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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剑花
灵犀宗松林深处,掩着一间常年不见天日的废弃丹房。
那陈年木门的缝隙里,时不时地弥漫出陈腐药渣和潮湿泥土的气息。
谢当关弓着腰,像只溜墙根的老鼠,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闪身进去。
室内更暗,只有墙角一盏幽绿的萤石灯勉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黑影轮廓。
“阁主,您要的东西。”
谢当关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惯常的谄媚,双手捧上江念白那柄布满裂纹、灵气尽失的长剑。
一道光影间,黑影人将剑吸走。
阴影中,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声音浑的像一团沉雾:“盗这剑时,没被那棠丫头发现吧?”
“哎呦,您放一百二十个心!”
谢当关拍着胸脯,补丁衣簌簌作响,
“她现在哪儿顾得上我呀?昨晚我取此物时,她可是一门心思扑在她那‘废柴’徒弟身上。您是没瞧见,就在那丹房里,两人卿卿我我的,又是嘘寒问暖,端茶递糖,热络着呢……”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市井的夸张。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黑影人声音顿时绷成一条直线。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啊!”
谢当关下意识辩解着,背后却莫名汗毛倒数。
“放肆!”
黑影人的声音陡然下沉,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你还敢去丹房偷看?自你上次盗糖渣被发现,苏棠雨这两日可盯你盯得紧着呢!我告诉你,你要是出点什么纰漏,我可不保你,你的身份,也不要在宗门里边瞒下去了!”
“哎,阁主您莫要着急!”
谢当关脖子一缩,珠骨碌一转,从怀里掏出那面蒙尘的八角铜镜。
“小的哪敢靠近看?都是靠这宝贝‘溯影镜’啊!瞧这,虽然灵力快耗尽了,镜面也糊得厉害,但影子还是能看得清的!您瞧瞧!”
他献宝似的晃了晃,咧嘴得意一笑,压低着声音道:“器阁里提剑时,顺手捞的…”
黑影人顿了顿,目光扫过铜镜,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灵力枯竭,镜面蒙尘,就是废物一件!我只收剑,不收破烂!这玩意,从哪儿拿的,给我原封不动放哪儿去!再敢节外生枝的话……”
“是是是!小的明白!这就还!这就还!”谢当关讪讪地收回铜镜,心里却在暗骂。
遂忍不住又瞄了眼手中废剑,壮着胆子试探:“阁主,容小的多句嘴……这破铜烂铁,砍柴也砍不利索,不也就是个…破烂玩意?您要它……能干啥用啊?”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质问我了?!”黑影人的声音骤然拔高。
“哎,阁主!”谢当关吓得跪趴在地上,“小的,小的不是质问…哪里敢质问,就是一时疑惑,疑惑而已……”
咣当一声。
一柄几乎一模一样的赝品废剑被丢在谢当关脚边,惊得他浑身筛糠似的抖了一抖。
“以后,无用的话,不必再说!把这柄废物,和你那捡来的破镜子,都给我好生放回原处!滚……!”黑影人那撕裂的尾音,扯得人耳膜肿痛。
谢当关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迅速捡起赝品,脸上堆满谄笑:“明白!明白!阁主您歇着,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他点头哈腰地踉跄退了出去,颤着手带上木门。
门扉合拢的瞬间,谢当关脸上的谄媚瞬间消失。
他掂了掂怀中被破布包裹的赝品废剑,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谢当关穿入松林间小跑着,却并未立即返回器阁,而是蹑手蹑脚地溜到林子里一处更隐蔽的杂物间,确认四下无人后,又小心翼翼地掏出那面“溯影镜”。
他对着镜面哈了口气,用袖子使劲擦了擦,浑浊的镜面微微亮起——
老桃树下,苏棠雨持剑站着,而叶轻风倒吊在树枝上…
虽然无声,画面扭曲,但叶轻风那狼狈挣扎的样子清晰可见。
谢当关看得津津有味,又抄出袖子里早就藏着的一个破铜镜,低声嗤笑:“掉到我手里的,还回去?”
*
演武场旁不远处,那棵虬枝盘结、树冠如盖的‘废柴专属’老桃树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相对开阔的草地上。
此刻,叶轻风整个人被倒吊在粗壮的树枝上,双脚被晶莹剔透的“禁步糖”丝线缠住,晃晃悠悠。
他脸色微白,额角渗汗,倒悬的姿势让他气血翻涌。
苏棠雨手持长剑,站在几步开外,神色沉静,眼神闪闪烁烁。
“师弟,”苏棠雨手腕轻抖,剑尖挽花,“练挨打这门功课,光嘴上说说是不行的。”
“师姐,”叶轻风声音带着无奈,“我这身上的伤也就好了不久……而且,我这身板…您是不是太不怜香惜玉了?”
“怜香惜玉?”
苏棠雨眉梢微挑,“能躲过我的剑锋,才能成‘玉’!”
话音未落,剑光已至。
叶轻风怪叫着扭身躲闪,衣摆却仍被划开。
苏棠雨剑势连绵,搅动落花如雨。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剑尖无论怎么舞动,都偏生只触及到叶轻风的衣衫上。
玄圭趴在熟悉的树根旁,嘴里叼着大糖罐,心疼地看着主人。
每每在苏棠雨剑速极快之时,它拱开盖子可怜巴巴的递给苏棠雨淬糖。
叶轻风狼狈躲闪剑锋和糖汁,抱怨道:“喂,师姐!你这到底是练剑还是炼糖啊?”
“什么都不练!”苏棠雨甩出三朵糖花,“练的就是你。”
她一个转身间,眼底又浸出一弯笑意:“师弟,你是不喜欢吃糖么?”
叶轻风躲过糖花,喘着粗气:“我倒挂着怎么吃糖?!而且我告诉你,”他牙关间微微发了发狠,“我,只吃得起苦!”
“呵…”苏棠雨顿时收剑,旋了三圈后稳住身体,耸眉看他:“你这话倒说的有点意思,我记住了。”
而叶轻风亦挣扎着停下左转右晃的身体,喉间咕哝了一声,撇了她一眼。
苏棠雨暗笑着瞧他:“今日,挨打防御术就练到此吧!再练下去,怕真的是欺负你了。”
说着,她凝眸看了看那禁步糖,手指轻勾,遂将叶轻风缓缓放下。
“多谢师姐怜惜…”
叶轻风双脚落地微晃,踉跄着起身,一边揉着膀子,一边眸子里写满了不甘。
“去吧!将你的心头之剑去取来。规矩你懂的,昨日入了器阁登记完,今日便可以取了。”
苏棠雨将剑收在身后,上前两步,带着些许探究的目光看着狼狈的叶轻风:“拿了剑,自行先抱着练练,明日,我公平与你对剑。”
而叶轻风上下睨着自己周身挂着的棉花糖丝,又看了苏棠雨一眼,没多问,只点着头,稍稍拖着调子道:“行,我这就去!”
他转身,步伐依旧带着点“废柴”特有的懒散,朝器阁方向走去。
苏棠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她走到老桃树下,指尖拂过树皮上那几处光滑的磨痕,又看了看地上玄圭刨出的小坑,若有所思。
不多时,叶轻风手里抱着那把布满裂纹的废剑堪堪走回来,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不该有的狐疑。
他走到苏棠雨面前,指尖在剑身某道裂纹处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
“不对。”他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嗯?”苏棠雨斜眸睨着他道,“白月光仙子亲赠的剑,也错了?你不会还想说,器阁还能把江念白的剑认错了吧?”
“嗯,不是江念白的……”叶轻风摩挲着剑身,语气似是而非。
随即,他脸上又挂起慵懒笑容:“喂,师姐,今日陪练也练了,糖也‘吃’饱了,剑也挨够了,算我完成任务了吧?不如…晚上去后山散散心吧?”
说着,他又看着呆头呆脑的玄圭,“小龟今天跑前跑后地给师姐的剑淬糖,没功劳也有苦劳,得赏它点新鲜果子打打牙祭。不然,它明日可就要趴着不干喽!”
苏棠雨玩味地看着叶轻风神神叨叨却又有些来历的样子,不再出言。只待他还想再说着什么。
顿了片刻后,叶轻风目光落在苏棠雨手中沾着糖渍的长剑上,眼神深邃,“另外,师姐,你今日这以糖淬剑的奇思妙想,倒是点醒了我一点东西。还有这把剑……”
他掂了掂手中的疑似赝品,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去了后山坟地,或许就能将它验明正身了。”
叶轻风这语气,忽而就不那么‘轻风’了。
夕阳的余晖将老桃树的影子拉长。
苏棠雨看着叶轻风那双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又瞥了眼他手里那柄假里假气的废剑,心中疑窦丛生。
无论如何,昨日已有了后山之约。再者说,叶轻风说的没错,后山坟地的禁忌,不过老黄历而已,多是传言那里压着邪神,弟子们不敢触及。
故而,去一趟也无妨。
而且,在方才的剑风糖雨里,苏棠雨隐隐感受到叶轻风体内若有似无的气息,像是淹没在深处,刚冒出头来,却又沉沦回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
无论是什么力量,她都得先认识一下。不然,如何教他?
苏棠雨轻轻抚过自己剑身上的糖渍,微微颔首:“好。”
夜幕低垂之时,苏棠雨抱着叼着半串糖葫芦的玄圭,跟在叶轻风身后,两人身影没入后山禁地边缘愈发浓重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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