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著名的情书

　　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刚落，林漾的胳膊肘就越过了课桌中间那条浅痕，用笔杆戳了戳江辞的手背：“最后那道几何题，辅助线是不是得从直角顶点引？”

　　江辞刚放下笔，指尖还沾着点墨水。他侧头看向林漾的草稿纸——以前这纸总被揉成球塞进桌肚，现在却写得整整齐齐，连涂改液都用得很省。指尖点在图上时，肩膀不经意撞了林漾一下，两人都没动。

　　教室后门忽然被推开，赵磊抱着篮球探进头，嗓门洪亮：“漾哥，打球去啊！就等你了！”

　　林漾回头摆手：“不去，做题呢。”

　　赵磊愣了一下，大步走进来拍他肩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上周还说自习课就是用来发呆的……”话说到一半，他瞥见林漾和江辞凑在一起的练习册，以及两人挨得极近的胳膊，突然卡壳了。

　　以前林漾提起江辞，总说“那个冷冰冰的学霸”，现在却对着人家的侧脸说话，眼神软得像棉花糖。赵磊挠了挠头，没再催，转身时嘟囔了句“奇了怪了”。

　　江辞的笔尖顿了顿，林漾赶紧解释：“别理他，脑子不好使。”话刚说完，就看见江辞嘴角弯了弯，像被风吹动的柳叶。

　　这画面要是搁俩月前，赵磊能惊得把篮球砸地上——那时江辞总戴着黑色耳机，连组长收作业都得敲三遍桌子；林漾则和赵磊在球场上疯跑，回教室就趴在桌上睡觉，两人坐同桌，中间像隔了道墙。

　　但现在，墙早塌了。

　　林漾的变化最显眼。以前作业本永远拖欠，物理常年挂科，现在居然会提前把江辞的课本从抽屉里拿出来，早读时跟着念古文，虽然偶尔念错字，被江辞用铅笔敲手背，就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再教我一遍呗？”上次物理小测，他考了八十三分，拿到卷子时，偷偷攥着江辞的手腕晃了晃，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江辞的变化藏在细节里。他会在林漾打完球满头大汗回来时，把冰镇矿泉水递过去，瓶盖早就拧开了；会在林漾被老师叫起来答不上题时，用笔尖在课本上轻轻点出答案行数；会在赵磊又拉林漾逃课去打球时，淡淡说句“他昨天答应要补数学”，林漾居然真的留下了。

　　下午第一节课前，林漾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袋，里面是冰镇荔枝，冰袋还冒着白气。“我妈买的，超甜。”他往江辞手里塞时，赵磊正好从外面回来，看见这幕，眼睛瞪得溜圆。

　　“你俩……”赵磊指了指荔枝，又指了指挨在一起的两人，半天没说出下文。在他眼里，男生之间递瓶水就算亲近了，哪有天天带零食、凑一起做题的？

　　林漾把袋子往江辞怀里一按，回头推赵磊：“出去出去，别打扰我们学习。”关门前，他看见赵磊还站在走廊里，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

　　自习课上，赵磊在后排跟同学掰手腕，动静闹得挺大。林漾做着题忽然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歪就靠在了江辞肩上。

　　“起开。”江辞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笑意。

　　“就一分钟。”林漾闷在他颈窝处嘟囔，呼吸扫过皮肤，像羽毛轻轻搔着。他能闻到江辞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和自己身上的柑橘洗衣液味混在一起，竟意外地舒服。

　　赵磊掰赢了回来喝水，正好撞见这幕，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磕在桌角。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看见林漾抬头瞪他，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转身时脚步都有点乱。

　　放学铃响时，林漾已经把两人的书包甩到肩上，顺手把江辞的笔袋塞进自己包里。赵磊在走廊等他，看见两人并肩走出来，影子在夕阳下挨得很近，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干。

　　“我请江辞吃冰粉，你去不去？”林漾问他。

　　赵磊摆摆手：“不了，我回家了。”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他摸出手机给篮球队群发消息：“漾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江辞被林漾拉着走，手里攥着颗荔枝核——是林漾塞给他的那颗，甜得让人心头发烫。六月的风裹着香樟树的味道涌过来，林漾的声音混在蝉鸣里：“赵磊那家伙就是死板，别往心里去。”

　　江辞抬头看他，正好撞见他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他轻轻“嗯”了一声，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离林漾又近了一寸。
　　冰粉摊支在街角的老槐树下，玻璃柜里摆着五颜六色的配料，红糖浆在碗底漾开琥珀色的光。

　　林漾把一碗加了双份山楂碎的冰粉推到江辞面前，自己那碗却没动，光顾着看他吃。江辞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冰凉的甜意漫开，抬头时撞见林漾的目光，像被晒暖的溪水，看得他耳根有点热。

　　“你不吃？”他含糊地问。

　　“看你吃就行。”林漾说得坦荡，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赵磊那家伙……你别在意，他就是脑子转得慢。”

　　江辞搅着碗里的冰粉，没说话。他其实没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赵磊刚才的反应，像面镜子，照出了他和林漾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是别的男生之间不会有的、带着点黏糊劲儿的亲近。

　　正想着，林漾的手机响了，是赵磊发来的消息：“漾哥，你是不是对江辞有意思啊？”后面还跟了个震惊的表情包。

　　林漾看见消息的瞬间，差点把手机甩出去。他慌忙按灭屏幕，抬头时正对上江辞的视线，脸颊腾地烧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垃圾消息。”

　　江辞的目光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停了停，低头继续吃冰粉，嘴角却悄悄勾了勾。

　　第二天早自习，赵磊抱着篮球走进教室，眼神总往林漾和江辞这边瞟。他看见林漾把自己的鸡蛋剥了壳，塞进江辞手里；看见江辞帮林漾把歪掉的红领巾系好；看见两人凑在一起讲题，林漾的下巴都快搁到江辞肩上了。

　　“喂，”赵磊终于忍不住，在课间把林漾拽到走廊，“你俩到底咋回事啊？昨天我想了一晚上，男生之间哪有这样的？”

　　林漾靠在栏杆上，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那你觉得，什么样才叫‘正常’？”

　　“就……就像我跟你啊，一起打球，一起逃课，谁也不天天给谁带吃的，更不会……”赵磊卡了壳，说不出“靠在对方肩上”这种话。

　　“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林漾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楚，“跟他待在一起，我觉得挺舒服的。”

　　赵磊愣住了。他认识林漾十几年，从没见过他这样认真的样子，眼里的光不是打球赢了的兴奋，也不是逃课成功的得意，是种很软、很暖的东西。他张了张嘴，想说“可你们都是男生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突然觉得，林漾眼里的光，比那些“应该”“正常”要重要得多。

　　上课铃响时，赵磊拍了拍林漾的肩膀：“行吧，你开心就好。不过下次打球，你还得去啊。”

　　林漾笑了，推了他一把：“知道了，死板鬼。”

　　回到教室，江辞正在低头写题，晨光落在他纤长的手指上。林漾坐下时，故意把椅子往他那边挪了挪，胳膊肘又越过了那条“楚河汉界”。

　　“赵磊没说什么吧？”江辞忽然问，笔尖没停。

　　“没，就问我们下午去不去打球。”林漾拿起笔，目光却落在江辞的侧脸上，“他说……想跟你也打一场。”

　　江辞写字的手顿了顿，抬眼时，正好撞上林漾弯起的眉眼。窗外的蝉鸣又响了起来，六月的风穿过走廊，带着冰粉的甜香，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心头发烫的味道。

　　课桌之间的空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被阳光和暖风裹着，长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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