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触漫过春深时

作者:Da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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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报告厅的草稿与星图


      交流会前三天的傍晚,鹿昭弥把自己钉在了美术楼的画室里。

      画架上摊着张半开的素描纸,上面用炭笔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提纲——“艺术与科学的共通性”,这行字被她涂了又改,边缘卷成了波浪形,像被水泡过的纸。

      许梓艺从背后探过脑袋,手里举着杯加冰的柠檬水:“我的大画家,演讲稿写得比你的画还抽象?”

      鹿昭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炭粉蹭在脸颊上,留下道灰黑色的印子:“你不懂,要把‘光影捕捉’和‘数据建模’放在一起说,比画逆光的绣球还难。”

      她面前的笔记本上,左边贴满了大师画作的剪报,右边抄着时蹇借她的《植物写生技法》里的句子:“科学记录植物的形态,艺术捕捉植物的灵魂,本质都是对‘存在’的致敬。”

      这句话被她用红笔圈了三遍,墨迹晕开在纸页上,像朵没开好的花。

      “时蹇不是环境工程系的吗?”许梓艺把柠檬水往她面前推了推,冰块碰撞的声音脆生生的,“你去问他啊,理科生的脑回路说不定能给你灵感。”

      鹿昭弥的指尖在“数据建模”四个字上顿住了。

      其实昨天在图书馆,她远远看见过时蹇。他坐在旧书区的老位置上,面前摊着本厚厚的《生态数据可视化》,指尖在书页上划动,像在抚摸某种精密的仪器。她攥着提纲在书架后躲了半天,终究没敢走过去——怕打扰他,更怕自己脸红到说不出话。

      “问他干嘛,”她端起柠檬水猛灌了一口,冰得牙酸,“他懂植物,不一定懂艺术。”

      许梓艺挑眉,伸手在她脸颊上蹭了蹭,指尖沾了点炭粉:“嘴硬。你速写本里藏着的那个‘浅灰色背影’,昨天是不是又多了三页?”

      鹿昭弥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抢她手里的速写本,却被按住手腕。许梓艺翻开最近的几页,指着其中一幅:“你看你画他握笔的样子,连指节的弧度都算好了,这叫‘不懂’?”

      那幅画里,时蹇的手悬在笔记本上方,笔尖离纸面只有半厘米,指腹的薄茧被炭笔仔细地勾了出来,旁边还标注着“下午三点十七分,旧书区”。

      鹿昭弥的心跳像被柠檬水冰了一下,又烫了起来。

      “我那是……观察素材。”她结结巴巴地辩解,抢过速写本抱在怀里,像护住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许梓艺笑得直不起腰,手指点了点她的提纲:“听我的,找时蹇聊聊。理科生的逻辑是直线,你缺的就是这根线——把你的‘光影’串起来。”

      画室的窗被风吹得“吱呀”响,窗台上的薄荷苗又长高了些,新抽的嫩叶直挺挺地冲着阳光,像根小小的绿色指针。鹿昭弥看着那株薄荷,忽然想起时蹇笔记本里的星图——上次借《植物写生技法》时,她在夹页里看到过一张草稿,用铅笔勾着歪歪扭扭的星轨,旁边写着“9.1 猎户座流星雨”。

      他连星星都记。

      “我去趟图书馆。”她猛地站起身,画板包往肩上一甩,炭笔在包里滚得“咚咚”响。

      图书馆三楼的旧书区比傍晚更安静,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在书架间绕来绕去。

      时蹇果然还在老位置。

      他面前摊着的不是《生态数据可视化》,而是本深蓝色封面的《星空图谱》,书页边缘夹着支银色书签,形状像片枫叶。他的手指悬在“天鹰座”的星图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纸面,像在数星星的数量。

      鹿昭弥放轻脚步走过去,帆布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时蹇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下亮了亮,像星图上被标亮的主星。

      “找我?”他把书签往书页里推了推,腾出对面的椅子,“坐。”

      鹿昭弥在他对面坐下,把提纲往桌上推了推,纸页边缘的炭粉蹭在木桌上,留下道浅灰的印子。

      “我……”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绞着提纲的边角,“交流会的稿子,有点卡住了。”

      时蹇的目光落在“艺术与科学的共通性”那行字上,眉头微蹙,像在分析一组复杂的数据。他伸手拿起提纲,指尖捏着纸页的边缘,避免碰到她写满字的地方——怕蹭掉炭粉。

      “哪里卡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怕吹散纸上的字迹。

      “我不知道怎么把‘观察’和‘记录’说清楚,”鹿昭弥指着左边的剪报,“画家靠眼睛,你们靠仪器……”

      “不,”时蹇打断她,指尖点在星图上的某个亮点,“仪器只是延伸了眼睛。比如这个,牛郎星,肉眼看是一个点,用望远镜能看到它的伴星,本质都是‘看见’。”

      他顿了顿,翻到《星空图谱》的扉页,那里贴着张泛黄的照片——个戴草帽的男人站在沙漠里,举着相机对着星空,镜头盖还没摘。

      “我父亲,”他的语气软了些,“他说最好的星图,是用眼睛记住的。仪器记数据,人记感觉。”

      鹿昭弥看着照片里的男人,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总在画室里说“画树要先闻闻树皮味道”的男人,和时蹇的父亲,好像在用不同的语言说同一件事。

      “你的画,”时蹇忽然把提纲推回来,“其实一直在说这个。”他指着她速写本里的爬山虎,“你画的不只是叶子,是风的方向,是光的温度。”

      鹿昭弥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居然看懂了。那些她以为藏得很好的情绪,那些画在叶脉里的风,他都看见了。

      “我……”她想说谢谢,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低下头,假装整理散落的炭笔。

      时蹇没再说话,只是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不是那本深棕色的,是本黑色封皮的新本子,第一页画着幅简单的星图,标注着“9.5 实验楼后墙的星空”。

      “那天晚上,”他指着星图上的某个角落,“猎户座的腰带刚好在实验楼的顶上,你走后,我回去拍了照。”

      星图旁边写着几行小字:“风速1.2m/s,湿度65%,适合记星轨。”

      鹿昭弥忽然明白,他的“记录”从来都不只有数据。那些湿度计、星图、植物速写,都是他藏起来的“感觉”。

      “交流会那天,”她鼓起勇气抬头,“你能……早点去吗?我有点怕。”

      时蹇的嘴角弯了弯,像星图上被拉长的光轨:“我提前半小时到。”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报告厅门口等你。”

      离开图书馆时,夜风带着点凉意。鹿昭弥抱着提纲往美术楼走,路过实验楼时,看见三楼实验室的灯亮着,时蹇的身影在窗边晃动,手里好像拿着支笔。

      她忽然想画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回到画室,鹿昭弥摊开新的素描纸,炭笔在纸上快速移动。她画实验楼的轮廓,画三楼那扇亮着的窗,画窗边那个模糊的浅灰色身影。

      画到窗台上的薄荷时,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时蹇借她的《植物写生技法》。上次夹在里面的爬山虎叶子还在,她小心地取出来,贴在星图的旁边——两片来自不同时间的叶子,在灯光下像两只停落的蝴蝶。

      “咔嗒”一声,画室的门被推开了。许梓艺探进头来,手里举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靳云磊托我给你的,说时蹇明天要穿这件,让你提前‘写生’。”

      鹿昭弥的脸瞬间红了:“他……他干嘛不自己送?”

      “他说怕你‘画错衣领的弧度’,”许梓艺笑得贼兮兮,“让我转告你,这件卫衣的抽绳长17厘米,领口的螺纹有24针。”

      鹿昭弥捏着卫衣的抽绳,果然,长度刚好到她的虎口。她忽然想起时蹇笔记本里的那些数据,原来连衣服的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对了,”许梓艺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温棠也会去交流会,听说要讲‘艺术中的科学精度’,你可得加油。”

      鹿昭弥的心跳紧了紧。她知道温棠,那个拿奖拿到手软的美术系系花,画的静物像照片一样精准,却总被老师说“少了点呼吸”。

      “我不怕她,”鹿昭弥握紧手里的炭笔,“我有我的风,我的光。”

      许梓艺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这才对嘛。”

      交流会前一天的深夜,鹿昭弥终于写完了演讲稿。

      她把稿子摊在画架上,用镇纸压住边角——那是块父亲留下的旧砚台,石质温润,上面刻着“见素”两个字。

      窗外的月光落在稿纸上,把“观察”和“记录”两个字照得格外清晰。鹿昭弥忽然想起时蹇的星图,想起他说的“仪器只是延伸了眼睛”,拿起炭笔,在稿纸的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望远镜,镜头里装着片爬山虎的叶子。

      这时,手机震了震,是时蹇发来的消息:

      “报告厅的灯光偏暖,穿浅色衣服,上镜好看。”

      后面跟着个小小的湿度计表情,指针指向“舒适”。

      鹿昭弥看着屏幕,忽然笑了。她回了个画着星图的表情,然后把手机放在砚台旁边,月光把她的影子和手机屏幕的光叠在一起,像幅没画完的画。

      她拿起速写本,在新的一页上画了个小小的望远镜,镜头里是片星空,星空中藏着片爬山虎叶子。

      画的角落,她写下:

      “9.12 他的星图里,有我的叶子。”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动了稿纸的边角,也吹动了那株薄荷的新叶。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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