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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马车内的氛围比之来时还要沉默压抑,云归淡淡问安后,便垂首一言不发了。
那是不同于以往的郁郁,是肉眼可见的厌烦。
许明庭还没来得及听暗卫汇报,但是可想而知,这场宴会上,发生了让她不耐厌恶之事。
只是她的厌恶来得不热烈,饱含在内的是疲倦,是落寞。
许明庭竟也想不出任何话语去宽慰。明知她懵懂,为何要将她置于这样的境地,那些人有多可恶自己难道不知吗?加之于他身的污言秽语,那般腌臜刻薄的心思,怎就要让她孤零零地迎上去。
许明庭后悔了,这一刻他想不清自己心中的这份难受,是因为她的无辜,还是因为他的怜惜。
许明庭的种种思绪于云归而言并无干系,她只是在心中愈发坚定地鼓励自己,会回去的,自己一定会回去的……
下马车时,许明庭恰见接送林嬷嬷的马车,终于知道有何话可以与她言说:“今日宴饮疲累,好好歇息,过几日再学可好?”
“无妨的,今日并未觉得疲累。”说完,便见礼进了内院。
许明庭这才知,便是客气的笑也是盈人,而她真正伤心时,强装出来的无事竟也伤人。
茶艺才刚入门呢,每日便是泡茶品茶,了解不同的茶要用不同的手法、水质、温度、器具等。
云归很喜欢茶艺课,这份静谧优雅很适合让人抛却杂事,滚水入盏,烹出一份份清香,心旷神怡。
细细地品,只用感知水与叶的交融,每份茶竟然真的各有不同,那分细微,只有你用心时才能品得,如何不是最佳的奖赏。
云归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不知不觉就到了离别时候,只是今天心事频频,舍不得林嬷嬷离开,央求着再多多品鉴。
林嬷嬷哪里忍心拒绝好学的学生,两人便边品边谈,慢慢到了傍晚。
前院刚送走林嬷嬷,许明庭便得了消息。回想起暗卫所禀,更绝觉自己多此一举。她既不是细作,便是古怪些又如何。
冯之恒人面兽心,溧阳郡主刻薄肤浅,更别说时人对他的避之不及,要叫她这样一个纯稚小心的人怎么承受。
平日里面对自己已是小心翼翼,是个不会反唇相讥默默承受的性子,怎么能去受这些人的气。
受了委屈,也不去说。
是了,素雨和她好,可只是个奴婢;林嬷嬷与她好,可只是个外人。她也不向他说,是了,他不曾告诉她,受了委屈要向他说。
他又想起那几句“夫君”,想象着她拿他做挡箭牌的那副模样,真的可惜,怎么想象也不及亲耳朵听亲眼所见。
如果那时他在就好了,他自然能听到见到,也能给她撑腰,无需她狐假虎威,他就可以护她安然无恙,做她的护身符。
又或者,今日不叫她去就好了,那些无关的人和事,那些他不知道得到人和事,他不必再关心,不必再将她牵扯其中。
许明庭起身去后院,去看看她有没有开怀一些,去说说他如今的所思所想。
院中,小林子急急奔出。
许明庭见了,难免觉得下人不守规矩,担心他们怠慢云归:“何事慌张。”
小林子半跪回禀:“督公恕罪,夫人呕吐恹恹,奴婢正要请示总管请来大夫为夫人看诊。”
“还不快去!”不等小林子起身,许明庭已进入院中。
云归吐后便觉好了不少,吩咐盈袖追回小林子不必寻医。又喝着素雨端来的清水漱口润喉,坐在榻上缓过那阵痉挛。
直到修长的人影忽现在门前,云归才回过神来。
不理睬下人的问安,许明庭径直来到云归身前:“可好些了?”
云归从没在自己院中见过许明庭,一时间有些惊讶,缓过神来想起刚刚在屋中呕吐,虽然这一日未曾食用多少,必然还是有些味道,便有些不自然,起身想去院中说话。
眼见这人面容素白,眼眶更是因为先前流泪而发红,配上讷讷的神情,显出十足的憔悴。
许明庭伸手制止,又质问素雨:“夫人怎会呕吐?”
素雨虽不知原因,却胜在细心,事无巨细地回禀。
云归不想素雨受责问,劝起了许明庭:“有劳督公挂碍,这些时日每到晚间总会有些困乏恶心,并不是他人之故。”
“既不舒服,怎么不叫大夫来看看?”转身又要质问素雨,云归立马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督公勿怪他们,真的无事,每晚休息后便好了。”
许明庭立时回了身,看她坐在榻上仰头看他,只觉得自己成了她的依靠。
明明只是拉扯了一下便收了回去,许明庭却觉得手边重若千斤,动也动不得,让他想走近些安慰也不能。
“那也要看看大夫,以后若有何不适,可不能不说。”
云归看他弯腰软语,如何感受不到他的关心,便点点头:“嗯,知道了,谢过督公关心。”
许明庭见她乖乖点头,没有了那副落寞模样,心也跟着软下来,轻声问她:“是不是今日在长公主府吃着不舒服?”
“没有吧,其实想吐是因为有些胸闷,不是吃坏了。”
“那是不是今日在长公主府受委屈了,心中郁结不开心?”
云归抬眼看他,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云归垂下头:“也没有那么委屈,但是他们确实很惹人烦。”
“嗯,他们说话最是惹人嫌,以后不见他们了。”
见云归因为他的话又抬起头来,便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到:“今日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去。以后便待在府里,若是无聊了,就让李翰德带你出府玩。”
“长公主既说想见我,又怎么能怪督公呢,”想了想又说,“谢谢督公关心。”
两人便无事可做地等起了大夫。
“督公坐下吧,久站也累呢,”等许明庭坐在她右手边,云归又将刚刚素雨奉上的热茶微微推过,“托督公的福,云归近日也是遍品珍茗了。”
许明庭想起那日云归泡茶时莽撞粗鲁的手法,面上更加柔和,“如今可知那日如何不当了?”只是想起那时言语刻薄,活脱脱一个醉汉流氓,十足的阉人做派,觉得尴尬不该。
云归倒是不在意,她莞尔一笑说道:“浪费了督公的好茶,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再为督公奉茶,定不会叫督公取笑了。”
许明庭的尴尬叫那句“再为督公奉茶”冲得干干净净,也微笑起来,“那本督便拭目以待了。”
愉快的氛围中,大夫也到了,把脉问诊一番,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许明庭又要发火,又被云归给拦下了:“许是午后稍显闷热吧。”这话也实在不可信,前两天才过了白露。
“也或许是没休息好,所以困乏?”这话一出,云归又有点心虚,她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的。
见她绞尽脑汁,许明庭也不忍为难:“既然大夫说无事,就不必纠结了,早些休息,有何事吩咐下人去寻我。”
“嗯嗯,”她最擅长乖巧点头了,“督公也早些休息,晚安!”
虽然今天在长公主府遇到了烦心事,但是回府后,大家都很关心照顾她,她很珍视这份温情,于是她还坚持要送许明庭到院门口,热情洋溢地挥挥手,说:“督公再见。”
“嗯,回去吧,别吹了夜风。”
“好的,那我先回去啦。”那雀跃的背影感染了夜色,许明庭立在院门前,听她欢快地说:“素雨我饿了,今晚想吃一大碗小馄饨。”
这便是心情好了,胃口也大开了。
督公府中花好月圆,冯府中却是布上了愁云。
三公主萧染缨正在对着冯之恒撒气:“早说了她一个小小庶女,能有什么指望,非要留她一命。”
冯之恒也是无奈,但只能压了脾气,先宽慰三公主:“无论如何,离间了阉贼与沈家,太子失了这一指望,也是足够了。”
说到此处,萧染缨才满意地哼笑一声:“也是,谁家愿意与阉人结亲。”又嘲笑那沈云归自不量力,蒲柳之姿也敢与她相争,嫁给了冯郎,原以为许明庭必然会杀她雪耻,却不想还全须全尾的活着。
终究是心中介意:“她既然没了价值,也没必要活在这世上了,找个机会送她归西,也给许明庭一个下马威。”
冯之恒也是心中暗恨,他是京中风采最盛的儿郎,哪家女子不盼着嫁他做妇为妾,明明刚开始也是对他殷勤热切,后面却变得目下无尘,平日与他相处客气疏离。
他原以为在别院关了一阵,又嫁给阉贼做妻,她必然懂得嫁给他是何等幸事。
何况阉贼心狠手辣,必然不会善待她,却没想到今日她不仅好生生地现于人前,还对他纡尊降贵的挽回视若无睹,唤那阉人夫君,简直不识好歹。
冯之恒揽过萧染缨,闻言软语地答应了:“改日寻几个贼人杀了便是,必不叫她碍了卿卿的眼。难得出宫来,卿卿难道不曾念我?”
一双桃花目多情肆意,却只为她倾尽温柔,萧染缨再无心计较其他了。
至于冯之恒,他虽有一副清风朗月的好相貌,却没有几分值得扶持的才华,否则也不会娶了副都御史的庶女。而萧染缨,就是他飞黄腾达的踏脚石,他必然牢牢地将其掌控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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