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姑娘

作者:YKazu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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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殿下与大少爷出行的日子定在元宵后。
      府里立刻就忙了起来。
      姑娘清晨起床时觉得衣衫带少了,怕殿下冻着;中午殿下回府时,姑娘又翻出来把伞,怕殿下淋着雪;晚上更衣时,又跑到仓库里扯出了一张褥子,怕殿下睡不好。
      我劝道:“姑娘,殿下好歹也及冠了,他能照顾好自己。”

      姑娘把褥子塞我怀里,眼神温润:“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总归是要给他装些物件儿的。况殿下为了齐朗一事,又与太后结怨,这个恩情我都还没想好怎么还。”
      我将褥子塞进箱里,不解问:“姑娘不喜欢殿下吗?为什么要说是殿下给的恩情呢?殿下分明是心疼姑娘才在朝廷上据理力争的。”
      姑娘轻轻一笑:“傻小禾,我虽喜欢殿下,但又不能只喜欢他。情爱浅尝辄止,万不能因着一个人就死去活来。
      “就算我实是喜欢他到了心醉神迷的地步,也要悬崖勒马的好。”

      我抬头望着姑娘,她的脸颊在烛光下平添一分落寞。
      姑娘捧起我的脸,俏皮说:“小禾,别愁眉苦脸了。殿下如今是太子,往后也会成帝王,可有些爱恨情仇呢。
      “我倒还希望他对我少些温柔,少些在意,这样就算以后不喜欢了,我也不会觉得可惜。”
      我不明白,世上竟有人希望心上人少喜欢自己几分的。
      但还是点头,姑娘说的话总没错。

      殿下走的那日,艳阳高照。
      姑娘一直送他到城外。
      陆砚修骑着马走了约莫两百米,又折返回来,将马稳稳停在了姑娘身旁。
      陆砚修在马背上俯身,一袭墨衣晃白日,两袖轻过美人面。
      他捧起姑娘的脸,唇间含着阳光,落在了姑娘的齿间。
      陆砚修含情脉脉,笑意胜过朗朗晴空,温声道:“等我回来。”
      姑娘只说:“好。”

      待殿下走远后,姑娘才笑着转头看我。
      我从未见过姑娘这样的笑容,情意缱绻,悠悠不尽。
      “小禾,我好像错了。”
      我摇头:“姑娘没错。”
      姑娘没再说,只拉起我的手,上了马车。
      我们在小院儿外停了马。
      姑娘才发现院子一直没个名字。
      “这小院儿不如就叫见锦吧,总会有人生如锦的。”
      我望着处于纷乱外的小院儿,琉璃灯在阳光下光彩夺目,映得地上的白雪显出金纹,好似一段宋锦。

      太后因为齐朗一事挫了不少锐气,虽太后一党仍在朝堂兴风作浪,但却没再找姑娘麻烦。
      姑娘路过店铺时,看着残垣也是悲从中来,还是找人进行了修缮。
      那家店便就这样空着了。
      一直到四月初,姑娘去了小院儿。
      新种的枇杷树刚发新芽,老住户却已经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姑娘在树下望着亮澄澄的枇杷,开口道:“不如,那店铺就卖些果子吧。”

      于是隔日,整个汴京城没卖出去的枇杷都被姑娘买回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老百姓全都认识姑娘。
      说着都要给太子妃娘娘少些钱。
      姑娘只笑着拒绝,还说大家都一样,不用叫她娘娘。
      买枇杷的婶婶就道:“娘娘这可使不得,尊卑有别,您哪儿能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一样呢。”
      姑娘严肃起来:“哪里不一样呢?身体发肤,都受之父母,来时皆空空荡荡,去时也带不走什么,谁人不是?谁人不同?”
      朴素的百姓们不明白姑娘为何这么说,只是也不再叫“太子妃娘娘”,跟着我喊“姑娘”了。

      店铺为阿云哀悼了几月后,终是在清明节后再一次开张,有了些人间气。
      整条主街都果香四溢。
      姑娘亲手揭了牌匾上的红布,当着拥攘的人群,声音微沉:“若还有人蓄意纵火,我林见溪可保不了你家院子能风平浪静。”

      我看着立于浪潮中的姑娘,她手里握着炽红的布,眸光深远。
      姑娘怎么与我们一样?
      我们是一群,而姑娘是一个。
      她是挡在我们前面的那一个,是守在我们身后的那一个。

      前朝仍水深火热,姑娘依旧见招拆招。
      待到夏至,边关的战况与殿下的归期一同到了汴京。
      姑娘前脚还在为殿下平安归来而松了口气,后脚便得到了徐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
      他们胜了,却胜得艰难。
      徐老将军与少将均死于西域之手,只留下了孤女徐舟晚。
      姑娘当天就进了宫。

      太后娘娘以泪洗面,好似她真的痛心疾首。皇后娘娘也在,愁容满面,见姑娘来了,只瞧了眼座下的齐朗。
      齐朗竟也在。
      他的下巴靠在手肘上,脸上带着一抹讥讽的笑,一副看戏的模样。
      姑娘瞥了他一眼,向太后与皇后行礼。
      太后在一众官家娘子面前惺惺作态起来,起身亲手扶起了姑娘。还握着姑娘的手,蹙着眉,叹息道:“太子妃不用多礼,今儿叫你来只为了给徐家姑娘找个好归宿。你素来同她交好,想必也是不忍她一人独守将军府的。
      “老身思虑了整夜,想着整个汴京怕只有齐朗能配得上徐姑娘了,太子妃觉得如何?”

      姑娘还没开口,齐朗倒是先跳出来道:“姑母,我不愿意娶徐舟晚。哪来我配不配得上她一说?
      “她一介女子竟跟着父兄上战场,又亲入敌营,虽取了将相首领,却不知道她用的是不是什么下三滥的伎俩。这计策又有几分是做了真。
      “她混迹粗俗的男人堆里,不清不白,还不知道是不是个破鞋……”

      “啪!”
      姑娘一巴掌呼在了齐朗的脸上,他一下就懵了,硬生生地把未说完的话咽下了肚。
      全场女眷无不惊讶的,都只瞪着眼,似乎齐朗不该被打。
      太后一转悲恸,气急败坏,喝道:“太子妃,你这是做甚么!竟嚣张跋扈到在我宫里打起世家子弟来了!”

      姑娘目光如炬,缓缓开口:“太后误解了,儿臣这一巴掌实为齐公子着想,免他遭于世人耻笑。现下,就连街边乞讨的三岁孩童都知晓徐将军是为了朝廷而牺牲,西域将领的项上人头是徐舟晚所拿,皆是为国为民的功臣。
      “而如今,国舅家的公子,太后的侄子,享受着荣华富贵不说,还口出狂言,肆意抹黑为我朝鞠躬尽瘁之士。
      “岂不伤了百姓之心?蒙了有志之士的报国之路?”

      座上有夫人微微点头,也鄙夷地看向齐朗。太后娘娘皱着的眉又舒展开来,皮笑肉不笑:“还是太子妃考虑周全。”
      齐朗不服气,吼道:“什么周全!我倒是要看看整个汴京除了我,还有哪家肯收她徐舟晚!”
      “齐朗!”太后瞪了眼齐朗,他虽住了嘴,却仍是不服气地回了座位。
      有夫人开口劝解:“齐公子这话虽难听了些,却也在理。如今城内有名望的世家子弟都有正妻坐家,而徐姑娘又定是不能做妾。未娶的公子里能门当户对的,怕也只有齐家了。”

      齐朗听此又有了底气,语气嘲弄:“这桩婚事,本就是太后娘娘赐婚以表慰问,我原也不想刁难谁。
      “只是,没想到太子妃如此咄咄逼人,上来就动手。”
      齐朗笑了一声,继续道:“若太子妃肯当场赔礼道歉,我还是会接受徐姑娘的,就当委屈自己而已,不打紧。”
      姑娘瞧都没瞧他,只抬眸看了皇后娘娘一眼。皇后娘娘蹙着眉,轻微地摇了摇头。
      姑娘的眼神瞬时黯淡下去。

      宫殿外高悬的圆日普照大地,却根本照不见前路。
      姑娘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勾起一道世事苍凉,决绝地跪在地上,语气冷如数九寒冬,一字一顿:
      “太子殿下还未曾有侧妃,儿臣特求太后娘娘成全。”
      身后的天空万里无云,我却听见一道滚雷声,贯穿耳膜。

      景明五年,七月初四,立秋。
      太子殿下陆砚修携太子侧妃徐舟晚一同回了汴京。
      姑娘与我们站在府门口等待。
      虽已立秋,天气仍炎热。仆从们的脸被太阳照得红扑扑的,个个脸上都挂着笑。
      只姑娘,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直至夕阳余晖拂面,长街的尽头才显出盼归的身影。君子马上坐,淡出红日来。

      陆砚修利索地下了马,走向姑娘,疲于奔波的脸上挂着一丝重逢之喜。
      姑娘轻抬双手,合于胸前,端庄地向陆砚修俯身行礼。陆砚修愣了愣,忙道:“溪儿何必多此一举,倒显得生分。”
      他伸手欲扶起姑娘,姑娘却往后退了一步,嘴角轻扬:“恭迎殿下平安回府。”
      陆砚修将手颤颤地收了回去,眼里闪过一分惶恐,又染上两分落寞,最后竟轻嗤一声:“太子妃多礼。”

      我越过他们,看向那台木轿。
      我们都知道里面坐着的是太子侧妃,是姑娘亲自求旨封的太子侧妃。
      姑娘的心里因此扎了一根刺,怎样都拔不掉,还怕这刺伤了陆砚修。
      于是只好疏远,只好生分。不是怕君子变心,而是怨自己无能。
      我去接徐小姐,哪料轿内根本没人。
      姑娘本就忐忑不安,这下更着急了,忙使唤人去找。

      陆砚修毫不犹豫地跃上马,却没有转身立刻离去,只是朝姑娘伸出手。
      姑娘征了一瞬,眼里漾起万般思绪,终是握住了那只手。陆砚修单手便将姑娘抱上了马,策马远去。
      我看着他们的身影,蓦地如回初见徐小姐那日。仍是翩翩衣袂一俊马,只是换了人。
      我悬着的心倏地就落了地,徐小姐能去哪儿呢?无非就是回家。而徐小姐的家,除了那方小院儿,还有何处?

      我同陆江到的时候,夕阳都褪去了颜色,转而爬上了灰沉的乌云,压暗了一片天。
      地上打起豆大的雨点来。
      我给陆江撑伞,他忙把殿下的马牵到檐下躲雨。顷刻间,雨倏地大了。风刮得院儿后的竹林“沙沙”作响,枝叶在夜里如同鬼魅般摇曳。
      踏进院儿内就瞧见了徐小姐。
      她一袭白衣,长发披肩,眼眸温润,坐于廊檐的台阶,趴在姑娘的怀里。
      陆砚修撑伞为她们挡去房檐的雨帘,自己却湿了一片。
      不知道他们仨以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

      我手里提着食盒,走过去,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殿下一家可饿了没?”
      徐小姐脸上虽挂着泪,却笑回:“饿。”
      他们仨仍是别扭,但总归没什么误会。
      山雨急促,却打不破故交之情谊,也没能摧毁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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