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落砚野

　　天文社招新面试定在周一放学后。乔野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活动室，发现沈砚礼正在调试一台球幕投影仪。他穿着深蓝色社服，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沾着一点机油。

　　"申请表。"他头也不抬地伸出手。

　　乔野把表格拍在他掌心："装什么不认识？"

　　沈砚礼推了推眼镜："流程需要。"

　　活动室陆续来了十几个学生。乔野注意到沈砚礼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模一样——礼貌、精确、保持1.2米以上距离。直到周亦扬带着摄影社的人来拍宣传照，这种平衡才被打破。

　　"借光。"周亦扬故意挤到两人中间，"需要拍几张社员互动照。"

　　沈砚礼后退两步："不合规定。"

　　"校刊需要。"周亦扬调整相机参数，"乔野，站近点。"

　　乔野刚挪半步，沈砚礼就转身去检查望远镜。周亦扬拍下的照片里，只有她一个人对着空气傻笑。

　　面试开始后，乔野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前面的人出来时都面色凝重，有个女生甚至红着眼睛。

　　"他们问你什么了？"乔野拦住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三体问题解析..."男生抱着笔记本发抖，"还有梅西耶天体编号速记..."

　　轮到乔野时，活动室只剩下沈砚礼一个人。投影仪在穹顶投出旋转的银河系，他的剪影坐在光瀑中央，像颗被星云包裹的孤独行星。

　　"为什么想加入天文社？"标准的开场白。

　　乔野转着那枚波斯星盘："因为某个人说星星比人心可靠。"

　　沈砚礼的笔尖在评分表上顿了一下："专业知识？"

　　"零分。"乔野凑近他面前的台灯，"但我知道猎户座α星距离地球643光年，它的光出发时明朝还没灭亡。"

　　这是沈砚礼在顶楼告诉她的。灯光下，她看见他嘴角上扬了0.5厘米，又迅速抿直。

　　"实践考核。"沈砚礼递来一张星图，"标注冬季大三角。"

　　乔野咬着笔帽纠结时，活动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罗望北抱着教案走进来："沈砚礼，物理组找你。"

　　沈砚礼起身时碰倒了墨水，深蓝色液体在星图上漫延成银河的形状。乔野趁机在"专业知识"那栏打了个勾。

　　"明天放学补考。"沈砚礼甩给她一把钥匙，"自己练。"

　　钥匙贴着"器材室3"的标签。乔野当晚就溜了进去，发现架子上摆着十几本观测日志。最新那本的扉页写着「猎户座流星雨观测记录」，日期是带她看星星的那天。

　　日志里夹着张照片——她仰头看流星的侧脸，背景不是星空，而是沈砚礼在玻璃窗上的倒影。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误差率0.7%」。

　　第二天清晨，乔野在沈砚礼课桌里塞了张字条：「器材室锁坏了」。整整三节课，她都盯着前排秦照的后脑勺，不敢回头看他的反应。

　　午休时器材室的门虚掩着。乔野推门看见沈砚礼背对着她调整赤道仪，后颈的发际线处贴着一小块医用胶布。

　　"锁没坏。"他说。

　　"我骗你的。"乔野把星图拍在桌上，"补考。"

　　沈砚礼调试目镜的手指很稳："为什么撒谎？"

　　"因为..."乔野踢了下桌腿，"你昨天没说完考核标准。"

　　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仪器架上，沈砚礼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忽然取下眼镜擦拭，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比平时脆弱。

　　"标准很简单。"他重新戴上眼镜，"持续观测同一颗星三个月，记录它的位置变化。"

　　"就这样？"

　　"就这样。"

　　乔野凑近望远镜，闻到沈砚礼身上淡淡的雪松味。目镜里是熟悉的猎户座α星，蓝白色的光芒比上次看时暗淡了些。

　　"它变暗了？"

　　"大气扰动。"沈砚礼调出手机里的光变曲线，"实际亮度恒定。"

　　他站得太近，乔野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那些关于医院和药物的疑问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变成："每周几观测？"

　　"二四六放学后。"沈砚礼递给她一本空白日志，"不准迟到。"

　　日志封皮烫着天文社的徽章。乔野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已经写好了数据记录表，字迹工整得不像手写。

　　"你提前准备的？"

　　"模板。"沈砚礼转身整理滤光片，"所有人通用。"

　　乔野趁他不注意，在日志扉页画了只戴眼镜的小狗。当晚的观测记录里，她故意在备注栏写道：「今日辅助员心情值：★★☆（推测原因：1.物理组谈话 2.被周亦扬打断观测 3.想念我做的姜饼人）」

　　周三的社团活动日，乔野的日志被当众投影在大屏幕上。她的涂鸦和备注引发哄堂大笑，唯有沈砚礼面不改色地分析数据："赤经记录误差0.3度，合格。"

　　活动结束后，周亦扬在器材室门口堵住乔野："你知道他家在收购学校地块吧？"

　　"什么？"

　　"明远科技。"周亦扬压低声音，"新实验楼就是他家捐的。你以为为什么他能随时用天台？"

　　乔野抱着日志本的手紧了紧："那又怎样？"

　　"不怎样。"周亦扬把相机塞给她，"只是提醒你，他对谁都这样——去年有个女生也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后来转学了。"

　　相机屏幕上是去年天文社的合影。沈砚礼站在最边上，身边是个穿白裙子的女生，两人之间足能再站三个人。

　　乔野整晚都在翻那本日志。凌晨两点，她发现数据表的页脚藏着极小的数字水印：「QY-001」。往前翻，社团其他成员的日志照片上写着「TY-014」「LZ-009」之类的编号。

　　她发信息问秦照："名字缩写加序号是什么意思？"

　　秦照秒回："他给所有人编的号呗，你是第一个观测搭档。"

　　乔野把脸埋进枕头里。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像猎户座腰带最亮的那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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