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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雨之间
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沈未晴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她立即又闭上了。耳边传来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仪器的节奏。
"醒了?"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感觉怎么样?"
沈未晴再次尝试睁眼,这次成功了。一位戴着蓝色口罩的护士正在调整她床边的输液瓶。
"我在哪里?"沈未晴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市立医院。你在滨河公园晕倒了,一位遛狗的老人发现了你。"护士递来一杯水,"幸好只是轻微脱水和中暑,没有大碍。"
沈未晴接过水杯,塑料杯壁的质感真实得刺人。"中暑?"她皱眉,"但今天在下雨..."
护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今天最高气温32度,晴天。气象台已经发布高温预警一周了。"
沈未晴的手一抖,水洒在白色床单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不可能...我明明..."
记忆如潮水涌来——陈时雨的公寓,那本气象日志,阳台上的谈话,还有...雨。她记得雨滴打在脸上的感觉,记得陈时雨在雨中渐渐模糊的身影。
"今天几号?"她突然问道。
"6月28日。"护士回答,一边记录着监护仪上的数据,"你昏迷了大约三小时。"
沈未晴的大脑急速运转。6月28日——距离她去社区中心那天已经过去三天。但这三天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在陈时雨的阳台上晕倒,然后...
"我的东西呢?"她急切地问。
护士指了指床边的柜子:"都在那里。你的手机没电了,不过我们找到了紧急联系人,林先生应该快到了。"
林先生?哦,咖啡店的林叔。沈未晴等护士一离开,就拉开抽屉。她的背包在里面,还有——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那株枯萎的蓝花楹树苗,现在被装在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
她小心地取出袋子,惊讶地发现干枯的枝条上竟然冒出了几点嫩绿的新芽。这不可能。植物专家说过,这种程度的枯萎是不可逆的。她用手指轻轻触碰那些嫩芽,仿佛它们会随时消失。
"喜欢我的礼物吗?"
沈未晴猛地抬头。陈时雨站在窗边,阳光穿透他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几乎不可见的影子。他穿着那件熟悉的灰色衬衫,袖口整齐地卷起,表情平静中带着一丝担忧。
"你..."沈未晴的声音哽住了,"你真的在这里?还是我又出现幻觉了?"
陈时雨微微一笑:"这取决于你相信什么。"
沈未晴抓紧床单,布料在指间皱成一团。"护士说今天是晴天,高温预警。但我明明记得雨..."
"记忆是个有趣的东西。"陈时雨轻声说,走向床边。他的脚步没有声音,但沈未晴发誓自己闻到了那种熟悉的、混合了墨水和雪松的气息。"有时候,我们看到的只是自己想看到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陈时雨在床边停下,距离近得能让沈未晴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当两个世界重叠时,现实会变得...灵活。"
沈未晴摇头:"我不明白。"
陈时雨伸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但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没关系,你不需要现在明白。"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林叔的说话声。沈未晴转头看向门口,再回头时,陈时雨已经不在原地。窗台上,那株蓝花楹的新芽似乎又长大了一点。
"未晴!"林叔推门而入,脸上写满担忧,"你怎么回事?医生说你昏倒在河边?"
沈未晴下意识将装有树苗的袋子藏到被子下。"我...没事,可能是太热了。"
林叔倒了杯水递给她:"这么热的天跑去河边干什么?"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外面简直像个蒸笼。"
沈未晴盯着杯中晃动的水面,思绪纷乱。如果今天真的如林叔和护士所说是个大晴天,那她在陈时雨公寓阳台上感受到的雨是怎么回事?那场谈话是幻觉吗?
"林叔,"她突然问,"你知道河滨小区7栋502室吗?"
林叔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
林叔叹了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那是小陈的公寓。书店那个年轻人,记得吗?"他压低声音,"自从他...去世后,公寓就一直空着。他没什么亲人,房子好像归社区管了。"
沈未晴的心跳加速:"我能去看看吗?"
"什么?为什么?"林叔皱眉,"那里什么都没有了。而且..."他犹豫了一下,"自从那件事后,那栋楼就有点...不太平。有人说晚上能听见脚步声,水龙头自己打开之类的。"
沈未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下的塑料袋,能感觉到新芽柔软的触感。"只是...我对老建筑感兴趣。"
林叔摇摇头:"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医生说再观察一晚,没问题明天就能出院。"他看了看手表,"我得回去看店了。需要什么吗?"
沈未晴摇摇头。等林叔离开后,她立刻取出那株蓝花楹,放在窗台上。阳光透过塑料袋,照在嫩绿的新芽上,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它不应该活过来的。"沈未晴轻声说。
"为什么不应该?"陈时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未晴转身,看到他站在床尾,这次比之前更加清晰,甚至能看清他衬衫上的细微褶皱。
"因为植物死了就是死了。"沈未晴说,"不可能复活。"
陈时雨微笑:"就像人一样?"
沈未晴语塞。陈时雨走到窗边,伸手轻触塑料袋。令沈未晴震惊的是,他的手指竟然没有穿透塑料,而是实实在在地碰到了它。
"有些规则,"他说,"当两个世界足够接近时,会被暂时打破。"
沈未晴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陈时雨身边。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他——他眼角有极浅的细纹,下巴上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疤痕,锁骨处露出一小截银链。这些细节太过真实,不可能是她想象出来的。
"你到底是谁?"她问,"真的只是...幽灵吗?"
陈时雨转头看她,他们的脸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如果幽灵有呼吸的话。"我是陈时雨,"他轻声说,"书店老板,气象爱好者,蓝花楹种植失败者。"他嘴角微微上扬,"也是那个在咖啡店偷偷看了你三个月却不敢搭话的胆小鬼。"
沈未晴的心揪了一下。"那为什么现在敢出现了?"
"因为时间不多了。"陈时雨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花开的时候,就是告别的时候。"
沈未晴看向窗台上的树苗,那些新芽似乎在她注视下又伸展了一些。"它真的会开花吗?"
"如果足够渴望,会的。"
沈未晴鼓起勇气,做了个大胆的举动——她主动握住了陈时雨的手。与之前几次不同,这次接触更加坚实,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的轮廓和温度,虽然比常人要凉一些。
"你的手..."她惊讶地说。
"随着花开,我会变得更...实体。"陈时雨解释,"但也意味着更接近真正的告别。"
沈未晴突然不想松开他的手。"我不想你走。"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哽咽。
陈时雨用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她的头发,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有些雨注定要停,沈未晴。"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护士走了进来。沈未晴下意识要松开手,但陈时雨轻轻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体温正常吗?"护士问道,完全无视站在窗边的陈时雨,径直走到床前查看监护仪。
"还...还好。"沈未晴回答,仍然紧握着陈时雨的手。护士竟然真的看不见他,就像社区中心的老太太一样。
护士记录了几个数据,然后奇怪地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塑料袋:"这是什么?"
"只是一株植物。"沈未晴说,"我...喜欢园艺。"
护士点点头,没有多问。当她转身要离开时,突然停下脚步,皱眉环顾四周:"怎么突然这么冷?"
沈未晴看向陈时雨,后者微微耸肩。"可能是空调太强了。"她随口应付。
护士调整了一下空调,离开时还在嘀咕着什么。门关上后,沈未晴长出一口气。
"她差点感觉到你了。"她说。
陈时雨点头:"花开得越多,我越容易被察觉。"他看了看手表——一块老式的机械表,指针停在10:15。"时间快到了。"
沈未晴看向墙上的电子钟,显示下午4:37。"什么时间?"
陈时雨没有回答,而是松开她的手,走向窗边。"今晚午夜,"他说,"如果你还想看那间公寓,钥匙还在你背包的侧袋里。"
"你怎么知道——"
但陈时雨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就像溶解在阳光里一样。"记住,"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
然后他就消失了,只留下窗台上那株正在复苏的蓝花楹,和沈未晴满脑子的疑问。
她走回床边,从背包侧袋里果然找到了那把黄铜钥匙——她明明记得自己把它放在钱包里了。更奇怪的是,钥匙摸起来冰凉,像是刚从雨中拿回来一样。
沈未晴握紧钥匙,做了一个决定。无论今晚在河滨公寓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会去面对。为了陈时雨,也为了她自己。
窗外,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太阳。有那么一瞬间,沈未晴发誓自己看到了雨滴打在玻璃上的痕迹——但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护士说今天是晴天。陈时雨说现实可以很灵活。
沈未晴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但有一点她很确定——那株蓝花楹的新芽,在她注视下,又悄悄长大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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