惕信号:飞机耳、炸毛、哈气。需立即停止当前行为,给予空间!”
* “核心需求推测(持续更新):安全感(领地意识强)、被尊重(厌恶命令式口吻)、狩猎本能满足(需互动游戏)、情感联结(需正向反馈)…”
他像一个最勤奋也最笨拙的学生,试图通过这浩如烟海的信息碎片,拼凑出通往那个决绝背影的密码。偶尔,看到视频里猫咪被逗得满屋子疯跑、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时,傅明深会短暂地失神,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猫咪快乐的身影,仿佛能穿透冰冷的屏幕,触碰到那久违的、柔软的温暖。但下一秒,巨大的失落感便如潮水般将他吞没。那些隔着屏幕的欢声笑语,清晰地映照出他曾经的失败,像一根根细小的针,绵绵密密地扎在心口。
四年。一千四百六十个日夜。他像一个在荒漠中跋涉的旅人,固执地收集着关于绿洲的只言片语,却始终找不到真正的入口。那份被猫爪撕碎的“百万合同”早已成为商界一个无伤大雅的谈资,而他心口那道名为“时咪”的裂痕,却在日复一日的窥探、投喂和自我剖析中,悄然扩大,深不见底。
***
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在傍晚时分撕开了天幕。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要碾碎高楼。狂风像失控的巨兽,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横冲直撞,发出凄厉的呜咽。豆大的雨点先是试探性地砸落,很快就连成了狂暴的雨鞭,抽打着地面,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路灯昏黄的光晕在雨幕中艰难地晕开,微弱而飘摇。
傅明深的车刚驶入小区地库入口,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是小区业主群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带着急促的感叹号。
“**紧急!** 假山后面!几只大野狗在围一只大白猫!好像是常驻的那只猫老大!”
“天啊!雨太大看不清!那猫好像被堵墙角了!”
“物业电话打不通!谁离得近啊!带点家伙过去看看!狗太凶了!”
“**视频.MP4**”
傅明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甚至没顾得上看那个视频,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猛地推开车门,连伞都忘了拿,直接冲进了滂沱大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冰锥,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透。昂贵的定制西装吸饱了水,沉重地贴在身上,阻碍着行动。头发狼狈地贴在额前,雨水模糊了视线。他踉跄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记忆中的假山位置。狂风卷着雨幕,抽打在脸上生疼,脚下的积水迅速没过鞋面,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时咪…时咪!”嘶哑的呼喊被狂风撕碎,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雨声里。
假山区域一片混乱。几只体型壮硕、明显是流浪狗的土狗,正狂躁地对着假山角落一个凹陷处狂吠,龇着森白的獠牙,涎水混着雨水滴落。它们兴奋地刨着地面,泥水飞溅,试图钻进那个狭窄的避风港。
在那被阴影和雨水笼罩的角落里,一团模糊的、湿透的白影紧紧缩着。是时咪!它漂亮的银色长毛完全被泥水和雨水打湿,狼狈地粘在身上,勾勒出它此刻瘦骨嶙峋得惊人的轮廓。平日里睥睨一切的猫霸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虚弱和恐惧。它把自己死死抵在冰冷的石壁上,背脊高高弓起,像一张拉到极限即将断裂的弓,每一根毛都炸开着,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嘶哑到变调的哈气声,微弱得几乎被狗吠和雨声吞噬。那对曾经璀璨如蓝宝石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惊恐和绝望的光,死死盯着外面那些凶恶的入侵者。
其中一只最壮硕的黄狗,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猛地向前一窜,腥臭的大嘴直朝时咪藏身的角落咬去!
“滚开——!!!”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傅明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他手里紧紧攥着的,不是什么武器,而是一根崭新的、顶端缀着彩色羽毛和小铃铛的逗猫棒!那鲜艳的色彩和清脆的铃声,在狂乱的雨夜中显得如此荒诞又格格不入。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将逗猫棒狠狠抡向那只扑咬的黄狗。羽毛扫过狗鼻,铃铛发出刺耳的哗啦声。这突如其来的“武器”和人类狂暴的气势,让几只野狗明显一愣,攻势骤然一滞。
趁着这瞬间的空档,傅明深猛地扑到那个角落前,用自己湿透的身体,笨拙却又无比坚定地挡在了时咪和狗群之间。他的后背完全暴露在那些利齿之下,西装被灌木的枝桠勾破也浑然不觉。
他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呛进喉咙。他甚至没敢立刻回头看身后瑟瑟发抖的时咪。大脑在极度的紧张和混乱中一片空白,只有那些刷了四年、几乎刻进骨子里的“知识点”在疯狂翻涌。
命令?诉求?不!那些都是该死的错误!
“咪…咪咪…” 他尝试着,声音因为恐惧和寒冷抖得不成样子,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艰难地咽了口混着雨水的唾沫,强迫自己回忆那些短视频里反复强调的、安抚受惊猫咪的“母猫呼唤幼崽”的轻柔腔调。
“咪咪——不怕…不怕了哦…” 他再次开口,声音放得极低、极缓,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笨拙的温柔。他慢慢地将身体转向角落,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唯恐再惊扰到它。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尽量缩小自己可能带来的压迫感。他不敢伸手去碰,甚至不敢靠得太近。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根同样被雨水打湿、羽毛蔫耷耷的逗猫棒,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他和时咪之间那片泥泞的地面上。然后,他屏住了呼吸,像等待一个随时会破碎的梦境。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狂暴的雨声、远处野狗不甘的低吼,以及傅明深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时间仿佛凝固了。
缩在角落里的湿漉漉的白团子,那炸开的毛发似乎微微平复了一丝。那双盛满惊恐的蓝眼睛,从傅明深湿透狼狈、沾满泥点的裤腿,缓缓上移,扫过他同样湿透、昂贵的西装外套上溅满的泥浆,最后,定格在他被雨水冲刷得异常苍白的脸上。
那眼神里,惊恐依旧浓重,像化不开的墨。但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在深处闪烁了一下。是困惑?是难以置信?还是…一丝极其微弱、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触动了的什么?
傅明深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动,连眼睫毛都不敢眨一下。他努力维持着脸上那僵硬而笨拙的“温柔”表情,尽管雨水让他看起来像个滑稽的落汤鸡。
就在他几乎要被那沉重的寂静和时咪审视的目光压垮时——
那团湿透的白影,动了。
不是攻击,不是逃离。
时咪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湿漉漉的爪子踩在冰冷的泥水里。然后,它又挪了一小步。它的动作虚弱而谨慎,带着重伤小兽特有的脆弱感。
它终于走到了傅明深近前,距离他的膝盖只有几厘米。它微微仰起头,那双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清澈的蓝眼睛,深深地望进傅明深同样被雨水模糊的眼底。
下一秒,让傅明深全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事情发生了。
时咪没有哈气,没有亮爪。
它将自己湿漉漉、沾着泥浆的小脑袋,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依赖的力度,抵在了傅明深同样湿透冰冷的西装裤腿上。
然后,它开始蹭。
一下,又一下。
缓慢而用力。
它用它小小的脑袋,蹭着他裤腿上那些碍眼的泥点,仿佛在笨拙地、徒劳地,试图替他擦去这一身狼狈。那动作里,没有了四年前的愤怒和疏离,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劫后余生的脆弱亲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
冰冷的雨水还在疯狂地砸落,傅明深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一股滚烫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从心脏最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席卷四肢百骸,烫得他眼眶刺痛。
他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着伸出手。不再是四年前那种带着命令意味的、试图掌控的姿态,而是掌心向上,带着全部的迟疑和小心翼翼的试探,缓缓地、缓缓地靠近时咪湿漉漉的头顶。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一片冰冷、湿透,却无比真实的柔软绒毛。
时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但没有躲闪。它甚至将那小小的脑袋,往他微凉的掌心更深处顶了顶,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沙哑的呼噜声。
像冰封的河面,裂开了第一道温暖的缝隙。
“别怕…”傅明深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在他胸腔里猛烈冲撞,“我们…回家。”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里的堵塞感,动作前所未有地轻柔。他迅速脱下自己那件早已被泥水和雨水浸透、沉重不堪的昂贵西装外套,完全顾不上它此刻的价值。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层湿冷的“屏障”裹在瑟瑟发抖的时咪身上,尽量包裹住它冰冷的小身体,只露出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
然后,他极其谨慎地,像捧起一件稀世珍宝,将这一小团温热的生命抱进怀里。时咪的身体在他臂弯里僵硬了一瞬,但没有挣扎。它只是将那颗小脑袋更深地埋进他同样湿透的衬衫前襟,身体细微地颤抖着,传递着失温的冰冷和劫后余生的恐惧。
傅明深抱紧它,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它,站起身。冰冷的雨水瞬间再次将他浇透,他却感觉胸膛里燃着一团火。他迈开大步,朝着车库的方向狂奔,每一步都踏碎水花,无比坚定。身后,那几只被傅明深气势震慑、又被暴雨浇得有些发懵的野狗,不甘地低吠了几声,最终在更大的雨势中悻悻退去,消失在雨幕深处。
***
“快!这边!体温过低,有脱水迹象!准备保温毯和输液!” 深夜的宠物急诊中心灯火通明,被傅明深一身狼狈、抱着裹在湿西装里的时咪冲进来的样子惊动。护士训练有素地推来移动担架床。
时咪被轻柔却迅速地转移到铺着无菌垫的床上。明亮的无影灯下,它显得更加虚弱,银白色的长毛湿漉漉地纠结着,沾满泥污,呼吸急促而浅薄。护士熟练地开始清理它皮毛上的污物,动作轻柔。时咪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只是虚弱地半睁着眼,任由摆布。
“初步检查,体表多处擦伤,左后腿可能有软组织挫伤,需要拍片确认。更麻烦的是体温和脱水,”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兽医快速检查着,语气凝重,他看了一眼浑身湿透、脸色比时咪好不了多少、却固执地守在旁边的傅明深,“先生,您…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这样会感冒。”
傅明深像没听见,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时咪身上,看着它小小的身体在保温毯下细微地颤抖。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声音沙哑:“我没事。它…它怎么样?严重吗?”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兽医一边操作仪器连接时咪,一边继续检查。当他的听诊器移动到时咪腹部区域时,他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他更仔细地听了片刻,又用手轻轻触诊腹部。时咪似乎有些不适,发出微弱的哼唧声。
兽医抬起头,看向傅明深,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这位先生,有些情况需要跟您确认。这只猫…您知道它怀孕了吗?从腹部触诊和听诊初步判断,孕期应该在6周左右。”
空气瞬间凝固。
急诊室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护士轻柔的操作声,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傅明深像是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他脸上那种混杂着恐惧、担忧和失而复得的激动表情,如同碎裂的面具,寸寸剥落。只剩下一种极度的、空白的茫然。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怀孕?
时咪…怀孕了?
这个信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重磅炸弹,在他混乱一片的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四年前它决绝离去的身影,四年间它在小区称王称霸的飒爽,它独自面对野狗围攻的惨烈…还有它刚才蹭掉他裤腿泥点时那微弱却真实的依赖…所有的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碰撞。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
然后,傅明深脸上那种茫然,像退潮般缓缓消散。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取而代之——是了悟,是尖锐到极致的心疼,是铺天盖地的懊悔,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他没有回答兽医的问题,反而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自己同样湿透的西裤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被小心折叠起来、边缘甚至被雨水微微晕染开的纸张。他颤抖着手指,极其小心地将它展开。
是一张宠物医院的B超影像报告单。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个小小的、蜷缩的胚胎影像,旁边标注着日期——赫然是时咪离家出走整整一个月后。
兽医和旁边的护士都愣住了,惊讶地看着那张报告单,又看看床上虚弱的时咪,最后看向表情沉静的傅明深。
傅明深的目光越过兽医的肩膀,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手术床上那个小小的、被保温毯包裹着的身影。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时咪露在毯子外面、依旧冰凉的耳朵尖。
他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弯起一个苦涩到了极致,却又温柔到了极致的弧度。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怕惊扰了什么:
“知道。”
“这个傻子…”
“还以为我…一直在等它回来‘汇报诉求’呢。”
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金属手术床边缘,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堤防,混杂着未干的雨水,无声地砸落在光洁的地面上。不是悲伤,是尘埃落定后,迟来了整整四年的、沉重的释然与承诺。
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明亮的灯光倾泻而出。时咪被轻柔地推了出来,身上盖着温暖的毯子,小小的身体在药物作用下显得安静而脆弱。麻醉还未完全退去,它半眯着蓝宝石般的眼睛,眼神有些涣散,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傅明深立刻迎了上去,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却在靠近担架床时猛地刹住,硬生生放轻了脚步。他俯下身,屏住呼吸,视线贪婪地描摹着时咪的模样,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轮廓刻进灵魂深处。
“手术很顺利,”兽医跟在后面,语气轻松了不少,“腿伤是轻微骨裂,打了固定。脱水纠正了,体温也上来了。主要是惊吓过度和体力透支,还有…孕期需要加强营养和静养。”他特意看了傅明深一眼。
傅明深点点头,目光始终没离开时咪。他试探着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靠近时咪搭在毯子边缘的爪子。那爪子小小的,肉垫是温柔的粉色,此刻还有些冰凉。
指尖,终于轻轻触碰到那片柔软。
时咪的爪子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在傅明深屏息凝神的注视下,那小小的、带着固定夹板的爪子,极其缓慢地翻转过来,带着一种虚弱的、却无比清晰的意愿,轻轻地将冰凉的肉垫,覆盖在了傅明深的指尖上。
像一个小小的、无声的印章,盖在了迟来四年的契约上。
傅明深的心口猛地一烫,反手将那只小小的爪子完全包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他抬起头,看向兽医,声音因为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微微沙哑:“谢谢。后面…需要怎么做?”
“先住院观察两天,稳定情况。后续就是好好养着,营养跟上,环境安静舒适,避免刺激。它现在最需要安全感。”兽医叮嘱道,“对了,还有件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们给它清理的时候,发现它项圈内侧…好像缝了东西。”
护士小心地递过来一个湿漉漉、有些变形的皮质项圈,那是时咪离家时戴着的。傅明深认得,是他当初买的某个奢侈品牌宠物系列。护士指着项圈内侧一处不起眼的缝合线。
傅明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接过项圈,指尖有些发颤,小心地摸索着。那处缝合异常粗糙,针脚歪歪扭扭,显然不是出自专业人士之手,更像是…某种动物用牙齿和爪子笨拙完成的。
他拿起护士递来的小剪刀,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剪开了那层薄薄的皮质。
里面掉出两样东西。
一小撮银白色的、明显属于时咪自己的毛发,被揉成了一个小团。还有一张被折得很小很小、几乎被水泡烂了边角的纸条。
傅明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深吸一口气,用指尖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展开了那张脆弱不堪的纸片。
纸片上没有任何文字。
只有两个用某种深褐色颜料(后来傅明深知道那是干涸的血迹)画出的、歪歪扭扭的爪印。一大一小,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傅明深死死盯着那两个笨拙的爪印,仿佛要透过它们看到四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怀孕的时咪在绝望和恐惧中离家,却用牙齿和爪子,笨拙地拆下项圈,咬破自己的爪子,忍着痛,在黑暗里一遍遍描画着它未能宣之于口的依恋和它未曾谋面的希望……它以为它藏好了,藏住了它所有的脆弱和思念。
巨大的酸楚和怜爱像海啸般将他吞没。他猛地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滴落在时咪覆盖着他指尖的爪子上。
时咪似乎感觉到了温热的湿润,它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沙哑的呼噜。那声音不再是恐惧的嘶鸣,更像疲惫归巢后的叹息。
傅明深立刻睁开眼,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他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时咪的额头上,感受着它微弱的体温。这一次,他不再用命令,不再谈诉求。他用尽四年学来的、最轻柔的语调,笨拙地模仿着母猫安抚幼崽的咕噜声,混合着自己哽咽的声音:
“咪…回家了…都回家了…”
“不怕了…再也不用怕了…”
窗外,肆虐了整夜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清冷的月光如同被洗净的银辉,温柔地洒落进来,静静地笼罩着病床上相互依偎的一人一猫。时咪在药物和那笨拙却温暖的咕噜声中,呼吸变得更加绵长安稳。它覆盖着傅明深指尖的小爪子,似乎又收紧了一点点。
傅明深维持着那个额头相抵的姿势,一动不动。月光勾勒着他坚毅的侧脸轮廓,也照亮了他眼底那片汹涌过后、沉淀下来的、无比坚定的温柔。
四年荒野,万里迷途。
幸好,归家的路,终被这场暴雨和两颗笨拙靠近的心,冲刷得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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