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花引

作者:本野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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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引


      晚风似水,轻柔地拂过庭园,携着茉莉与夜昙交织的幽香。
      扶御衣袂飘飘,青丝如瀑,纤手紧握着郝济行微凉的手指
      引他穿过月色斑驳的回廊,步入一方隐秘的园囿。
      她步履过处,空气里隐约浮动清冽的茉莉冷香,那是她真身的气息。
      此处是扶御前世的清静之地,一草一木皆依她心意所生,一砖一瓦皆由她灵力所筑。
      假山玲珑,曲水流觞,当中一株参天古木亭亭如盖,枝叶间流淌着似有若无的银色光晕。
      上一世,她在章潭州阴晦的府邸中,惊见赞山与簪录被禁法折磨,形销骨立。
      她不惜逆天改命,拼尽半数修为将二人真元裹挟而出,方得以在此世重塑其形。
      “济行,”
      她于古树下驻足,声音清泠如玉石相击
      “将此水饮下”
      她从广袖中取出一支素白玉瓶
      其内盛着莫笙禁地取来的谷池灵液,水色幽蓝,隐有波光流动
      郝济行抬眸望她,眼底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并无只言片语,接过玉瓶便一饮而尽。
      灵液入喉,似寒冰又似烈焰,骤然在他经脉中奔涌冲撞。
      他轻咳一声,额间沁出细密汗珠,周身竟有点点莹白光芒自毛孔逸散而出,如玉屑纷飞
      原有的凡俗躯壳在这光芒中寸寸剥落
      显露出内里清俊挺拔的本相,眉目愈发深邃,气质陡然变得疏离而高贵。
      随即,他眼睫颤动,陷入深沉昏迷。
      扶御伸臂,将他缓缓放倒在铺满柔软苔藓的地上。
      此时,两道身影自园圃深处悄无声息地近前。
      一男一女,皆着素衣,气息沉静如深渊。
      “赞山”
      扶御轻抬眼帘,看向那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的男子
      “带郝公子去西厢静室,好生看护”
      “是”
      赞山躬身行礼,动作利落地将郝济行背起
      步履稳健地朝不远处的屋舍行去
      扶御目光转向那名女子
      簪录生得极美,却面若寒霜,一双秋水眸子里凝着化不开的沉郁,仿佛历经万载风霜。
      她并非弱质女流,前世之殇铸就了她冰封之下暗流汹涌的坚韧
      “簪录”
      扶御道,“随我一行”
      女子仅是微微颔首,声如蚊蚋
      “嗯”
      夜风骤起,吹拂二人衣袂翻飞
      扶御广袖一挥,周遭景物霎时如水波荡漾
      下一瞬,她们已立于一座巍峨楼阁之前
      楼室繁富,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子阴森诡谲之气
      匾额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跃的大字
      ——临杉楼。
      飞檐下风铃叮咚,如诉如泣
      扶御仰望着这座吞噬过她至亲、埋葬过她希望的牢笼
      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痛楚与恨意
      周身茉莉冷香不自觉变得凛冽,几片虚幻的洁白花瓣在她身周凝结又碎灭
      “簪录”
      她轻声喟叹,似说与旁听,又似自语
      “上一世,我便是在此处,与那人一同踏入万劫不复”
      她侧颜线条冷硬:
      “今日,我必亲手了结这一切”
      “待会儿入内,你首要之事,是寻到小北,护他周全。”
      簪录默然不语,只将手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指节微微泛白
      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底,最深处掠过一丝极锐利的光,让人无法捕捉
      扶御早已习惯她的沉默,前世惨烈结局如刻骨之毒
      早已将簪录灼烧得寡言而压抑
      亦磨砺出她偶心决绝
      二人甫踏入楼阁门槛,一道轻佻身影便拦在眼前
      来人抱着臂,一柄长剑斜倚肩头,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那张脸,扶御至死难忘——莫道桑
      不等对方开口,扶御已冷声嗤道:
      “莫道桑,真是阴魂不散。”
      少年挑眉,眼中漾起一丝的困惑,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咦?这位小姐,你我不过数面之缘,怎好用这般沉重的词句,来玷污你我这等妙不可言的缘分呢?”
      前世种种瞬间刺入扶御脑海
      正是眼前此人,凭一副好皮囊与甜言蜜语,骗得簪录倾心相付
      却在最盛大婚宴之上,亲手将披着嫁衣的她缚于刑架
      献予章潭州,任由那人吸干她一身精纯灵力,香消玉殒。
      而今世的簪录,是扶御逆天改命,于时空乱流中艰难捕捉回的一缕残魂,悉心温养才重塑成形。
      前尘旧恨,早已熔铸于魂髓深处。
      扶御不欲与他多言,侧身欲入
      莫道桑却轻笑一声,剑鞘一横,轻佻地拦下了扶御身后的簪录
      “唉~”
      他拖长了语调,目光在簪录清冷的面容上流转
      “这位姑娘瞧着面生,可不能进”
      扶御蓦然回首,目光如冰刃:
      “放她进来。”
      簪录直视莫道桑,眼中压抑的怨恨如同深潭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内里却足以绞碎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对扶御道,声音低而稳:
      “姑娘且自去”
      “你有你的因果要断,我亦有我的宿债需偿”
      扶御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旋即转身,身影迅速没入楼内光影迷离深处。
      待扶御离去,簪录方将全副注意力投向眼前这嬉皮笑脸的仇人
      她声音低哑,却字字淬毒,清晰无比:
      “莫道桑,前世之仇,今日该清算了。”
      此时的莫道桑并无前世记忆
      只觉得这美得惊心却冷得刺骨的女子话语无稽,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认真。
      他惯常的轻浮性子起来,非但不惧,反而凑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伸出手指,欲要轻佻地勾起簪录的下巴:
      “姑娘,你我初次相见,便说这等打打杀杀的话”
      “莫非……”
      他眼中戏谑更浓“是瞧上了小生?以姑娘这般天人之姿,若好言相求,也并非不……”
      “可”字尚未出口,一道寒光已闪电般掠过!
      簪录并未动用灵力,仅是纯粹至极、快得肉眼难以捕捉的一剑!
      剑锋森冷,稳稳架在了莫道桑颈侧动脉之上,再进一分便可血溅五步。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分冗余,那是千锤百炼后融入本能的杀技。
      周遭空气瞬间凝滞!
      暗处人影幢幢,无数护卫显出身形,兵刃寒光闪烁,皆虎视眈眈地盯着簪录,杀意弥漫。
      簪录眼角余光极快地扫过,心中瞬间权衡。
      此刻若动手,虽能斩此人,但必陷重围,反误了姑娘救人之事
      她强压下翻涌的血气与即刻复仇的渴望
      手腕微沉,缓缓收剑归鞘,动作依旧平稳,不见丝毫颤抖。
      莫道桑竟也未动怒,只是摸着脖子上被剑气激出的冷意,眼中玩味与探究之色更重。
      他盯着簪录收剑时那决绝而隐忍的侧影,忽然笑道:
      “姑娘不是口口声声说有前世血仇么?怎的……又收了剑?”
      簪录抬眸,冷冷瞥他一眼。
      这一眼,空洞又苍凉,仿佛透过他在看遥远彼方的什么人
      又似猎手评估着猎物的价值与下刀的最佳位置
      她朱唇微启,似要言语:
      “我……”
      莫道桑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莫名一悸
      那眼神深处的冰冷与某种洞悉一切的沉寂
      竟让他惯常的轻佻有些维持不住,怔在原地,眼中掠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惑
      就在他心神微荡的这千钧一发之际!
      簪录手腕再次翻动!
      方才归鞘的长剑如同蛰伏的毒蛇,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猛然弹出!
      悄无声息,却致命的一剑!
      剑光如雪,映亮她毫无温度、唯有绝对冷静的瞳孔!
      没有丝毫犹豫,剑锋精准无比地抹过莫道桑的脖颈
      一触即离,快得仿佛只是幻觉
      温热的鲜血这才后知后觉地喷溅而出,染红她素白的衣襟。
      莫道桑眼中难以置信的惊愕凝固,身体晃了晃,重重向后倒去。
      至死,他或许都不明白,这“初次见面”的杀意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果决。
      簪录看也未看倒地的尸身,甚至没有去擦溅到脸颊的血迹。
      足尖一点,身影如轻烟般掠起,精准地避开惊呼涌来的护卫挥出的兵刃
      剑尖闪烁间,已有数人闷声倒地。
      她并不恋战,目标明确,直扑楼阁深处。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清理障碍,找到小北,然后,与姑娘汇合,血战到底!
      临杉楼内,别有洞天。
      扶御甫一踏入,眼前景象骤变。
      回廊庭院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茉莉花海。
      馥郁到令人窒息的香气弥漫空中,洁白花瓣漫天飞舞,看似唯美
      实则每一片都蕴含着冰冷杀机与惑人心魄的幻术之力
      这幻境,乃章潭州抽取她前世本源茉莉妖力炼化而成
      于旁人而言是绝杀之地,于她同源之妖,却似归家
      虽险恶,却亦有隙可循。
      花海深处,一人抱手而立,身着荼白宽袍,容颜清癯温雅
      ———正是章潭州
      他望着款步而来的扶御,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温和笑意,已是等候多时
      “御儿,你来了”
      他语气慈和
      “正好,令弟方才醒转”
      他刻意忽略了她周身的冷意
      扶御丝毫不为所动
      她自袖中缓缓取出一物——那是一支不足尺长的耳笛,名为“戛磐”。
      她步步逼近,声音冷冽寒冰:
      “章潭州,你仔细看看,我究竟是谁?”
      她轻轻吹起笛子,周身茉莉骤然变大,这是上辈子,扶御去世之前姬存希教授于她的。
      章潭州面色骤变!
      那伪装的慈和瞬间剥落,眼底掠过惊骇。
      他猛地后退,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剑身嗡鸣,带起几缕幽暗的茉莉香风:“你…你竟真的回来了?!”
      扶御不再多言,将戛磐耳笛抵于唇边。
      呜咽般的笛声幽幽响起,初时低回,继而凄厉尖锐,不似人间音律。
      随着笛声扩散,漫天飞舞的茉莉花瓣骤然狂暴!
      它们不再是柔美的落英,而是化作无数锋锐无匹的利刃
      裹挟着扶御积攒两世的滔天恨意,如狂风暴雨般向章潭州席卷而去!
      这些花瓣利刃竟隐隐与幻境同源,甚至反过来攫取了一部分幻境的力量,使其威力倍增!
      章潭州挥剑格挡,剑光如幕,击飞片片花瓣,每一片花瓣碎裂,都爆开一团冰冷灵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惊怒交加:“你如何能反夺幻境之力?!”
      “以我之灵,困我之身?”
      扶御笛音稍歇,语带讥讽
      “章潭州,你永远只会这等窃取之术!”
      章潭州咬牙,试图引动更深层的、源自他自身力量的禁制
      却骇然发现自身灵力正如退潮般飞速流逝,神魂深处传来无法抗拒的虚弱感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眼中惊怒渐褪,化为一种奇异的恍然与解脱
      是了
      莫笙…
      那个女人…
      她岂会真心助他?
      她将他送至扶御面前,不过是完成了最后一环祭献
      他存在的意义,或许本就是作为唤醒扶御力量的祭品,或是…偿还罪孽的代价。
      思及此,他竟缓缓垂下了手中剑。
      凌厉的花瓣风暴瞬间将他吞没!
      利刃割裂肌肤,鲜血汩汩涌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望着扶御,目光复杂难辨
      有悔,有愧,或许还有一丝残留的、扭曲的眷恋
      “如此…也好……”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在这般风中
      “御儿…这一世…莫要再…”
      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开始逐渐变得透明,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
      点点光芒自他体内飘散而出
      那竟是……
      一片片洁白如山雪的山茶花瓣,与他惯用的茉莉截然不同,纯净而哀伤
      扶御笛声止歇,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山茶花…
      那不是郝济行的本源吗?难怪阿行恢复得这么慢
      另外母亲消散多年,临安之前还偷偷告诉我,所有人都瞒了我,母亲是被他人吸收了,只不过那人背后权力过大,不得不杀了身边人,隐瞒这一切
      我虽是养女,可母亲,小北,都待我如家人
      章潭州体内为何会有母亲的力量痕迹?
      她心中蓦地掠过一丝疑云,但大仇得报的激荡与寻找幼弟的急切立刻压倒了这细微的疑虑
      章潭州彻底消散了,唯余几片山茶花瓣缓缓飘落,无声无息
      幻境随之崩塌
      茉莉花海褪去,露出临杉楼真实的景象——阴森的大殿,粗壮的玄铁锁链,以及弥漫不散的血腥与药石混杂之气。
      扶御目光急切的扫视,最终定格在大殿角落一根巨大的黑石柱后。
      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年纪,衣衫褴褛
      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惧与茫然,正死死地盯着她
      仿佛她是索命的修罗
      他周身散发着极淡极淡、几乎消散的昙花幽香,那是扶北本源的气息,微弱得让扶御心碎。
      扶御的心瞬间被揪紧,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她一步步靠近,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小北…小北…是姐姐啊…”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他枯黄的头发
      “姐姐来了,姐姐来接你回家…”
      扶北却像是受惊的幼兽,猛地向后缩去,用力推开她的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惧气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眼中只有她方才操控花瓣、冷冽杀人的模样
      “小北!”
      扶御心如刀割,泪落得更急
      周身茉莉香息不自觉地变得温柔哀婉,试图安抚受惊的幼弟
      “他亲眼目睹你‘杀’了章潭州,”
      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那般景象,于一个心智受损、记忆残缺的孩子而言,自是恐怖至极。”
      扶御蓦然回首,只见郝济行静立在不远处
      他已恢复前世风姿,长身玉立,面容清俊,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眼神却是一片清明沉静,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清正平和的气息,与此地格格不入。
      “济行?”
      扶御愕然
      “你…你何时来的?如何进来的?”
      此地禁制重重,绝非外人可随意闯入
      郝济行步履从容地走近,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大殿,缓声道:
      “我醒来不见你,心中不安,依循前世模糊记忆寻至此地。至于如何进来…”
      他顿了顿,眉宇微蹙
      “楼外守卫皆已毙命,似被极凌厉的剑法一击致命,门户洞开。”
      扶御瞬间明了
      是簪录
      她竟如此迅捷利落地清理了所有障碍
      那她现在何处?心中蓦地升起一丝不安,但眼前扶北的状况更令她焦心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郝济行的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小北他…便暂且交予你。”
      她深知郝济行性情温厚持重,且与扶北前世便甚为亲厚,此刻由他接近,远比自己要合适。
      郝济行颔首,目光温和而坚定:
      “放心。”
      扶御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蜷缩在角落、对她充满恐惧的幼弟,狠下心肠,转身疾步离去
      她必须立刻找到簪录
      待扶御身影消失,郝济行方缓缓蹲下身,与扶北平视
      他并未急于靠近,只是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小北,莫怕。”
      他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巧的玉瓶,其内液体莹蓝如星海,散发着宁静柔和的气息
      “你看,这是你姐姐拼了性命为你取来的,服下它便能想起你是谁,想起…那些美好的回忆。”
      扶北警惕地看着他,又看向那泛着微光的玉瓶
      或许是郝济行身上那股与章潭州截然不同的清正气息
      或许是他话语中的温柔触动了他心底某处模糊的记忆
      他迟疑了许久,鼻子微微抽动,似乎嗅到了对方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一点点地挪上前。
      郝济行耐心等待着,将玉瓶递到他唇边。
      扶北犹豫片刻,终究张开口,将瓶中灵液一点点饮尽。
      灵液入腹,起初并无异状。
      数息之后,扶北周身陡然爆发出强烈却不刺眼的柔和白光!
      那光芒并非纯白,内里蕴含着如梦似幻的浅紫与月白,正是昙花盛放时的瑰丽色彩。
      他的身体在这光芒中缓缓悬浮而起,纤细的四肢舒展,枯黄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润泽,苍白的小脸恢复了红润。
      空气中那抹微弱的昙花幽香骤然变得清晰、浓郁起来沁人心脾。
      光芒越来越盛,逐渐将他完全包裹
      那光团化作一株巨大而皎洁的昙花虚影,静静悬浮于空
      花瓣晶莹剔透,边缘晕染着淡淡紫晕,缓缓开合,每一次呼吸都洒落无数星辰般的光点
      却又带着一丝亘古的忧伤与神秘
      这正是扶北的本源灵相——昙花。
      郝济行静立凝望着这株瑰丽的昙花灵相,眼中流露出欣慰与感伤交织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灵相重塑需时,不便打扰
      见扶北气息逐渐平稳悠长,他悄然转身,退出大殿,欲去寻扶御。
      却说扶御疾行到了临杉楼门前厅堂,楼外果然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黑衣守卫的尸身
      皆是一剑封喉,伤口整齐划一,干脆利落,残留着凌厉却收敛的剑气
      正是簪录的手笔
      可她四处搜寻,却不见簪录踪影
      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扶御的心
      她立刻施展妖术,返回自家园囿
      园中静悄悄,唯有古木枝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赞山独自立于树下,见她归来,立刻迎上
      “姑娘!”
      “簪录可曾回来?”
      扶御急问,语气中带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焦灼
      赞山摇头:
      “未曾见到簪录姑娘,只有郝公子先前醒来匆匆离去。”
      扶御心头猛地一沉!
      簪录未归,郝济行已返,那簪录她……定然是出事了!
      或许是在临杉楼中遭遇了更强的高手,或许是追击残敌入了陷阱……无数可怕念头掠过脑海
      簪录虽强,但终究是孤身一人
      她片刻不敢耽搁,甚至来不及对赞山细说,身形一闪,再次化作一道流光
      携着凛冽的茉莉香风,直奔临杉楼而去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簪录,你万不能有事!
      就在扶御离去后不久,大殿中那株巨大的昙花灵相光芒逐渐内敛
      皎洁晕紫的花瓣徐徐收拢,最终化作一道修长的人形光影
      光晕散去,原地再无那个七八岁的稚童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着月白长袍、身姿挺拔的少年
      他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墨发如瀑,肌肤白皙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宛如玉雕
      眉眼间竟与扶御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更加柔和,眼神澄澈却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岁月
      周身弥漫着清冷幽远的昙花香气,比之前更为醇厚
      他,
      正是彻底恢复原身的扶北
      扶北缓缓睁开眼,眼睛里初时一片茫然,随即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前世的依赖与欢愉,被囚禁抽取灵力的黑暗与痛苦,姐姐舍身相救的决绝,章潭州时而冷漠时而复杂的眼神
      以及方才……
      姐姐吹笛诛杀章潭州时那冰冷而充满恨意的眼神……
      他微微晃了晃,目光落在大殿中央那几片尚未完全消散的、洁白如山茶的花瓣上,神情复杂难辨
      他转身看到院中那株唯一的古老茶树
      踱步走到身旁
      茶树郁郁葱葱,散发着宁静悠远的气息,与临杉楼的阴森格格不入
      他伸出手,轻轻将掌心贴覆在粗糙的树干上
      就在触碰的瞬间,异变陡生!
      古茶树剧烈震颤,万千叶片无风自动,发出沙沙急响,仿佛在激动地呜咽!
      庞大的蓝色光华自树干中爆发出来,瞬间将扶北吞没!
      扶北只觉神魂一阵剧烈震荡,眼前景象骤然模糊、扭曲!
      待他再度能视物时,已不在阴森的临杉楼庭院
      周围是一片无尽的、翻滚着的蔚蓝雾霭,无数光影碎片在这雾霭中飞速流转
      这是……
      记忆回廊!
      未等他细思,那些光影碎片便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许多他不曾有的记忆
      他甚至看到了章潭州消散前,那未被笛声完全掩盖的低语:
      “…护她…安好…”
      最后一片光影碎片炸开——是方才!
      章潭州并非无力抵抗!
      在他消散的瞬间,有一缕极其微弱的灵念,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古茶树之中!
      那灵念之中,包裹着的并非恶意,而是一份……
      残缺的地图
      和一个沉重的托付:“…护她…前路…艰险……”
      轰——!
      所有景象戛然而止。
      蓝色的雾霭缓缓散去,扶北神魂归位,依然站在古茶树下,掌心仍贴着树干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他缓缓收回手,浅灰色的瞳孔中,原有的惊惧、茫然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
      泪水无声地滑落他精致的面颊,他却浑然未觉
      原来如此…
      他慢慢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虚空之中,
      竟有点点昙花光影在他掌间化为一柄古剑
      剑柄处,一朵昙花悄然绽放垂挂于剑柄之下,好似那玩物
      他静静立于镜之下,古剑在手,衣袂飘飞
      少年眉眼低垂,若有所思,周身弥漫着一种沉重而决绝的气息
      幽冷的昙花香息在他四周无声流淌
      就在这时,他周围的蓝色光华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再次流转起来
      只是这一次不再狂暴,变得柔和而哀伤,如同叹息般
      幻境未曾结束,而是悄然转换了场景
      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场景再次回到古树之下
      只是,这古树似乎老了许多,好像和扶北进来时不一样了许多
      而在那株虬结的古树下,一个身着素衣、身影纤细的女子亭亭玉立的站在古树下面观望着
      那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苍凉,扶北觉得很熟悉,只是记忆错乱,什么也想不起
      扶北心念微动,下意识地向前一步
      女子似觉察到,侧过脸来
      四目相对
      眼前的少年,陌生又隐约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手持一柄的昙花古剑
      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这哀伤的幻境里,静静地看着她
      “昙花古剑?这不是扶北才有吗”簪录心理暗自想到
      扶北看清了她的脸并非绝艳逼人,却清丽难言
      让刚刚经历记忆冲击、心绪尚未平复的扶北,心头莫名地被触动了一下,泛起一丝微澜。
      周围,慢慢弥漫起的蓝色的灵光如流水般环绕着他们静静流淌
      映照着两人的面容,将这一刻渲染得无比静谧,又无比哀婉
      时间仿佛被拉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共鸣,源于各自深重的伤痛与迷失
      扶北看着她,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很熟悉,很熟悉……
      他只是那样站着,眸子里映着淡淡的幽光,好似倒映出她的泪痕与哀伤
      幻境之中,万籁俱寂
      唯有蓝光幽幽,如泣如诉,照见前世今生,种种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皆在这一刻
      于这对意外相逢的、皆背负着沉重过往的少年少女的无声凝视中,悄然流淌
      那无形的丝线,于宿命的牵引下,悄然绕上了彼此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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