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和宿敌表白后

　　手里拿着的画像彷佛烫手似的，奚昀一下给抛开了。
　　不能吧？难道真就有这么巧？

　　难得看见奚昀有这么大的反应，柳云春还有点怔愣，“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旁边的几个姑娘也是觉得奚昀有些反常，一面重新将画像摊开，一面笑着打趣，“难道阿昀认识？”
　　奚昀连连摇头，还跟着干笑了几声，“怎么会？我得多大能耐才能认识北垣世子？”

　　她也确实没说错，确实不认识，但不影响她的确有挺大能耐。
　　毕竟都把人给揍了还绑在猪圈边上，能没本事吗？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堂堂北垣世子，怎么弄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北垣已经寒酸到这个地步了？一个世子邋里邋遢像什么样子？

　　而且怎么一点良好的品性都没有？
　　哪个国的世子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去看别人换衣服吧？没这说法啊。

　　奚昀垂着眼眸不敢抬头，唯恐让柳云春发现什么端倪。

　　旁边有个姑娘主动开口介绍，“他叫谢临川，年方十九，据王爷说他性格耿直，没什么坏心思，也很容易被人骗，所以你还得尽快去找人。”

　　柳云春也跟着点了下头，细心交代道：“方才我派华阳各部的暗哨去找了，据说今晨世子就进了都城，进城之后便不见人影了，舫内就数你轻功好，眼下换身衣裳就去都城四处转一圈，把人先给带回来再说，万不可有什么闪失。”

　　奚昀越听越觉得心虚，但只能先连声应下。
　　回屋换衣裳的片刻还没忘记思索对策。

　　亏得她当时多留了一个心眼，要不然如今对上也太尴尬了。

　　想了想奚昀又觉得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可万一谢临川把她给认出来了怎么办？
　　到时候不会给真给他爹告状吧？

　　挨骂倒也不重要，主要是那两千万灵石还能在吗？

　　一想到可能会失去两千万，奚昀心里就痛。
　　但都到这份上了，她也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腰间的刀佩戴好后，奚昀就下了楼往船舫外走。
　　里头柳云春还不放心的叮嘱，“路上多留点心眼，先保护好自己再找人。”
　　山晚这会也露了面，跟柳云春一道站在船头，“阿昀办事，柳姨你就放心吧。”

　　奚昀听在心里默默回了句，她办事，柳姨估计是闹心吧。

　　怕找人的速度太快，奚昀还在几条街上溜了几圈。
　　想到那人的衣裳顺手去买了件长衫，还顺便买了点小吃以备不时之需。

　　差不多快到午时，奚昀才慢悠悠往城外赶。
　　隔老远就听见一阵阵抽泣声。

　　奚昀有一瞬间想往回走，想到沉甸甸亮着光的灵石，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来都来了，死就死吧。

　　越往谢临川的方向走，那一声声喊破天的声音越清晰。

　　“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阿爹不是说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吗？骗我！”
　　“天杀的！等我知道你是谁，一定让你好看！”

　　奚昀轻咳了几声，心里故意歪曲他的话。
　　还用他让？她觉得她挺好看的。

　　等她走到谢临川跟前，仍旧抱着几分希望问了一句，“谢世子？”

　　原本还在哭闹的人瞬间止住了声音，再开口既有点惶恐又觉得惊喜。
　　人生地不熟的，谢临川也不敢冒然认下，他反问：“什么？你又是谁？”

　　奚昀心中稍稍有些窃喜，他好像没听出来？
　　等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她才抬手去摘他头上的麻布袋子。

　　眼前的视线终于恢复一片光明，谢临川彷佛重获新生。

　　奚昀心中有几分忐忑地观察着谢临川脸上的表情。
　　只见他先是皱着眉闭上眼，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睁眼。

　　不过也能彻底断了心中抱有的最后一点念想。
　　仔细一看那张脸，和那画像如出一辙。

　　就那副看着就人傻老实的眼神，除了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奚昀冲着他弯唇，语气出奇地温柔，“世子不用害怕，我没有恶意，是来救你的。”

　　谢临川眼前的视线还有点模糊。
　　人还没见到，倒是先一步听清了奚昀的声音。

　　趁着谢临川迷迷糊糊的状态，奚昀拔刀迅速斩落绑着他手脚的死结。
　　上天保佑，他一定不要认出来。

　　谢临川保持一个姿势不变被绑了那么久，刚一松开还有点不习惯。
　　他转动着酸痛的脖子，又活动了一下手脚，隐约还能听见骨骼“咯咯”作响。

　　等他一番动作下来，这才转过头看向奚昀。

　　不看还好，这一转头奚昀猛咳了一声才避免自己笑出来。
　　鼻青脸肿的，她当时下手应该没这么狠吧？

　　谢临川隐约觉得奚昀的声音有点熟悉，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最后只能围着她看了一圈，没往下细想。

　　倒也不是奚昀存心挑事，只是一看见谢临川后背的口子，就有点绷不住。
　　她克制笑意别开眼，轻声提醒，“世子，你的裤子……”

　　几乎是奚昀话一说出口，谢临川就突然涨红了脸，说话也结结巴巴，“我……你转过去！”

　　奚昀“哎”了一声侧过身，将提前准备好的长衫递了过去。
　　“还好王爷事先交代了一下，就怕你吃穿不好，我就提前备下了。”

　　谢临川将长衫套在身上后才敢正视奚昀，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真是我爹让你来救我的？我爹怎么知道我被……他为什么找你？”

　　一连串的问题砸向奚昀，让她脑袋瞬间有些疼。
　　她顺手将手里提着的吃食塞到谢临川手中，领着人往城内走。

　　奚昀嫌他身上的味道有点埋汰，接着表示尊敬的名义落后了两步，她一一解释，“我是渡尘舫的人，王爷知道你来了华阳，今晨传书委托我们打探你的下落，几经探查便知道了。”

　　谢临川吃着手里的东西，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说话十分哽咽，“你人真好，原来华阳还是有好人的！”

　　或许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靠的，可以让他倾诉的人，谢临川越说越起劲。

　　“我跟你说，你都知道我来华阳之后经历了什么！简直没一件人事！”
　　“尤其是今天！也不知谁家女子如此刁蛮无理，不由分说把我打了一顿还把我绑到这脏乱之地，简直泼妇！”

　　奚昀跟在他身后安静听着也不敢吱声。
　　若是谢临川回头看过来，她还得象征性地吐槽两句。

　　到最后奚昀耳朵都开始嗡嗡了，谢临川还在长篇大论激情说书。
　　也幸好渡尘舫的位置离城外不是太远，不至于叫奚昀遭受太多罪。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奚昀瞬间竟觉得像顾云湛那般也没什么不好。
　　打不打得过另说，至少耳根子安静，看着也赏心悦目。

　　一踏上船舫，里头的人就口口相传，把人往舫内请。
　　“柳姨！阿昀把人给带回来了。”

　　整座船舫就谢临川一个男子，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想伸手去扒拉奚昀，被她极其灵活给躲开了。
　　奚昀不是看不出他的窘迫，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忍了谢临川一路，好不容易回家，她势必要还他同等大礼。

　　奚昀简单说了一下谢临川的情况，随后长舒一口气往楼上走，“姐姐们，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我回屋接着睡会。”

　　楼下几人中当属江眠最了解她，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这一路她应当是被折磨得不行。
　　江眠望着远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接着又朝风遥使了个眼色。

　　风遥立马就懂了，招呼着一众姐妹拥簇着谢临川往浴房走，“世子先去沐浴更衣吧，怕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就在外头守着，放心，我们不走，没人会伤害世子。”

　　谢临川哪见过这个阵仗，眼见几个姑娘上来就要扒他的衣服，吓得魂都没了，“这个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几个姑娘夹着嗓子齐声道：“好，都听世子的。”

　　隔着一道屏风，谢临川总觉得没安全感，但外面的姑娘们赶又赶不走。
　　要是单纯站在外面也还好，可偏偏她们的嘴根本没停过，几个人轮流问他各种问题，他若不回答，外面几人就作势要闯进里面。

　　本来沐浴是要放松心情的，结果反而让他更加提心吊胆。
　　而罪魁祸首奚昀早已在楼上会周公去了。

　　舫内姑娘都知道今日奚昀起早去寻人累了，整个下午都没人上去叨扰她。
　　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柳云春担心她饿着才让人将她叫下来。

　　短短几个时辰没见，谢临川话少的就像是变了个人。
　　这会在饭桌上也分外拘谨。

　　想来是因为她救了他，因而误将她当成了救命稻草。
　　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向她投来求救的目光，奈何奚昀装作没看懂。

　　奚昀惊讶了一声，“世子怎的不吃？不合胃口吗？各位姐姐可要将世子招待好。”

　　她一开口，风遥闻风而动，忙的换了筷子给谢临川夹菜，“世子弟弟吃这个，这道菜可是做了一个多时辰，好吃的，那个也不错……”
　　没一会谢临川碗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偏偏风遥没夹一道菜都有理有据，让他想拒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好不容易将碗里的饭菜咽下去，眼看着另外几个姑娘也要效仿，谢临川彻底服了，“好了好了，姐姐们饶了我吧，真吃不下了。”

　　这般明显的捉弄，柳云春自然也看出来了。
　　她的视线朝奚昀看去，上挑着眉用眼神问询。

　　奚昀也没瞒着，掐了个诀传音给她。
　　“城中的暗哨说世子偷看别人换衣服被揍了，刚才去寻他，他还不知悔改囔了一路。”

　　听见这话柳云春就皱起了眉，转眼打量着谢临川。
　　可怎么看也感觉他不像那种人。

　　她干脆问出声，“世子，我听底下的人说今早上看见你被人给打了是怎么回事？外面传言说是因为你窥探别人？”

　　被柳云春这么一点，谢临川才恍然大悟似的，“什么！难怪呢？我就说那人好端端打我做什么。”
　　奚昀装模作样往下问：“真有此事？”

　　被奚昀一问谢临川立马反驳道：“没有的事！我的包袱在来华阳的路上就被人给骗了个精光，早上想吃碗面还被那老板推搡着磕到了脑袋，衣裳也脏兮兮的，想着去换一身，结果那些个铺子都不让我进去，我就想从旁边看看里面有没有我喜欢的，结果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人给打了。”

　　柳云春听明白了，又转头看了奚昀一眼，随后对着谢临川说：“你这孩子也是有趣，人家不让你进你扒人家窗干什么？这万一闹出点误会，可还真说不清。”

　　谢临川挠了挠头，如今倒觉得这顿打也确实是他活该。
　　他闷声道：“我这也是没想那么多，谁知道还真闹了个误会。”

　　一段话听下来，奚昀闷不做声喝了几口汤。
　　所以，那会谢临川应该是碰巧撞到她腰间的刀上磕了脑袋？
　　还莫名其妙被她给打了一顿？

　　她越想越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连喝了几口热汤都不管用。
　　不过旁边几人也没注意她，也就没发现她的异样。

　　柳云春想起最关键的事，问起：“那世子接下来准备做什么？王爷的意思是想要你回去。”
　　谢临川放下碗筷连连摆手，神色格外坚定，“不可能！我好不容易出来，不可能回去的，而且我这次来华阳就是为了三宗峰会来的。”

　　一天内听到两次，江眠一下就说漏了嘴，“你也要去三宗峰会？”
　　奚昀喝汤的动作一顿，看向江眠有点无奈。

　　柳云春也一愣，问：“还有谁要去？”
　　担心江眠把早上的事又说漏嘴，奚昀主动交代，“柳姨，是我想去。”

　　柳云春对她参加峰会倒是美神恶魔意见，只是有些好奇，“之前劝你不是死活不愿意去吗？怎么又改了主意？”

　　“这几日新结识几位朋友，发现去宗门修炼确实比自己散着练要好，正好也赶上了这次峰会，就去试试呗，那朋友还答应教我练剑，等会应该就来了。”
　　奚昀不敢在柳云春面前编得太过，正好估摸着等会姜怀舟就要来了，也省得到时候还要解释。

　　出乎意料的，柳云春甚至还没有江眠问得多，“朋友？好，你自己决定就行。”

　　于是晚膳用到最后，谢临川又被丢给了奚昀看管。

　　不问不知道，一问奚昀才发现就连谢临川的境界都在她之上。
　　原先还有些担心谢临川给她惹麻烦，结果两人一交流，更震惊的是谢临川比她准备的还要充分。

　　从北垣到华阳一路上包袱丢了，钱丢了，唯独藏在他储物袋里的《峰会文试精编500题》没丢。

　　当他拿出那册书本，奚昀顿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没用。
　　甚至有好些题目谢临川还能给她解释的头头是道，让她瞬间一点就通。

　　两人挨在一起讨论着题目一时起劲，就连外面何时多出个人影都不知道。
　　还是谢临川听见有几道敲窗声，才示意奚昀看向窗外。

　　看见是顾云湛的那一刻奚昀好像也没多意外。
　　按照她的猜测，反正今晚要么是顾云湛只身前来，要么是他和姜怀舟一起。

　　至于为什么有这个猜测，她也说不清。

　　顾云湛手中抱着剑支着腿坐在窗边，目光从谢临川脸上扫过直勾勾盯着奚昀，“才一日不见，奚姑娘给自己另寻了个师傅？”

　　奚昀听他冷嘲热讽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淡淡问道：“姜怀舟呢？”

　　才刚问完，屋外就传来一道女声：“阿昀，你那位朋友来了。”
　　奚昀还没应声，身旁某人的轻笑倒是先一步传了过来。

　　顾云湛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奚昀面上，他轻声重复，“朋友？姜怀舟吗？”
　　他怎么不知道奚昀竟然这么爱交朋友？那她入魔后怎么一个朋友都没有？

　　奚昀觉得今日的顾云湛格外古怪，她起身走到窗边，冲着眼前的人笑了下，然后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窗给合上了。
　　不是姜怀舟难道还能是她吗？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多让人讨厌？

　　关上窗往回走时，奚昀想起方才谢临川说他更习惯用长鞭，也不知武试能不能过。
　　于是顺带问了一嘴，“你剑术如何？”

　　谢临川也不好奇外面的人是谁，老实交待道：“尚可，但也不常用。”
　　奚昀考虑了一下，“左右也就五日时间了，你跟着一起来吧。”

　　两人下了楼就看见姜怀舟站在船头等候，奚昀过去打了声招呼，顺道简单介绍了一下谢临川。
　　她下意识左右环视了一圈，也不知顾云湛又跑到哪去了。

　　姜怀舟弯着眼眸，“阿湛去了杏花林，他的剑术比我好，奚姑娘作为初学者，还是跟着阿湛学更好。”
　　说完又趁机将谢临川给拦下，“至于这位谢公子，我稍稍可以指点一二。”

　　好吧，其实奚昀心里也这么想的。
　　顾云湛那伪君子，剑术造诣确实惊人。

　　她也没必要放着这么大的便宜不捡，有些便宜该占还得占。
　　至于谢临川，她能带他一起练剑已经是看在那两千万灵石的份上了，有好东西当然要独吞了。

　　奚昀完全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点头应了声好便往那附近的杏花林飞去。

　　所过之处带起阵阵微风，惹得空中飘起一阵杏花雨。

　　整片杏花林不算小，多亏了顾云湛那袭红衣显眼，不然按他那双手交叠半躺在树枝上的姿态，估计她找一晚上都不一定能找到。

　　奚昀站在顾云湛所在的那颗杏花树下，抬起头直言问道：“从哪开始？”

　　顾云湛靠在树上不为所动，低头问了句：“怎么不去找你朋友？”

　　又是这种说话能气死人的熟悉调调。
　　奚昀跟着一跃上树，枝干开始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瞬就要折断。

　　整根枝干就那么大块地方，本来顾云湛一人在上面就有些挤，这会奚昀上去更是没地方落脚。
　　她轻晃了一下身形，似乎和着枝干一样摇摇欲坠。

　　顾云湛想伸手去扶一下，结果下一秒奚昀脚尖一转踩上了更高的一根枝干。
　　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只有一片衣裙从掌心滑过，他又若无其事收回手。

　　奚昀站稳后学着顾云湛的口吻回道：“我朋友忙着呢，就你闲，所以我来找你了。”

　　两人一上一下隔得不远，顾云湛躺着的位置正好能将奚昀的一切收入眼底。
　　他唇角上扬笑得极轻，然后翻身落回地面。

　　奚昀也不知道哪个字又给这人哄开心了，才刚坐下，又只能跟着顾云湛的脚步跳了下去。

　　漫天杏花散落在两人身边，淡香漫进鼻息，引人悸动。

　　还没等奚昀再度追问，一柄长剑就从半空抛向了她，她本能伸手去接。
　　拿到手才发现是顾云湛的佩剑，她没记错的话，叫平澜。

　　他竟然把剑给她用？
　　欺负她只会用刀没个合适的剑？

　　可惜没时间给奚昀想七想八，顾云湛从旁边折了一枝杏花，挥出的却是一道剑意。
　　他收起剑意，用那支杏花轻敲了一下奚昀的脑袋，“愣着做什么？拔剑。”

　　到底是和用刀不同，奚昀握剑时很不习惯。
　　随意挥了几招也是按照用刀的习性，一时间破绽百出。

　　“刀走沉猛，剑行轻灵，”顾云湛一边说，一边用那节杏花枝指点着奚昀的动作，“剑被称为百兵之君，君子剑可不是用来劈砍的。”

　　奚昀保持着握剑姿势不变，眼神却随着顾云湛游移，心中把他骂了千遍万遍。
　　凭什么武试不考刀？要是考刀轮得到他对我指指点点？

　　走神的刹那刚好被顾云湛抓个正着。

　　杏花枝轻点在她的下颌，然后向上微微挑起。
　　顾云湛迫使奚昀和他对视，问她：“在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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