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抱歉。”面对陈元的震惊与疑惑，这次却是蒋屿率先开口。

　　陈元慌忙道：“这不是小屿你的错。要怪就怪对面那个逆行的司机。要不是他横冲直撞，你们也不至于遭这罪。”

　　“至于你问为什么我是你哥……”陈元解释道，“我爸爸和你妈妈再婚了，所以咱俩也算是兄弟。”

　　蒋屿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似乎很快就接受了“陈元是他异父异母好兄弟”的这个事实。

　　看着接受程度良好的蒋屿，陈元又说道：“后来我们上了高中，我遇到了小卓。小卓人很好，总帮我解决麻烦。”

　　“慢慢地，我们三个开始形影不离。”

　　蒋屿认真地听着完全陌生的记忆，眯起眼晴，似是在回想，眼底却晦暗不明。

　　一旁的江卓能明显感觉到蒋屿对同样陌生的陈元反而友善了不少。

　　也许是陈元身上的气场很柔软也很有亲和力，相比较自己，面对刚刚认识的陈元，蒋屿反而轻而易举地就放下了防备。

　　不愧是陈元哥。

　　江卓摸摸鼻子，虽然在心中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但还是不免泛酸。

　　“关于你们俩之间的事情，你可以直接去问小卓。你俩的感情可是出了名的好。”

　　看着蒋屿不自觉皱起眉头，陈元认为忘了许多的蒋屿心里一定不好受。他善解人意地拍拍蒋屿的背，安慰道：“别难过，你会想起来的。”

　　“小卓靠谱着呢，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找小卓就对啦。”

　　……靠谱？

　　蒋屿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如果不是那么“靠谱”的江卓，陈元也不会最后落入那般境地。

　　但蒋屿知道，他醒来以后的世界已经和他认知中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了。

　　而这些不一样，主要还是围绕江卓展开。

　　从他和江卓认识的契机到现在他和江卓被公认的关系，这些全部都颠覆了他原本的认知。

　　蒋屿很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江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嗯，我知道了。”对于陈元的关照，蒋屿随口应着。

　　陈元这次来，是来给两人带点补品，补补身子。却不想蒋屿虽然身体痊愈了，但是失去了许多记忆。

　　哎，造孽……陈元在心中默默叹息。他这个当大哥的，只希望小两口能早日好起来。

　　陈元抬手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不早，他起身道：“小屿小卓，你们早点休息。最近老婆出差，我要回家给孩子喂奶粉了。”

　　“好，别让小元仔饿着了。”江卓笑着挥手道，“小元仔也要周岁了吧，等到时候，一定给他包个大红包。”

　　“好咧。那我就不客气了。”陈元笑着应下，又发自内心地说道：“也祝你俩早日康复。”

　　-

　　送走了陈元，病房内又恢复了尴尬的寂静。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卓感觉自陈元来了以后，蒋屿的气压莫名地低了几分。现在的蒋屿只是一个劲地在一边整理陈元拿来的补品。

　　但实际上江卓没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陈元带来的两大袋补品原封不动地带回家也行。

　　江卓可以感觉到蒋屿可能是在回避和自己交流。

　　……为什么呢？江卓不免有些失落。

　　他和陈元哥都是蒋屿的家人，但是失去记忆后的蒋屿似乎不愿和他亲近。

　　江卓下床，走到蒋屿身边：“我来帮你理吧。”

　　蒋屿不甚在意：“随你。”

　　江卓蹲下去，扒拉开袋子，手往底下一掏，随手拿起一个罐子。江卓定睛一看，竟是一罐给婴儿喝的奶粉。

　　没想到陈元哥这么粗心大意。江卓哭笑不得，打算明天就找助理把奶粉送回去。

　　奶粉罐很轻。江卓无心地摇了一下罐子，罐子却发出清脆的声响。江卓能明显听出里面装的不是奶粉。

　　江卓好奇地打开奶粉罐，发现罐子里装了几只不同颜色的笔和一本笔记本。

　　江卓打开笔记本，上面都是陈元详细记录的育儿笔记。

　　江卓对自己规划明确，自知自己也用不上这种笔记，随便扫了一眼，便合上笔记本。

　　好巧不巧，一张泛黄的纸片随着江卓的动作落了下来。

　　纸片虽看着似乎放了有些年份了，但没有皱褶。而把这样一张纸片夹在书中，甚至让人怀疑这个纸片的主人很珍惜这张纸片。

　　江卓捡起来，想物归原位。可待他一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像触电一般，把纸片藏在身后。

　　不好！这可不能让蒋屿看到！

　　特别是失忆的蒋屿！！！

　　把纸片藏起来的江卓心虚地看了眼蒋屿，却发现蒋屿同时也在审视他。

　　“你怎么了？“江卓感觉面前的蒋屿虽然笑着，但是皮笑肉不笑。

　　“额……我蹲下来的时候闪到腰了。”江卓随便找了个借口，又借机“哎哟”了几声，装可怜道，“嘶——好像扯到伤口了。”

　　“那你躺床上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江卓的演技有些夸张更有些拙劣，蒋屿一眼就能看破，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没有说破。

　　而且万一……万一真扯到伤口了，自己还要照顾江卓，怎么想都很麻烦。

　　蒋屿看似对他的反常并不在意。江卓也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扶着腰，慢慢挪回床上，并趁机把纸片放进口袋里。

　　不管怎样，也算是蒙混过关了。

　　-

　　本着病人要多休息的原则，转眼病房就被蒋屿强制熄了灯。

　　江卓躺在病床上，而蒋屿躺在旁边的一张折叠小床上。

　　江卓不是没有盛情邀请过蒋屿和他一起享用这张柔软的大床，但是蒋屿还是婉拒了。

　　江卓故作伤心地问道：“我们是合法夫夫，都能同房，怎么就不能同床呢？”

　　蒋屿翻了个身，用冷漠的背影拒绝了江卓。

　　江卓却再接再厉：“同样是家人，既然你能接受陈元哥，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呢？”

　　“那不一样。”蒋屿脱口而出。

　　“哪里不一样？”江卓追问道。

　　这次，蒋屿却没有回答。

　　在蒋屿看不到的地方，江卓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陈元哥和我不一样么？

　　正当江卓即将展开自己内心的阴暗面的时候，蒋屿开口了：“我能记得的并不多。尽管没有妈妈再婚以后的记忆，但我记得小时候爸爸和妈妈总是无休止的吵架。”

　　“我能感觉到他们并不快乐。”

　　“正因如此，我从未想过能和另一个人被婚姻绑定。我能感觉到我对结婚并不抱有任何期待。”

　　“那些永恒的誓言和约定让我很有压力。”

　　“江卓，你以我爱人的身份出现……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蒋屿说这话时，正背对着江卓，江卓虽然看不到蒋屿现在的表情，但也能听出蒋屿语气中的悲观。

　　听着蒋屿的解释，江卓心中一软。

　　蒋屿能记得的回忆似乎并不美好。

　　江卓想安慰蒋屿。但此刻，他又觉得自己说再多的都有些苍白无力。

　　江卓转过身来，看着蒋屿的背影轻声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他能做的只有给蒋屿更多崭新又值得期待的未来。

　　蒋屿轻笑一声：“好。”而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江卓，我需要时间。”

　　江卓看得出，蒋屿对他仍有隔阂。但他的话像是一记定心丸，压下了江卓所有的猜忌。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没继续说话。

　　也许是一天内经历了太多，江卓慢慢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间，江卓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立马清醒了不少。

　　只听见蒋屿柔声说道：“虽然不记得，但我能感觉到陈元是个很好的人。”

　　“我能感觉到陈元很信任你。”

　　江卓睁开眼，只能看见蒋屿面对他的轮廓。漆黑的病房里并不透光，明明江卓无法看清蒋屿的表情，却能感觉蒋屿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似是要将他看穿。

　　“我也能信任你吗，江卓？”

　　江卓有些不明所以地点头：“当然啊。”

　　如果是平时的江卓，一定能察觉到蒋屿话中有话。但他现在实在是太累了，而蒋屿的声音又太过温柔，让他卸下防备，停止一切思考。

　　他只想陷在柔软的床里，然后放任自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

　　准备的戒指还没有送出去，可现在的蒋屿也没做好收下这枚戒指的准备。

　　车祸后的梦里太糟糕，现实也不如意。其实江卓打心底还是希望一切能回到那场该死的车祸前。

　　可事已至此，回头看不仅没有一点好处，反而更让人平添烦躁。

　　面对这一切，他也是累的。但他只能向前看，不停地向前进。

　　……

　　没多久，蒋屿听到了一旁穿来均匀的呼吸声。

　　蒋屿下了床，走到江卓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卓。

　　江卓一直皱着眉头，似乎在梦里并不安稳。

　　蒋屿伸手，利落地从江卓口袋中拿走了那张被江卓藏起来的纸片。

　　似是有所感应，江卓翻了一个身。

　　蒋屿不免有些紧张，动作都放慢了不少，却在收回手的时候不小心刮到江卓的脸颊，手指传来一片凉意。

　　……哭了？蒋屿有些不可置信，但手上湿漉漉的触觉做不了假。

　　但是为什么，江卓的眉头似乎在蒋屿的触碰下舒展开了。

　　看着睡梦中的江卓，蒋屿心中有种说不上的柔软。

　　也许这个世界的江卓真的不一样。

　　“我可以信任你吗？”蒋屿不知问的是江卓还是自己。但睡得正沉的江卓是不会给出回应的，只有蒋屿心中开始摇摆不定。

　　蒋屿摸黑走出病房。从昏暗的病房到走廊里的白炽灯，蒋屿一打开门便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睛。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想来现在也是深夜，走廊里静悄悄的，更何况这是医院，怪瘆人的。

　　蒋屿将纸片展开，看着纸片上苍劲有力的字和令他始料未及的内容，蒋屿一下子冷笑出声。

　　这字很漂亮，他可太熟悉这个字体了。

　　“我能信任你吗？”蒋屿低低地自嘲道。

　　刚刚的纠结与犹豫就像即将熄灭的火苗，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蒋屿想，自己确实不该对江卓抱有任何希望。他明明比任何人都知道江卓是多么擅长玩弄人心。

　　江卓永远都是那个江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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