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相

　　沈惊鸿踏入水榭时，萧彻正将最后一枚黑子落在棋盘星位。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切进来，在棋盘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白子被围在中央，像片困在泥沼里的雪。

　　“沈兄来得巧，刚收官。”萧彻抬手推过茶盏，水汽漫过他眼底的笑意，“这局棋，你说黑棋赢了几目？”

　　沈惊鸿没看棋盘，目光落在他腕间——那枚玉带佩正随着抬手的动作轻晃，玉面映着晨光，竟泛出点暗紫，像淬了毒的冰。“柳如烟的尸身，在哪？”

　　萧彻执杯的手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杯沿的茶渍：“沈兄在说什么？昨日她离府后，我便再没见过。”他忽然笑了，笑声撞在水榭的梁柱上，碎成些凉丝丝的回响，“倒是观命妹妹的玄镜，据说能照阴阳，沈兄何不让她查查？”

　　“不必了。”沈惊鸿从袖中取出玄镜，镜面的血符在晨光里泛着极淡的红，“乱葬岗的野狗没福气，倒是这镜子，记下了些东西。”他将镜面转向萧彻，血符突然亮起，映出柴房外石榴树下的影——黑衣人的麻袋在地上拖出的痕，像条蜿蜒的血蛇。

　　萧彻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棋盘上的黑子突然“啪”地裂开道缝，像是被无形的手捏碎。“沈兄这是何意？用面破镜污蔑朝廷命官？”他猛地拍案起身，玉带佩撞在棋盘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柳如烟是自行离府，丫鬟畏罪自尽，相府难道要仗着权势，攀咬无辜？”

　　“无辜？”沈惊鸿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那曼陀罗粉，是你放在玫瑰酥里的吧？柳如烟想害观命，却不知自己早成了你的棋子。”他往前一步，玄镜的血符越发明亮，竟在萧彻心口照出团黑雾，像朵正在腐烂的花，“你以为移走尸身，杀了丫鬟，就能瞒天过海？”

　　萧彻的脸色骤然发青，腰间的佩剑“噌”地出鞘，剑光劈向玄镜：“放肆！”

　　沈惊鸿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时，玄镜的血符突然炸开，无数血纹如蛛网般缠上剑身。佩剑发出刺耳的嗡鸣，竟寸寸结冰，最后“当啷”落地，碎成数截。

　　“这是……至亲血符？”萧彻盯着沈惊鸿颈间未散的黑气，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丝狠戾，“你为了她，竟耗损半生修为？”

　　水榭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相府的护卫举着刀冲进来，却被沈惊鸿喝止。“今日之事，我与萧公子自行了断。”他捡起地上的碎剑，指尖被锋利的断口划破，血珠滴在玄镜上，血符瞬间亮如白昼，“柳如烟的账，丫鬟的命，还有你对观命动的手脚……”

　　话音未落，萧彻突然从袖中甩出枚银针，针尾缠着灰紫色的线，直刺沈惊鸿心口。那线在空中突然散开，化作无数细如发丝的影，竟是柳如烟残留在世间的怨魂所化。

　　“大哥！”沈观命的声音从月牙桥传来，她提着玄镜奔过水榭，镜面血符与沈惊鸿的血符相呼应，在空中织成道赤色的网。怨魂撞在网上，发出凄厉的尖啸，渐渐化作飞灰。

　　萧彻见势不妙，转身想从后窗跃出，却被沈观命掷出的镇魂石打中脚踝。石子落地时裂开，放出莹白的光，将他困在原地。“萧彻，你逃不掉的。”她走到沈惊鸿身边，看见他唇角溢出的血，指尖微微发颤，“玄镜照过你的戾气，与十年前害我爹娘的邪祟，一模一样。”

　　萧彻的脸色彻底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棋盘边。散落的棋子滚过他的衣袍，其中枚白子沾着他的血，在晨光里红得刺眼。

　　沈惊鸿捂住胸口剧烈咳嗽，颈间的黑气却在血符的作用下渐渐淡去。“十年前的旧账，也该算了。”他看着萧彻，眼神里没有恨，只有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你以为娶了郡主，就能掩盖当年通敌叛国的罪证？柳如烟的父亲，正是当年负责传递密信的驿丞，你杀她，是怕她想起什么吧？”

　　萧彻猛地抬头，眼里的惊恐像被踩住的蛇：“你……你怎么知道？”

　　“玄镜不仅能照阴阳，还能映过往。”沈观命将镜面贴在他眉心，血纹缓缓渗入他的皮肤，“你以为抹去所有痕迹，就能逆天改命？可这世间的债，从来是欠了就要还的。”

　　水榭外的晨光越来越亮，将三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沈惊鸿靠在柱上喘息，沈观命握着玄镜的手很稳，而萧彻的眼神渐渐涣散，嘴里喃喃着些不成句的话，像在重复十年前的密信内容。

　　远处传来官差的马蹄声，是沈惊鸿昨夜就安排好的。萧彻被押走时，突然回头看向沈观命，眼神里竟有些许悔意：“那玉佩……本是想送你的……”

　　沈观命没应声，只是将玄镜收好。镜面的血符已渐渐隐去，只留下淡淡的纹路，像谁刻下的誓言。

　　回到相府时，二嫂正站在石榴树下，药罐里的当归香混着花香飘过来，暖得人心头发颤。“都结束了？”她接过沈惊鸿，将药碗递过去。

　　沈惊鸿喝药时，沈观命忽然发现，他鬓角竟生出了几缕白发，像被昨夜的阴气染过。她伸手想拂去，却被他按住手。“傻丫头，”他笑了笑，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晨光，“能换你平安，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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